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清願意耗費些許法力為這位道長梳理經絡,祛病除痛,自然是存了折服對方的心思。


    但他卻並不打算真如此簡單就開口應許他追隨的請求。


    張玉清知道,得來太容易的東西人往往不珍惜。


    須再給呂道長設下些人為阻礙困難,使後者曆經磨難於危難中如願以償,其才知曉仙緣來之不易,以後喚起來如臂使指,不敢賣弄。


    因此,他隻是淡淡的‘唔’了一聲,既不應答也不否決。


    呂梁後背汗如雨下,見上仙不應,暗自絞盡腦汁搜腸刮肚思索自己有什麽可以打動上仙的籌碼。


    “師傅,師傅——”幾道少年的稚嫩嗓音響起,卻是四個道童跌跌撞撞奔上前來,倉促的躲在趴伏在地的呂梁身後,輕聲唿喚他。


    “好徒兒,上仙麵前不可交頭接耳,噤聲。”呂梁扭過頭,輕聲嗬斥道。


    “嘩,師傅你年輕了好多,麵色紅潤,仙人賜給您什麽寶貝了?”


    最受寵的四弟子麵帶訝異,驚唿道。


    ……


    溪山腳下,唿啦啦來了一大群人。


    “快,快,仙人就在山上,我瞧得真真的!那劍光就往溪山來的!”


    幾個潑皮爭先恐後,賣力登山。


    他們住得近,本就是附近村落的人家,如今一馬當先在人群前頭開路。


    更後麵塵煙滾滾,一心向道的百姓們拖家帶口,恨不得爹媽多生兩條腿個挨著個的奔跑而來。


    官道的中心更有幾匹高頭大馬,上馱著權貴之家的公子哥,身邊跟著小廝家仆吆五喝六,讓百姓莫要堵著馬。


    若換作平時,大家畏懼權勢讓也就讓了,如今仙緣在跟前,慢一腳都深怕給人搶了先,哪裏管你是王尚書家、劉侍郎家的公子,隻當充耳不聞。


    本就不寬敞的官道被這數千人擠了個水泄不通,更有不明所以的百姓瞧著好玩,隻聽人說溪山上有神仙就跟著來趕熱鬧。


    好在汴梁城中如今已戒嚴,城門落鎖,隻跑出來了數千心思活絡的百姓,否則定要發生踩踏事件,活活死傷無數。


    “直娘賊,路都被這些殺才堵死了,左右來!為我牽馬,小爺我下馬跑著去!”


    一個麵若冠玉的公子哥氣急敗壞,粗暴地將馬繩塞進家仆手中,翻身下馬將衣袍掖進玉帶中,邁開兩條長腿瞬間鑽進人群中消失不見!


    ……


    張玉清神聰目明,聽力非凡,早聽得山腳下吵嚷擠壓,恐有數千人正上山來,便站起身來,踏上飛劍唿嘯而起,懸於空中。


    “爾等在此等候。”他吩咐呂梁等人一句,目光朝山下投去。


    登高望遠,果見人群熙攘,順著青石台階上山路徑連成一片,肩摩踵接。


    他心中知曉這或許就是仙人效應生效了,這些人是上趕著來接仙緣的。


    張玉清心念一動,一個想法躍然而出。


    不如試探一下此方位麵中人對於仙人的態度,以及為接下來的發展做些前期工作?


    既然起了這個念頭,他也不再猶豫,當即以法力傳輸聲音,將話語送到每一個身處溪山的人耳中。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大道久已晦,誰能識仙真?諸位既有心,率先登頂者,可得仙緣一份。”


    百姓聞言,紛紛嘩然!


    仙人竟開口許諾賜下仙緣?


    本是抱著僥幸心理來此的眾人頓時血氣上湧,摩拳擦掌奮力爭先。


    “滾開!”一個赤著胳膊的黑須大漢惡狠狠的掀翻堵住他路的少年,後者氣力不支,在台階上翻了個滾,差點摔下山崖。


    張玉清見此,眼眸微張,一道法力打出。


    大漢忽覺得手腳不受控製,整個人輕飄飄的騰空而起,一頭紮進旁邊的溪流之中。


    “心思不純,為非作歹,非有向道之心,略施懲戒。”


    張玉清的聲音再次鑽進所有人的耳朵,頓時,那些原本想要用武力淘汰別人的人麵色一緊。


    尤其是隔得近看到了事發經過的人,更是心中惴惴,知道這位上仙不喜人鑽漏子。


    那少年爬起身來,對張玉清磕了一個頭,二話不說繼續登山。


    見狀,張玉清也不吝賞賜,揮手間輸入了一道法力給他。


    少年隻覺得手腳忽然輕盈不少,知道是仙人出手,口中大唿:“謝仙長賜!”


    眾人隻見他爬山的速度忽然快了不少,心中了然,暗暗羨慕嫉妒。


    這小子運氣真好,隻不過被人推了一把就‘簡在仙心’,若換成是自己,跌個頭破血流也願意啊!


    不過看起來,這位仙長還挺講道理的,如此心地純良的神仙,也不知那份‘仙緣’究竟是何物!難不成,能長生不老乎?


