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前,還沒有加入三清教的時候,他叫做王思繼。


    不過在他跟隨自己主人的那天,燒紅的烙鐵在他胸前猛的一壓,從此以後,他丟掉了自己的名字。


    殺手甲望著胸前那個鮮明的“甲”字,他明白,自己從此成為了眼前這個少年的奴才。


    三清教,聖子。少年的身份似乎十分尊貴,殺手甲忍著劇痛,向少年行禮。


    “當啷……”少年丟下烙鐵,未脫稚氣的臉上浮現出神經質的笑容,他按住殺手甲的頭:


    “你是我的第一個殺手,我會教你天底下最強大的武功和最狠辣的手段,不出十年,你便可橫行天下。而我隻要你做一件事——助我當上三清教主。”


    在說這番話時,少年不過十六七歲,可他的語氣是那樣的理所應當,似乎他決定的事情,一定都能實現。


    少年野心似乎整個天下都裝不下。


    野心勃勃的人,往往擁有掌控一切的自信,為了達成目的,他們可以毫不吝嗇的付出。


    此時,殺手甲成為了三清聖子付出的對象。


    殺手甲抬頭望向自己的主人。


    少年等來了自己最忠誠的下屬。


    殺手甲看到了值得追隨的領袖。


    主仆二人相識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此時卻同時會心一笑。


    …………


    “轟!”三清某分舵內,傳出一道巨響,整座建築在頃刻間倒塌,慘叫聲此起彼伏,硝煙滾滾,濃烈的火藥味飄了過來。


    花枕戈望著眼前景象,陶醉的閉上眼,享受了片後,才一揮手:


    “去!”


    “是!”手下齊聲答應,挺起兵刃向廢墟處衝去。


    “不必去了。”低沉的聲音傳來,花枕戈睜開眼睛,露出他標誌的神經質笑容:


    “還是你辦事,我最放心,這些奴才加起來,也比不過你半根腳趾頭。”


    “沒弄錯吧?”來人手臂一抬,赫然提著一個人頭:


    “他要略微棘手些,用了七招才拿下。”


    “沒弄錯,正是這個老雜碎。”花枕戈望著那顆人頭恨聲道:


    “他算什麽東西?也敢稱聖子?拿下去,一點點切碎了喂狗!”


    “是!”一名手下立刻照辦,從來人手中接過人頭時,這手下諂媚的低笑:


    “甲老大,好俊功夫。”


    “替主人用心做事,你也可以的。”甲老大拍拍那手下肩膀,隨後對花枕戈躬身一禮,便站在了一旁。


    “哈哈哈!”花枕戈顯然心情不錯,他笑道:


    “從此以後,三清教便隻有我花枕戈一個聖子了……”


    “恭賀主人!”手下們齊聲道,唯獨甲老大卻默不作聲。


    花枕戈見狀,皺眉道:


    “在想什麽?”


    甲老大直言不諱:


    “我在想,該向主人求什麽賞賜。”


    “你跟了我五年,替我殺了上百人,現在三清教內,除了教主便以我為尊……”花枕戈爽快的道:


    “說罷,但有所求,無一不允。”


    甲老大想了想,隨後一躬身:


    “我想學經商。”


    “要多少本錢?”


    “一百萬兩白銀。”


    “迴去以後,找我來取。”


    …………


    南詔國都城。


    街頭巷尾的老百姓都瘋擁出了家門,帶上銀子奔赴市集。


    今早最新的消息,賈老板的最新一批貨物又運到了。


    苗疆已在天下的西南邊陲,可南詔卻比苗疆更西更南。


    最近這些年,天下大亂,戰火紛飛,可南詔竟未受半點兒影響,照常生產,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稱世外桃源。


    但世外桃源有不受戰亂波及的好處,自然也有壞處——地處偏僻,常年閉塞的南詔,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卻早已遠遠落後於外界了。


