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歡突然輕笑,眉間疏朗,仿若一縷清風吹卷開所有的氤氳霧氣,沈歡的眼睛明亮而堅定,她凝視著安夏禾:“安彥諸他有何權力殺你,夏禾,這是你的生命,這是你的人生,沒有人有權力剝奪,也沒有人有權力幹涉。


    每個人都是獨立而自我的個體。父母之於子女,能給予生命,授之發膚,已經全了生命之責,至於教養嗬護,若得遇良心父母,自然安然,若所遇非人,也不必自艾。


    人之立於天地,全在自己,聖人教誨,所謂三綱五常,不過是維持統治的規則。父母與子女,地位平等而獨立,若相處得益,自然互相尊重,彼此緊密無間,若是不能,形同陌路,彼此也無權力左右彼此的人生。


    安彥諸給予了你生命,但他不能決定你的生命,他有沒有盡父親之責,對他來說不重要,對你來說,夏禾,他沒有對不起你,所以你的人生與他也沒有關係,讓他見鬼去吧!


    想要殺你,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能力了!”


    安夏禾愣了一下,不可抑製的笑出來,悵然而清明,這些年她雖然表麵上不再將安彥諸當做父親,但是,她從來都放不開心結,她懼安彥諸,她恨安彥諸,她怨安彥諸。


    沈歡這番石破天驚,膽大包天的話卻為她豁然開啟了一個新的角度去看待她與安彥諸的關係,雖然她不可能全然放下,但是這番話卻也讓她暢然。


    沈歡可真是個怪女子。


    世人常言,女人如花,但是。安夏禾卻找不到任何一種花去形容沈歡,她剛柔無度,有情似無,看起來渾身都是弱點,實則無堅不摧。


    安夏禾覺得。若世間還有一物可以形容沈歡,可能就是‘風’了,她可以隨意停留,也可以隨意離去。她可與萬物交好,卻不為萬物駐留……


    “我一直想不通,為何你便是孑然一身。也清朗盎然,毫不自怨自艾,你有時候透徹冷靜的讓我覺得有些可怕。你的這番話讓我通徹,但是,涵卿。有些事情通透一些會少受很多傷害,但是我希望你偶爾也能像普通人那樣體味一下人之常情。”


    沈歡眨眨眼:“我的人之常情可都用在你身上了。”


    安夏禾笑笑,知道沈歡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有些事情還需要各人領悟:“涵卿,多謝你。”


    沈歡搖頭:“你累了,不如就讓名滿長安城的瀟君姑娘為你演奏一曲,也為伯母演奏一曲如何。”


    安夏禾點頭,安靜平和。


    沈歡從自己的腰上解下一個陶隕。沈歡隨祖父遍布世界各地,每個地方的葬禮各有不同,獻給死人的安魂曲也不同。沈歡最喜歡的是西藏一個民族的安魂曲。


    這個民族會人死後把屍體拿到指定的地點讓鷹吞食,俗稱天葬,他們認為靈魂不滅,會輪迴往複,死亡隻是不滅的靈魂與陳舊的軀體的分離,是不同空間的不同轉化。沈歡並不認同他們對死亡的看法。卻喜歡他們對待死亡的態度。


    陶隕的聲音自然滄桑,古樸醇厚。悠然中帶有一絲空靈,隨著樂聲彌漫開來。一種遼闊蒼茫的意境溢然而出。天地遼闊,藍天悠然,蒼鷹翱翔,當悲傷來臨,萬物齊鳴,自然給予你安慰。


    從自然中來,最終迴歸自然,人世輪迴,唯有平靜與祝福。


    一曲完畢,安夏禾潸然,沈歡收起陶隕:“夏禾,雖然死亡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但這是伯母的選擇,我們悲傷卻要尊重。”


    “真好聽。”安夏禾垂眸。


    沈歡話已盡然,她知道安夏禾不需要安慰了,她需要時間。沈歡轉頭向外,想拉著安夏禾去吃些東西,卻看到了門外兩道身影。


    一人身長玉立,一人亭亭玉立


    一人身長玉立,一人亭亭玉立,韓修竹和陸珧!


    兩人來的時候沈歡正在吹陶隕,安夏禾聽得入迷,兩人便駐足於門外,沒有進門打擾。


    此時,安夏禾也看到了兩人,隨既愣住,呆呆的問道:“他們倆個什麽時候來的,還有,他們怎麽進來的。”


    沈歡笑道:“他們想要來,可沒人攔得住。”


    說完,沈歡向門外走去。到了門外,沈歡衝韓修竹微笑點頭,然後拉著陸珧去找吃的。


    “幹嘛讓他先進去,我還沒和夏禾說一句話呢。”陸珧雖然嘴上說著不滿,但還是順從的跟著沈歡離開。


    沈歡看著身著月白色長裙的陸珧,問道:“這件事和她們兩個幹係最大,自然要讓他們先商量了。”


    “那夏禾現在怎麽樣?”陸珧擔憂道。


    沈歡輕歎:“夏禾是什麽樣的人你也知道,她堅韌自強,雖然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但我相信她會挺過來的。”


    陸珧點頭。


    “你什麽時候得到消息的。”沈歡問道。


    陸珧沉聲:“今日晚膳過後,伯言哥哥才告訴我的,我聽到消息就立即過來了。”


    “你還有聽到其他消息嗎?”