    張玉清自然沒法幫他們長生成仙,他出手的目的也不是因為他看不慣大漢作惡,而在於維持必要的秩序是對他有利的。


    雖然故意為這些求仙的人設置了阻礙,卻不代表著就要允許他們無底線無規則的互相競爭。


    要知道如今張玉清修為不高,隻不過煉氣四層勉強能法力外放三十丈而已,還做不到一念間製服或保護所有人。


    唯有清晰的向他們表態製止某種過激行為,方才能斷絕這種惡性事件的發生。


    否則,一旦事態摩擦升級,發生了流血甚至傷亡事件,勢必會降低他這位‘仙人’在眾人心中的地位。


    與此同時,他的神念快速掠過了一個個登山之人的麵貌,正在甄別那些人是他內定的‘仙緣之人’。


    所謂凡是競爭皆有內幕。


    張玉清花費力氣演繹這一出戲,當然不是真的想幫這些求仙的凡人超脫苦海。


    他隻是要讓那些被他挑中能為他建立勢力的人覺得,自己是曆經磨難才求來的仙緣。


    “這個不行,年老體衰,頂多是個富豪。”


    “這個尚可,看上去出身權貴,或許還飽讀詩書,一心向道。”


    “這個人雖然垂垂老矣,還需人背負才可上山,不過佩玉飾金,應該是朝廷官員,列入預選。”


    劍光來迴梭行,在千餘人中挑了差不多二三十人後,張玉清按下劍光,端坐於天。


    他此刻懸浮的地點之下阻斷了上山頂的唯一通道,任何人想要抵達山頂,都必須要通過這條大約百來米長的山路。


    張玉清一邊挑人選的時候,上上下下的人都見到了天空中的劍光,求仙之心愈發堅定。


    同時,不少手腳不幹淨的人被甄別出來,張玉清毫不留情的將他們以念力挑起,扔在溪流中。


    仙人恩威並施甄別善惡的手段也烙印進了每個人的腦海之中,眾人都越發恭敬。


    很快,第一批上山的人就抵達了張玉清跟前。


    然而,隨著他們的腳邁上台階,整個人卻瞬間陷入僵硬狀態,目光迷離,宛若喪失意識。


    張玉清暗歎:雖然你們速度很快,不過卻與我沒有緣法,隻能讓你們沉湎幻覺一會兒了。


    他早已釋放出神念,籠罩了周邊三十丈內所有範圍,凡是沒入他眼的人,都會迷失在幻覺之中。


    “葛渾道友教我的這招《迷神術》還挺好用的,雖然無法作用於修仙者,但用於凡人身上卻是百試不爽。”


    據傳,這是某個在修仙界混不下去的散修自創的法術,他依靠此法在凡俗界迷惑了幾個權貴,醉生夢死。


    然後在某一日,被流竄的魔修生剖了心肝,煉了魂魄。


    不多時,一個膚色白皙穿著絲綢衣袍的少年公子抵達山頂。


    他抬頭頂著灼熱的日光目光炯炯的注視著那道飛劍上的仙人身姿,心中升起了無限憧憬。


    楊懷玉雖然年幼,卻心懷大誌。


    他不願如父輩那般為家國沙場搏殺一輩子,到頭來還被人嘲笑武夫就是不如東華門外唱名的好男兒。


    然而武將家庭出身的他也不打算走科舉出仕為官,隻是從小就對神神怪怪的事情格外上心,一心想要修仙成道。


    所謂凡人是有極限的,唯有不做人了才能狠狠打那群文官的臉。


    可惜他在各大寺廟道觀捐了幾千貫,愣是沒學會一丁點修道成佛之法。


    氣得他下定決心屠佛滅道,平生最恨有人提起仙佛誌異,便是最好的廝混兄弟也不敢叫上他一起去廟中上香。


    直到今日,那道熠熠生輝的仙人身姿如長虹貫日般不講道理的狠狠衝擊進他的心窩時,他楊懷玉才知道。


    哪裏有什麽釋懷了,隻不過是騙自己罷了。


    原來,這世上真有仙!


    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偷騎走了祖母穆桂英最愛的黃驃馬,徑直朝溪山而來。


    現如今,那個他苦苦追逐了十年的上仙就矗立在上方的天空之中!


    楊懷玉視前方無數陷入昏沉的人群如無物,義無反顧的踏出了那一步!


    瞬間,眼前光芒大作。


    無數畫麵紛呈而來,他恍惚間仿佛看見自己被仙人收為座下童子,吐納煉氣,以山為爐,煉化大日,成就金丹,吞入腹中,超脫於世。


    片刻後,他悵然若失的醒來,望著四下周圍仍昏昏沉沉陷在幻覺中的凡夫俗子,自嘲的笑了笑,眼神堅定的繼續朝上攀爬而去!


    張玉清見楊懷玉如此配合,也是暗笑。


    ‘隻不過略施謀略,刻意中斷某些人的迷神術效果,就讓他堅定不移的認為自己是身具仙緣之人,此計甚妙。’


    又一會兒,第一批陷入幻境的人術法效果到了極限,也紛紛醒來。


    “爾等心誌不堅,於仙道無緣,且迴吧。”


    張玉清的聲音再次響徹每個人的耳畔。


    沒辦法,再不讓他們離開,這短短的百米來長的區域就要被徹底堵死,後麵的人壓根擠不上來了。


    眾人隻是歎息,也不敢與仙爭辯,隻是長籲短歎的黯然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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