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月看出薛破夜神情不對,甚至看到他的身軀微微抖,不明所以,低聲道:“大人,你……你身體不適嗎?要不要請大夫?”


    薛破夜迴過神來,無力地擺了擺手,道:“公羊都尉,你先坐一下,我躺一躺,很快就好,你……坐一坐!”說完,徑自起身,旁邊的臥房內,無力地躺下。


    被褥溫暖,可是薛破夜卻覺得全身寒。


    他現在終於明白段克嶂為何要甘於效命殷皇子,原來他早就有了打算,他是想找機會刺殺德慶帝。


    接近殷皇子,成為殷皇子的親信,那總是有機會接近德慶帝的,而段克嶂等待的,就是這樣的機會,就是這樣一擊致命的機會。


    可是到頭來,依舊是失敗了。


    薛破夜由衷地讚歎段克嶂的堅毅,能夠屈身在殷皇子的,不為榮華富貴誘惑,始終堅定地要刺殺德慶帝,這份忍勁,並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


    他雖然和段克嶂相處時間不多,但是在野人嶺的時候,段克嶂堅定地背起錢宏離開,那個場景薛破夜記憶猶新。


    這是一條仁義的漢子。


    如今,這個很有骨氣也很有個性的漢子卻慘死在宮中,薛破夜隻覺得心裏酸。


    段克嶂果然沒有出賣青蓮照,甚至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卻完成青蓮照的教義,在段克嶂的心裏,刺殺德慶帝,顯然是“反楚複蜀”的最好表現。


    薛破夜除了傷感,心中卻有一個很大的疑問:“這究竟是段克嶂自己的主意,還是有人指揮他這樣做的?”他很快想到了軍師華閑,如果日後查出段克嶂是奉華閑的命令臥底刺殺,薛破夜誓是一定不會讓華閑好過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薛破夜才緩緩起來,迴到了廳中。


    “大人,卑職去請大夫。”公羊月見薛破夜臉色很不好看,很擔心他是生病了:“大人被封為子爵,已經可以傳喚太醫院的禦醫,卑職這就去請。”


    薛破夜勉強笑了笑,擺手道:“沒事了,剛才身體不大舒服,歇息一下,現在好多了。”在桌邊坐下,倒了杯茶,喝了兩口,才平靜地道:“公羊都尉,具體情形,你可知道?”


    公羊月低聲道:“宮裏的事情,咱們羽林營總是最先知道的,雖說此事禁止傳播,但是大人還是有權利知道的。”頓了頓,搖了搖頭,緩緩道:“聖上當時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殷皇子前往求見,是要奉上皇家聖器‘清越刀’,那是一件神兵利器,乃是我大楚國傳下來的寶物。殷皇子即被驅逐出京都,按照大楚的規矩,那是要交還聖器,等於是沒了皇子的身份。”


    薛破夜微微點頭,這一點他倒是能夠了解。


    “聖上卻是宣見了,這殷皇子領著章無名一同前往禦書房,章無名覲見時,正是持著清越刀,而這把清越刀,也就成了刺殺聖上的兇器。”公羊月平靜地道:“當時禦書房也就聖上和殷皇子還有章無名三人,羽林弟兄守護在外麵,一開始倒是無事,可是沒過多久,羽林弟兄便聽到屋裏打鬥聲起,於是迅闖進禦書房,現章無名正在行刺聖上。”


    薛破夜搖了搖頭,心中一陣苦笑,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在沒有知道結果的情況下,自己究竟是想誰勝?


    “那章無名倒真是有些本事,可是……嘿嘿,在聖上麵前,他實在算不得什麽,據我所知,聖上在許多年前,就已經達到了六道武者的資格,這麽多年過去,以聖上天威,恐怕進步不小,至少已經邁入了七道武者的行列,那章無名本事雖然不差,又是出其不意,卻是終沒能行刺成功,反而被聖上打傷。章無名受傷之後,依然如野獸般攻擊聖上,被一擁而上的羽林弟兄亂刀砍成了肉泥。”


    薛破夜緊皺眉頭,想像著當時驚心動魄的場麵,他卻是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也是一名武者,甚至是高等武者,這恐怕是很多人沒有想到的事情。


    “死了麽……!”薛破夜喃喃地道:“就這樣死了麽……。”


    公羊月歎道:“砍成肉泥,哪有不死的。”


    薛破夜苦笑著搖了搖頭,盯著跳動的燈火,緩緩道:“那現在如何處理?段……恩,章無名的屍體怎麽處理?”


