http://.biquxs.info/


    </p>


    我的手、腳、軀幹……一樣一樣都迴來了。好痛……痛得著求不住。怎麽會這麽熱……熱得像是珠顯村的夏天,晌午的時候,裹上最厚的棉被,在太陽底下暴曬……念頭一個接一個從盛於燼腦中冒出,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要醒了,而且腦中那種騷亂、糾結與痛苦,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我活下來了。最後一個在腦中一閃而過時,盛於燼醒了過來。睜開眼,首先看見的是頭頂的洞壁,洞壁上垂下不少鍾乳石,這在湘州地區顯得極其罕見,看著這些鍾乳石,盛於燼莫名想起苗王墓,是在那個陰冷潮濕又殺機四伏的洞中,自己頭一次那樣接近死亡。


    這是自己第二次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死裏逃生的感覺固然令人慶幸,可直麵死亡時的感受,實在是不算美妙,至少絕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相比在死亡的邊緣徘徊,所有人都會選擇平和安定的生活。可盛於燼冥冥中有一種感覺,這是他第二次直麵死亡,但絕不是最後一次。


    在這一點上,他很清楚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和江笑書一樣,永遠麵臨麻煩,永遠在路上的人。


    這就是所謂的


    “俠”,不過盛於燼更願意把這種行為稱之為


    “閑得卵痛”。盛於燼注視頭頂洞壁,洞壁呈現出一種深黃色,或者說橘色更加合適些,看著便充滿了溫暖,也充滿了希望。


    深黃色的光芒並不十分穩定,時而會閃爍一下,每當這時,那些鍾乳石的影子就會瞬間倒下去,最終歸於黑暗。


    黑暗?哦,原來已經入夜了,這一覺當真睡了好久。盛於燼望向洞外的夜空,似乎是突然才察覺到似的,洞外原來是有風的,刮過整片山穀,穿過繁密的樹林,那嗚嗚的聲響,在夜裏聽著實在令人不敢恭維,聽著很像狼嚎。


    盛於燼突然發現,當自己想到狼嚎這一層時,那嗚嗚的聲音便頓時變得悅耳起來了,令他生出某種熟悉與熱切,胸中生出一股豪氣,恨不得縱聲長嘯。


    盛於燼盯著漆黑的夜看了很久,聽著那嗚嗚風聲,若有所思。


    “黑乎乎的,看得那麽入迷?”洞內傳來一道清脆的的聲音,打斷了盛於燼的沉思,他有些艱難的扭過頭,隻見自己正躺在一個火堆旁,這火堆便是洞壁上光影的來源,火堆對麵,柳伶薇盤膝而坐,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喂,問你話呢,”柳伶薇嗔道:


    “從你醒過來,就一直在看外麵,我還當是有什麽情況呢,可看了半天,外麵那麽黑,什麽也看不清。”盛於燼想了想,隨後道:


    “外麵的風聲很像狼嚎……”


    “啊,狼!”他還未說完,柳伶薇便麵露驚恐:


    “你、你可別亂說嚇我……大師兄出去了,你不能動,我不會武功,真有狼來,我倆可就完蛋啦。”


    “湘州狼很少,而且你有弩箭,不怕這些畜生。”盛於燼輕輕搖頭,隨後糾正道:


    “而且,我隻是說風聲很像狼嚎而已。”


    “唿……嚇死我了,你幹嘛這麽想?”


    “不知道,但我覺得很熟悉……”


    “你是荒狼人嘛,荒狼荒狼,當然熟悉啦。”


    “可惜我什麽都想不起來。”


    “那就別想了,”柳伶薇說著起身,然後走過來,將盛於燼輕輕攙扶起來,靠在了背後的大石上:


    “我有話問你。”盛於燼這時終於明白自己為何在昏迷時,四肢軀幹的知覺會逐漸恢複,但又熱得不行了——自己從頭頸往下,被繃帶棉花纏得嚴嚴實實,尤其丹田處最重的那處傷,裹得尤其的厚,足有寸餘高。


    我這幅模樣,倒像個大蠶蛹……不過,柳伶薇包紮的水平,比先前總算是好上太多了。


    盛於燼這樣想著,不由得的搖搖頭,隨後他道:


    “你想知道什麽?”此言一出,本來甚為健談的柳伶薇卻突然沉默了,她盯著盛於燼,眼眶不由得紅了,良久後,她才輕聲道:


    “你遭遇了什麽?”盛於燼點點頭:


    “哦,在芷江你和你師兄走之後,在龍津橋上,我們遇見小魚姑娘跳河,江笑書跳下去救……”


    “先不說這個。”柳伶薇打斷他,隨後輕輕伸手握住盛於燼纏滿繃帶的手掌:


    “我是說這些傷。”數十斤重的沙袋、擊打肋骨的小錘、剔骨的鐵刷、燒紅的鐵夾板……這些東西在盛於燼腦中一閃而過,如同跑馬燈一般,每一樣東西出現的時間都極短,可偏偏又清晰無比,仿佛是方才發生的一樣。


    他說道:


    “被抓了。”柳伶薇咬住下唇,目光低垂:


    “然後呢?”盛於燼搖頭:


    “沒有了。”柳伶薇一呆:


    “什麽?”盛於燼想了想,隨後道:


    “嗯,漏了一點。”


    “一、一點?”