    直到賈老板趕著望不見尾的商隊來到此處,為南詔國注入了新的血液。


    賈老板,一個來自中原易朝的大商人,為南詔帶來無數的書卷典籍、農桑用具、珍奇特產……他的商隊一到南詔,便被一搶而空。


    說來也怪,將中原的貨物倒賣到南詔這一行當,始終隻有賈老板一人,其餘人也曾零星幹過幾次,可往往幹了一次,便即銷聲匿跡,再也不見蹤影了。


    說來也怪,這些人消失後,他們的貨物卻會在下一次賈老板到來時再度出現,不過這次,卻掛著賈家商號的名頭出售。


    於是南詔開始有人傳言——賈老板看似隻是個尋常商人,可實際背地裏卻殺人越貨、手段殘忍,那些失蹤的其他商人,便是被他……


    不過很快,這種說法被證實乃是謠言——起因是,在某次南詔王公貴族的宴會上,賈老板醉後吐真言,無意中提及了自己的身份。


    賈老板乃是中原易朝的王族,在整個易朝九州,隻有他賈家商隊才能合法的進出南詔,其餘的商人,則會被朝廷定性為走私。


    堂堂王族,怎麽會幹殺人越貨的勾當呢?南詔國居民們聽說了這件辛密後,紛紛笑言。


    賈老板的身份很快傳遍了南詔國上下,雖然他酒醒後極力否認,說自己最後胡言,可俗話說“越描越黑”,大家哪裏肯信這番說辭?


    況且,有不止一個南詔官員道,當時賈老板還向自己出示了商隊的通關文牒,上麵分明蓋著易朝皇帝的玉璽,且對賈老板的稱唿是“賈卿”。


    消息越傳越廣,最後就連南詔的國王陛下都被驚動了,他焦急的找來賈老板,開口第一句便是:


    “賈老板,你們商隊的行為,是否能代表了你們朝廷的態度?”


    在每一個南詔人眼中,東方那塊被稱為“中原”的土地,充滿了神秘。


    中原易朝,隻在開國時,向南詔發來了一封詔書,宣布自己乃中原共主,此後幾百年,兩國都再也沒有任何聯絡。


    而來自王族的賈老板,千裏迢迢的來到南詔行商,莫不就是易朝朝廷的探路石?


    麵對國王的質問,賈老板終於不再隱瞞,大方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並承諾,下一次來南詔,會帶來易朝皇帝的口諭……


    今天,賈老板的商隊如約而至,商品的質量過硬,數量繁多,引來了無數居民的瘋搶,大家換來自己心儀的商品,個個興高采烈。


    這時有人傳言,他剛剛親眼看見賈老板進了王宮。


    他果然帶來了易朝皇帝的口諭。


    第二天,整個南詔國的人都知道了口諭的內容:


    自即日起,易朝、南詔二國,同氣連枝,互相幫扶,永為兄弟之邦。


    …………


    聽到這兒,苗疆柏長老不由得插嘴:


    “怎麽扯到南詔國了?這和我們苗王大人有關係麽?”


    江笑書一笑:


    “當然有關係,柏長老莫要心急,我且問你,關於剛剛提到的易朝,你知道多少?”


    柏長老不假思索的迴答道:


    “當然,易朝乃你們大秦之前的中原共主,於三百多年前就已覆滅。他們與南詔建交,隻怕又是更早前的事情了……”


    “不錯,”江笑書點點頭,隨後搖搖頭:


    “可惜,柏長老說錯了一點。”


    “哦?哪一點?”


    “殺手甲的故事,根本不是發生在三四百年前,而是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


    眾人麵麵相覷:一百年前,那時候大秦已開國二百餘年,哪裏還有什麽易朝?


    江笑書沉聲道:


    “不錯,三清教反賊,正是由易朝餘孽組成,他們不肯承認大秦共主之位,反倒自居正統,四處興風作浪!”


    “竟有此事?”這下非但苗疆諸部大吃一驚,就連大秦眾將也大驚失色。


    “我倒是聽聞過三清教,卻也不過是近些年的事情,想不到,他們竟存在了如此之久?”周禮津歎道。


    江笑書從懷中摸出一疊文書,交給周禮津和柏長老:


    “二位請看,這是我在苗王墓內繳獲的書信,他們三清教眾稱首領為‘主上’,而這個主上書信所用的印章,正是易朝皇帝的玉璽。”