    公羊月低聲道:“還不是按規矩辦,刺客的屍體,那都是拿去喂狗的。”


    薛破夜全身一震,心中更寒,但終是沒有說什麽。


    “章無名行刺,這事兒……這事兒總是與殷皇子脫不了幹係的。”公羊月緩緩道:“恐怕是殷皇子不甘心被驅逐,所以兵行險招,利用交還聖器的機會,吩咐章無名刺殺聖上,這……嘿嘿,這也倒不是卑職胡亂猜想,而是宮裏的意思,就是這樣說的。”


    薛破夜皺眉道:“莫非聖上以為此事就是殷皇子指使?”


    公羊月點了點頭,道:“是,聖上已經命人將殷皇子打入了天牢,看來殷皇子是兇多吉少了。”湊近過來,低聲道:“宜貴妃向聖上請求,聽說嗓子都哭啞了,聖上依舊是無動於衷,這會兒,丞相已經進宮了。”


    薛破夜歎道“恐怕也沒什麽用了。”


    薛破夜心中明鏡似的,這事兒肯定與殷皇子沒有幹係,下午與殷皇子相見時,殷皇子的意思是接受驅逐的命運,準備離京,那樣子絕不是作偽,這交換聖器自然也是真,恐怕連殷皇子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身邊的親信,引以為傲的“殷門三棵鬆“之一,竟然是一個刺客,殷皇子也許現在還沒有緩過神來。


    這事兒,大體上是段克嶂連累了殷皇子,可是殷皇子如此精明之人,竟然沒有看破段克嶂的身份來曆,也算是識人不明了。


    殷皇子廣納門客,想不到最終還是要在門客身上吃一次大虧,這個大虧甚至要葬送他的性命。


    薛破夜也不得不欽佩段克嶂的本事,竟然能夠隱藏身份不被殷皇子查出一絲蛛絲馬跡,這份本事還真是不小。


    “這事兒一出,聖上自然震怒,恐怕更有不少人想借此事要置殷皇子於死地了。“薛破夜淡淡地道。


    當其衝的符皇子,還有太子黨,那都是不會讓殷皇子活下去的,想盡辦法,也會上折子搞死殷皇子,這樣才符合他們本身的利益。


    隻要殷皇子活著,他們就會很擔心,即使殷皇子被驅逐出京,依舊是一個潛在的對手。


    皇帝陛下既然能夠驅逐殷皇子出京,讓他從皇子變成庶人,自然也能夠讓他在某一天返迴京都,甚至成為儲君。


    皇帝陛下的心思,誰能夠摸得清楚?


    所以他們會想盡辦法讓殷皇子死,隻有這樣,才能真正地斷根,才能真正地清除掉這個對手,至少晚上睡覺的時候,能讓他們少心驚一陣子。


    公羊月看了看薛破夜,欲言又止。


    薛破夜柔聲道:“公羊都尉,雖然相處時日不多,但是你知道我的為人,我是將你當做自己兄弟看的,所以你我之間有什麽話,不妨直說,也談不上什麽忌諱的。“頓了頓,笑著低聲道:”就像方才,你我不知不覺中,已經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所以在內心深處,我想你和我都將對方當成了可以信賴的朋友。”


    公羊月扶著稀稀疏疏的胡須,輕輕一笑,向大門處開了開,此時天已入夜,薛園裏寂靜得很,以公羊月的武學修為,也能確定四周無人,於是靠近低聲道:“大人,這一次章無名行刺,看似聖上無礙,其實也不盡然,我聽一個弟兄私下裏對我提起,聖上腰間的衣襟似乎裂開了一條口子,甚至有些血跡,依屬下之見……聖上或許真的受傷了。”


    薛破夜皺眉道:“也就是說,章無名倒是傷了聖上?”


    公羊月點頭低聲道:“章無名出其不意,聖上即使神威,恐怕也有些意料不到,隻怕是真的受傷了。”


    “皮肉之傷,有禦醫診治,想必無甚大礙。”薛破夜淡淡地道:“那些禦醫若是連這點皮外傷都醫治不了,那也不要待在太醫院了。”


    “話是如此,隻是……!”公羊月吞吞吐吐,微一沉吟,終於道:“隻是卑職擔心,這章無名既然有心行刺,我擔心他在清越刀上做了手腳。”


    薛破夜眉頭緊皺,猛地醒悟,吃驚道:“你是說……毒!”