    “我還活著。”柳伶薇抬頭仰望著他,眼中的淚水逐漸消失,朦朧淚眼也開始變得清澈,她的眼神不在悲戚,反而充滿了一種自豪。


    柳伶薇握緊盛於燼的手掌:


    “不錯,你還活著,這已足夠。”盛於燼點點頭:


    “所以你還想問什麽?”柳伶薇坐了過來,輕輕倚在盛於燼身側:


    “順著你先前的說下去,小魚姑娘跳河,然後呢?”


    “我們救下她,才知道她被江嶽幫王逵迫害……當天晚上,芷江東郊……王逵死後,我們來武陵郡找小蘭……和江笑書切磋後,他卻突然被誣陷入獄……江嶽幫兩紅帶來解釋……我受到三個高手的聯合夾擊……兩天後,我醒過來,在獨龍哥和衙役捕快的聯合夾擊下被捕……十天之後,就是現在了。”盛於燼長話短說,說了柳伶薇離開後發生的事情,柳伶薇越聽越是心驚肉跳——沒想到我離開這段時間,他們竟經曆了這樣多的兇險……隨後她皺眉道:


    “聽你這麽說,江笑書受到的陷害,是出自於江嶽幫?”盛於燼點頭:


    “當然是他們,他們利用了周自得這個嫉惡如仇的官員,把江笑書送往京城送審,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最終江笑書出了事,也隻有周自得會被追究,他們卻可以逍遙法外……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柳伶薇想了想,隨後問道:


    “那天在武陵客棧中,偷襲你的三個人,好像是吳公子的得力幹將三刀吏吧?”


    “三刀吏?”


    “情報顯示,他們來自於枯骨殿,跟隨吳公子多年,為吳公子擋下無數暗中的刺殺,武功十分高強,三人配合更是精妙,如同一個人長了三頭六臂一般,曾暗中襲殺了不少高手。”


    “嗯,”盛於燼皺起眉頭:


    “那天攻擊我的三人,每一個的武功都不弱,但若是單打獨鬥,他們都比我遜色,可他們三人合擊,一人強攻,一人防禦,一人掌控全局,和他們交手時,我出手往往不敢使出全力,因為一旦力道用老,便會被他們抓住破綻,立刻尋隙而入……當我想要撤退,卻發現不知何時,我早已陷入他們的包圍,他們將我的後路完全封死,又漸漸向內擠壓,唔……原來他們叫三刀吏,很強,真的很強。”柳伶薇問道:


    “強到什麽程度?”盛於燼迴憶道:


    “嗯……在第五十七招時,其中一人使出一記高升拳,打中了我的左肩。我受痛倒地,隨後立刻著地一滾,可還未起身,第五十八招又到了,那人使的是荊州某個門派的扶搖扇,鐵扇瞬間合攏,又戳在了我的胸口。第五十九招,武功最強的那人,左手使青雲手中的一招‘空高天闊’,襲擊我的頭頂,我剛一架開,他右手暗藏的虎爪便突然出擊,拿住了我的腰眼,再然後,我知覺下半身立刻失去了知覺,什麽力氣也使不出來,軟軟倒在了地下,他們三個一擁而上,想將我擒住……”柳伶薇趕緊追問道:


    “再然後呢?”盛於燼深吸一口氣:


    “嗯……最後一招,我使了一記新領悟的刀法,著地一旋,雙刀齊轉,傷了步高升的胸口和平青雲的腿,但終究沒能傷到萬扶搖,後頸便中了招,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最終被他們所擒。”


    “連你都隻能撐六十招,這三個人的功夫,真是……”


    “不如朱煜錦,但比你師兄強。”


    “那已經很強了。”柳伶薇歎道,隨後不由得道:


    “這麽說,襲擊你的人的確是三刀吏?”盛於燼一怔,隨後道:


    “剛剛不是一直都在說三刀吏麽?”柳伶薇搖頭,沉聲道:


    “可是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吳公子連同三刀吏,早就已經死了,而且就死在你遇襲的那天。”


    “死了!這……咳咳咳……”盛於燼頭一次聽見,不由得麵色大變,驚唿一聲,牽動傷口,不自主的咳嗽起來。


    柳伶薇輕拍他胸口順氣,隨後篤定的道:


    “吳公子和三刀吏的確已死了,這件事早已傳遍了湘州各地。”盛於燼麵色凝重:


    “吳公子力主要和我求和,最後襲擊我的人卻是他的手下;明明敗的是我,最後死的卻是他……這未免太過蹊蹺。”


    “是啊,”柳伶薇點點頭:


    “而且你剛剛說,你被三刀吏打敗後,暈了過去,再次醒來,已是兩天以後,你非但不在牢獄裏,反而莫名來到了武陵郡的一處破廟,然後被獨龍哥所擒。這麽說,難道是三刀吏抓了你,又在兩天後特地丟給了獨龍哥麽?這、這可未免太說不通了。”盛於燼皺眉:


    “難道抓到我的不是三刀吏?”柳伶薇一驚:


    “那會是誰?”盛於燼沉思半晌,隨後道:


    “假如有一個人,在暗中觀察,等著我和三刀吏鬥得兩敗俱傷,然後他再出手……”柳伶薇頓時醒悟:


    “你是說,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不錯,他趁虛而入,打敗了三刀吏,甚至殺死了他們,然後搶走我,再在兩天後,將我丟迴武陵郡破廟。”


    “這麽厲害的人,他會是誰?”


    “不知道。”


    “他抓你的目的是什麽?”


    “不知道。”


    “那他為什麽這麽辛苦的抓了你,又在兩天後將你放給獨龍哥呢?”


    “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


    “這隻是個憑空的猜測而已,我當然說不準。”


    “好吧,”柳伶薇心中暗暗記住了這個


    “神秘人”,隨後道:


    “啊,你丹田關節處的大釘子,大師兄說,那是蝕骨喪魂釘……這東西一定來自於出身枯骨殿的三刀吏,可我卻想不明白,他們如果在你被抓那天就死了,那你受刑時的釘子又從何而來呢?”盛於燼想了想,隨後道:


    “收撿三刀吏的屍身時,順手撿迴來的;或者三刀吏留在幫中的,被陳翹楚偉爺他們拿來用;甚至是三刀吏上供給幫主的獨門暗器……有太多的可能,實在不能下定論。”


    “好吧,但這總歸是個疑點,我們記在心裏,等線索更多後,再嚐試分析,也許那時才會有更確切的推論吧。”柳伶薇點點頭,隨後問道:


    “盛於燼,你說,江笑書被押上京,最後傳聞他逃出,這件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


    “你這麽肯定?”


    “他臨走時告訴我——你應該迴去喝點酒,好好……”


    “啊!”柳伶薇立刻醒悟:


    “他對你打了暗號,所以他絕不會束手就擒的。”


    “不錯。”


    “那他逃離後,果真像傳言中一樣迴到了武陵郡麽?”


    “他總歸沒和我一起伏殺江嶽幫兩紅帶,這一點我能肯定。但他是否迴來了武陵郡,我卻不好說。”


    “他就算沒迴武陵郡,又去了哪兒呢?直到今天,已經過去十多天了,江嶽幫沒消息、府衙沒消息,甚至連我們都沒消息……難道是去救王勁威和小蘭了麽?”


    “王勁威和小蘭!他們怎麽了?”


    “在你被獨龍哥抓到的同一天,他們倆也被武陵知府周自得抓了,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原來他們終究沒有逃掉……嗯,可你推測,江笑書去救他們,我認為不是。”


    “不是?”


    “以江笑書的本事,從武陵郡府衙救人,絕不至於花上這麽多天還一無所獲的。我想,他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


    “會是什麽事?”


    “不清楚……嗯,我有些口渴。”


    “我去打水。”柳伶薇立刻起身,隨後提起木盆,拿了個火把去溪邊打水。


    盛了慢慢一盆,柳伶薇剛要離開,卻心中覺得有些不對頭。嗯?剛剛看見什麽了?


    柳伶薇不由得轉頭朝那個方向看去,隨後不由得啞然失笑——那是一截長長的斷枝,橫在了溪上,上麵掛著一塊破布,在水麵飄蕩,卻被樹枝纏住,一時衝不下去。


    大師兄為了幫我,平日裏那麽板正的一個人,衣衫都碎成了這樣,真是難為他了。


    柳伶薇心中一熱,隨後心中打定主意,此間事了,以後再學武時,一定多聽李光昴的話。


    打水迴到了洞內,剛把水盆架在火上,盛柳二人還未繼續說話,洞外便傳來了腳步聲,二人抬頭,卻是李光昴迴來了。


    柳伶薇一笑:


    “大師兄,真是多……”


    “我先說。”李光昴打斷了她,隨後沉聲開口,一鳴驚人:


    “外麵傳言,說昨夜有人夜闖府衙,救走了王勁威和小蘭。”盛柳二人對視一眼——是江笑書迴來了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雪將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溫明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溫明篤並收藏雪將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