    二人接過文書一瞧,果然在發現了一個叫“赤明”的人與“主上”的書信往來,零零碎碎拚接起來,恰好是殺手甲的故事,與江笑書方才所言吻合。


    而主上書信的末尾蓋著大大的章,上書“萬法自然,天人合一”,終易易朝,始終崇尚道教“無為而治”的思想,就連玉璽上也刻著相應的話。


    柏長老雖不是什麽學識淵博之輩,可這八個字與大秦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截然不同,他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隨後柏長老又注意到,盡管妥善加以保存,可這些信件中,仍有不少卷邊泛黃,至少放了三五年之久,斷無偽造的可能。


    柏長老點點頭:


    “這些書信沒有假,看來這三清教確實是易朝餘孽,可我還是不明白——這殺手甲的故事,和咱們苗疆有什麽關係。”


    江笑書點點頭:


    “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殺手甲與苗疆之間,關係匪淺,甚至可以說,當年向山天苗王的逝世,便是他一手促成!”


    於是眾人豎起耳朵,靜靜聆聽。


    …………


    話說易朝南詔建交後,賈老板便成了南詔國的座上賓。


    南詔地處荒僻,國家弱小,南詔國王日思夜想的便是如何中興,而此時中原易朝主動來訪,如何不教他欣喜如狂?


    他找出最好的美酒佳肴,成車的綾羅綢緞和數個美若天仙的侍妾,全部一股腦送去了賈老板處。


    可第二天清晨,這些東西又被原封不動的退迴了王宮。


    南詔國王連鞋襪都沒穿好,便一趟跑到了宮門前。


    “這、這這,賈老板是什麽意思?”


    “陛下美意,賈某已心領,請國王陛下把這些東西收迴去罷。”


    “啊?賈老板不喜歡麽?”


    “非也,放在平時,見到這些東西,賈某哪裏會拒絕,隻嫌給得不夠多……可現在,賈某既然代表易朝王族,若再收陛下的賞賜,便是壞了禮數了。”


    “不不不,這隻是孤的小小心意而已,賈老板不必放在心上,安心收下便是……”


    “陛下與我朝交好之心,天地可鑒,賈某迴朝後,定會向皇帝如實稟報,兩國之交,定能長久……至於這份禮物,就請陛下收迴罷。”


    說罷,賈老板深深一揖,便飄然離去。


    南詔國王愣了半晌,才拉過一個太監:


    “賈老板剛剛說什麽?”


    “賈老板說,從此以後,易朝南詔之交,會很長久……”


    “會很長久、會很長久……”南詔國王重複了幾遍,隨後道:


    “把這些禮物折成銀糧,以賈老板的名義,發給全城的百姓。”


    三日後,南詔都城的每一戶家中,都多出了幾袋細糧和些許碎銀兩,他們雙手合十,向上天祈禱賈老板長命百歲、一生平安……


    賈老板和易朝地位,在南詔百姓的心裏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幾乎與“正統”、“光明”劃上了等號。


    後來坊間傳言,某一天,南詔王宮來了一位外人,國王陛下和他談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大發雷霆,派人將他驅逐出了南詔。


    南詔國王大罵:


    “什麽中原共主?你們這些反賊也敢稱帝了?易朝大軍一到,轉眼間就將你們通通剿滅……告訴你們的主子,我們南詔不歡迎你們這群反賊!趕緊給我滾出去。”


    大家都笑話那個被驅逐的家夥是個瘋子,在被架出宮門時仍在說著胡話呢,說什麽易朝已覆滅二百餘年了,哪裏有什麽大軍……


    後來賈老板得知了此事,便又運了一批貨物,分文不取,直接贈予南詔,並帶來了易朝皇帝的聖旨:


    “秦逆猖狂,擾攘四方,南詔驅趕其使者,大煞匪首秦征武之銳氣……特令賈卿攜禮物若幹相贈,以紀兩國相交之篤。”


    自此以後,賈老板在整個南詔國的地位越發超然,除了國王陛下,人人見到他都會自發的行禮。


    …………


    秦征武!


    聽到這個名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周禮津試探著問道:


    “江公子,這個秦……是哪一位?”


    他說到那個人名,便即住口。


    為尊者諱。


    江笑書點點頭:


    “不錯,當時被南詔趕出來的使者,正是咱們大秦的使者,當時大秦皇帝乃永朔帝,名諱上征下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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