    公羊月點了點頭,悄聲道:“若真是在刀上下毒,章無名自然不會蠢到用普通的毒藥,那種毒藥,必定是連禦醫們也無法破解的。”


    薛破夜猛地想到了“碧油驚”,這青蓮照毒藥肯定多得很,至於那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毒藥肯定也不在少數,若段克嶂真的有心下毒,隻怕皇帝陛下還真有危險。


    他甚至想此時進宮去看一看,看看皇帝陛下是否真的有中毒的跡象。


    “大人,卑職說這些,你……你應該明白卑職的意思?”公羊月摸著胡須,凝視著薛破夜道。


    薛破夜皺起眉頭,有些疑惑道:“什麽意思?”


    公羊月低聲道:“大人,卑職今夜所說的話,或許有很多已經大逆不道了,但是為了大人,為了大楚國,有些事兒還是責任所在,不得不說。”


    “我明白,你我所說所做,都是效忠聖上,效忠朝廷,更是效忠大楚國。”薛破夜正色道。


    公羊月很嚴肅地點頭:“大人,一旦……一旦宮中有變,各派的勢力必定跳出來,朝廷恐怕要亂上一陣子,咱們羽林營護衛皇宮,職責重大,所以卑職希望大人能早做準備,隨時應付突變。”


    薛破夜知道公羊月擔心自己年紀輕,所以特意提醒,肅然起敬,正色道:“公羊都尉放心,本官一定不會懈怠,一切還要公羊都尉多多幫助。”


    公羊月淡淡一笑,道:“卑職的父親和卑職自己,加起來在羽林營呆了三十多年,深受皇恩,卑職更是深受當今聖上恩德,即使天翻地覆,卑職也會拚死護著聖上。任何人對聖上或是聖上的囑托不敬,不論何人,卑職絕不留情。”


    他話裏的“任何人”,當然是指那些黨派,其中自然包括太子和皇子們。


    他更深一層的意思薛破夜也是明白的,羽林營是效忠聖上的,不會偏向任何黨派。


    薛破夜本想當夜便進宮麵聖,他是羽林營副總衛,得知行刺消息也屬正常,前去請安也不會受到怪罪,隻是在公羊月的勸說下,當夜隻得歇了念頭,如果聖上真的受傷,這個時候去打擾休息,做臣子的也未免太沒眼力價。


    本來打算二日便動身前往江南,但是這個事兒一出,也隻得推遲一天了,二日一大早,薛破夜往午門去打聽,便知道今日的早朝免了,於是更加懷疑聖上真的受了傷。


    當即折去風火營,叫過以公羊月為的在營大小將官,囑咐眾人暗暗做好應變準備,他自然不能說是擔心皇帝駕崩,隨時應對變故,隻是說宮中出了刺客的事兒,恐怕還有其他的不軌之舉,所以讓眾將時刻皮甲帶兵器,做到瞬間應變事故的準備。


    好在眾將身在羽林營,這種突事件經常麵臨,示意恭聲稱是,各做準備。


    等安排妥當,將風火營的指揮權暫時交給公羊月之後,薛破夜從側門進宮,便要去向皇帝請安,他是羽林副總衛,所以一路自然是暢通無阻。


    皇帝陛下在乾清宮安樂殿休息,所以薛破夜徑自來到安樂殿前,讓執事太監進去通報,自己在殿前等候。


    太監進去之後,薛破夜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出來,心中尋思:“若是聖上在休息,也該出來說一聲,免得我等啊。”


    又等了片刻,卻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三名太監從安樂殿旁邊的走廊過來,當先一名太監棕衣高帽,身後的兩名太監,竟然各自提著一支朱紅色的木盒子,那盒子精致美觀,圓滾滾的,若不是細致精巧,薛破夜還以為是水桶。


    兩隻盒子上都蓋上了蓋子,棕衣太監領著兩名太監過來,徑自走到薛破夜身前,那棕衣太監一抖拂塵,行了一禮,笑眯眯地尖著嗓子道:“咱家給薛爵爺請安了。”


    薛破夜擁有子爵封號,按大楚的規矩,按照爵位不同,那是有公爺,侯爺,伯爺和爵爺的稱唿,這子爵者,自是稱唿爵爺。


    薛破夜知道這太監定然是聖上身邊的人,不敢托大,迴了一禮,笑道:“正是薛石頭,敢問公公高姓?”