    “沒有,伯言哥哥也很意外,說沒想到他們那麽快就動手了。”


    “他們是誰?”


    陸珧搖頭歎氣:“不知道,夏禾手中的財富驚人,覬覦的人那麽多,到底是誰趁亂下手不好說,無非也就一些世家或是宮裏那些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崔家了。”


    沈歡點頭,崔家對安夏禾手中的東西可是誌在必得,他們根本不想安夏禾落在其他人手中。隻是,崔家如今四麵臨敵,內部也不穩,若安夏禾與韓修竹提前成親一走了之,他們還圖什麽,自然要早早下手。


    不過,想這麽做的可不止崔家一家。


    沈歡揉揉額頭:“算了,還是再收集些消息再說吧。你先陪我吃些東西,我快餓死了。”


    陸珧眉間微動:“你還吃的下去。”


    “吃得飽才有力氣幹活,接下來這幾天夏禾會非常忙,我得幫她多做些事情。”


    陸珧有些失落,她與沈歡不同,世家大族,規矩甚多,安夏禾辦喪事她是不能來幫忙的。


    到了小廚房,伊心正帶著兩個小侍女忙著,伊琳為沈歡端上來些吃的,順便說道:“郡主,您府裏來人給您送東西,我讓人安排到廂房了。”


    沈歡點頭:“麻煩你了。”


    “郡主客氣。”


    “這會兒你們姑娘恐怕沒心情吃東西,菜就不要做了,在爐子上煨湯或熬粥,不要間斷。”沈歡不免多嘴,伊心她們自然考慮了這些,但沈歡還是不太放心。


    伊琳認真點頭:“婢子曉得。”


    沈歡此時饑腸轆轆,便也顧不得什麽便埋頭吃飯。


    陸珧坐在她身邊,托腮看著沈歡,安夏禾的事情讓她突然想到沈歡,沈歡七歲的時候青染衣便去世了,她在陸府裏安靜異常,不哭不鬧,陸珧私下裏聽一些侍女說,那位來路不明的姑娘不簡單,若是留在府裏,恐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可是,多年以後,她與沈歡相識相知,她知道沈歡不同於一般人,卻也不相信沈歡麵對自己娘親的去世會無動於衷,於是陸珧鬼使神差的問道:“涵卿,當年你娘親去世的時候你難過嗎?”


    說完,陸珧有些後悔,她性格雖然直爽,但是世家教育這麽多年,她也明白這種讓人難堪的話並不適合問出口。


    不過,陸珧還是想知道。


    正在吃東西的沈歡停下來,她慢慢將嘴裏的東西咽下,接著喝了口湯,又拿帕子擦拭唇角,才慢慢道:“說實話,當時我隻有一瞬間的難過,那一瞬間過去,我想的更多的是日後我該怎麽辦。”


    陸珧聽到這裏不禁惻然,她家庭幸福美滿,體會不到沈歡與安夏禾的心情,但她知道,有時候沒有時間難過才是更令人悲哀的事情。


    沈歡迴想起那個時候,暮然想起她前世父母去世的時候。


    那時,沈歡從美國迴到祖父母身邊不過兩個月,她年紀雖小,但適應力極好,與祖父母以及小師叔相處的都很好。不過,小孩子都會想念父母,沈歡更是每天都要念叨父母,與他們電話交流。


    沈歡在美國長大,年紀小卻也知道去世、死亡這些詞的意思,所以當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時,沈歡根本無法接受現實。隻是她天生開朗樂觀,父母的去世雖然打擊她,但她也隻是大哭了一場,比祖父母恢複的還要快,甚至還會反過來安慰他們。


    但是,沒過幾天,祖父母就發現,雖然沈歡每天依舊樂嗬嗬的,但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小師叔細心,很快發現沈歡是因為根本吃不下飯。祖父母知道後心疼不已,趕緊帶沈歡看醫生,但是沈歡身體一切正常,隻是虛弱,祖父知道是沈歡的心裏出了問題。


    沈歡不是不想吃,但她不僅沒有食欲,而且無論吃什麽都會吐,最後隻能靠營養液維持,祖父最終無法,請來了心理醫生,甚至為她催眠。


    有次,沈歡在朦朧中聽到祖父和小師叔的對話。


    “原以為歡兒天性涼薄……”祖父感歎,卻有些說不下去。


    小師叔摸著沈歡的腦袋:“其實是情深入骨,最為難得。”


    “我寧願她涼薄情淺,好少受些磋磨。”


    “師父以後還是別讓歡兒學書畫了,這東西最易勾人情思,若歡兒的感情再細膩些,隻怕……”


    “我明白,隻是書畫還是要學,冶神怡情,好把歡兒往大道上多領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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