    “咱家姓周。”棕衣太監道:“聖上正在休息,不便宣見,卻是讓咱家給爵爺帶了兩句話。”


    “您說!”薛破夜盡量表現的和藹一些。


    周公公道:“這一句話,聖上說了,讓爵爺盡快前往江南,朝廷的事兒不能耽擱。”


    薛破夜忙道:“微臣明白,微臣明日立刻動身啟程。”


    周公公笑眯眯地道:“這二句話,乃是吩咐爵爺辦一件事情,吩咐爵爺陪同咱家去一個地方,也算是護著咱家。”


    薛破夜微微皺眉,但迅即道:“微臣遵旨。”


    周公公自然也知道,皇帝陛下對眼前這個年輕人青睞有加,所以更不敢裝傲,微笑道:“那咱家領路,爵爺隨著咱家一同前往便是。”


    薛破夜雖然滿腹疑惑,卻是不好多問,隻能隨著三名太監一起離開了安樂殿,心中對於沒能看到德慶帝是否受傷感到遺憾。


    出了西門,等候的八名羽林衛隨即護在左右。


    周公公一路上一聲不吭,隻是偶爾與薛破夜目光接觸時,很殷勤地笑一笑,薛破夜隻知道一路向南而行,轉到了皇宮的後麵。


    沒過多久,周公公領著到了一處灰白色的大院外,但見院子四周的守衛都是淺褐色衣裳,穿著厚厚的棉衣,卻不是鎧甲,隻有腰間係有粗大的牛皮腰帶。


    院子四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備森嚴無比,這裏異常的冷清,竟然看不到一個閑人。


    “這都是大理寺的人。”一名羽林衛看出薛破夜有些疑惑,急忙道。


    薛破夜微微點頭,不明白為何這一大群人都守護在這裏,靠近院子正門,那是又高又大的銅製大門,敞開了半邊大門,從門口望去,裏麵也是守衛森嚴。


    薛破夜抬頭看了看,隻見銅製大門頂上的屋簷下,掛著一塊黑色的匾額,上麵明明白白地刻著三個血紅的大字。


    宗正廟!


    還沒等薛破夜明白過來,周公公就徑自進了院門,薛破夜示意八名羽林衛留在外麵,自己跟了進去。


    今日這事有些玄乎,薛破夜留了一個心眼,緊貼周公公,左手看似不經意地按在刀柄上,一旦出現異狀,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拿下周公公再說。


    這是一處極大的院落,房舍眾多,層層疊疊,隻是雖然守護眾多,卻是寂靜無聲,透著一股陰沉沉的氣息,整個院落死氣沉沉。


    薛破夜跟著三名太監穿過一個有一個迴廊,過了好幾道門,這才在一間灰白的屋前停下。


    周公公從懷裏摸出一個怪異的牌子亮了亮,屋前的守衛立刻打開了大門,輕輕推開。


    大門打開的一霎那,薛破夜就聞到了一股黴的怪味,不由皺起眉頭,那屋裏昏暗無比,周公公迴頭笑道:“薛爵爺,隨咱家進來。”說完,率先進入了屋內。


    薛破夜疑惑萬分,實在不明白德慶帝為何要讓自己陪同周公公來到這個地方,跟在周公公身後,進了屋子。


    屋子裏空曠無比,牆壁都出現了青苔,屋子西角放著一張床,上麵的被褥都已黴,剛才那股黴味顯然就是從被褥上散出來。


    屋子裏隻有一扇窗戶,用鐵條緊緊封閉,還釘有木板,隻有淡淡的微光從木板的縫隙中照耀進來。


    屋內昏暗的很,薛破夜四處看了看,才現靠近窗戶的地方,一人正背對著自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樣。


    “這……是誰?”薛破夜皺起眉頭,更是茫然——


    晚上有事,所以提前更新,今天也是隻有這一章,不過份量照舊,很足的,收藏推薦不能少啊!<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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