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薛破夜自己的評價,他是一個越挫越勇的人,他明白一句話的深層內涵,有麻煩不是大事,解決不了麻煩才是大事。


    他依舊很鎮定,摸著鼻子,臉上帶著不屑的笑意。


    王掌櫃在丫鬟搬來的椅子上坐下,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才有些顫地道:“我……是……對,我的藥店是被搶去的,是……薛……薛掌櫃那座酒樓是我的藥鋪,被搶去的……!”他並沒有說清是誰搶去的,也許使他不敢說出那個人的名字,看他的樣子,顯然是內心極度恐慌,他心裏比誰都明白,在這裏作證,可不是得罪薛破夜一人,知府老爺詭異的笑容已經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方夫人臉上浮起一絲得意的微笑,瞥了薛破夜一眼,臉上的笑意瞬間隱去,緩緩道:“薛掌櫃,王掌櫃有沒有說謊?”


    薛破夜嘿嘿笑道:“說沒說謊,你不必問我,問他自己!”


    “他當然不會說謊!”方夫人冷冷地道:“難道他跑到這裏來,就專門是為了撒謊?”


    薛破夜摸著鼻子悠然道:“王掌櫃,你是說我占了你的店麵?”


    王掌櫃看了薛破夜一眼,立刻避開薛破夜鋒利的目光,喃喃道:“不……不是……!”聽到方夫人輕輕咳嗽一聲,急忙抬起頭來,大聲道:“你的酒樓……你的酒樓是我原先的藥鋪……!”


    “我聽明白了!”薛破夜鎮定自若地道:“王掌櫃說的不錯,我也承認,我這酒樓之前確實是王掌櫃的藥鋪。”


    王掌櫃似乎是鬆了口氣,又用手去擦汗珠。


    方夫人抿著茶道:“如此說來,薛掌櫃是主動承認了?”


    “承認?”薛破夜悠然道:“承認什麽?”


    方夫人神色一冷,厲聲道:“莫非你還不承認是你霸占了王掌櫃的藥鋪,用來經營酒樓?”


    薛破夜也是神色一冷,淡然道:“會長大人說話留些分寸。薛某確實承認甲子樓之前卻是王掌櫃的,但可沒承認是薛某霸占下來的。”


    眾人看到薛破夜與方夫人針鋒相對,不由都是欽佩他的膽氣,更有老成持重的商人心想:“這薛掌櫃還是太年輕,不知道世道兇險,這要是真的和盧家結了仇,日後還怎麽在杭州做生意?”他們卻不知道,薛破夜和盧家的仇,早就已經結了下來。


    胡老板倒是個好人,擔心薛破夜不知深淺,不停地扯他衣角。


    薛破夜忽然站起身來,凝視著王掌櫃,聲音冰冷地道:“王掌櫃,咱們做事要有根據,薛某何時何地像你霸占過店麵?”


    “是……!”王掌櫃似乎被薛破夜突然站起嚇到,脫口道:“是知府大人幫你搶去的。”


    薛破夜嘴角浮起一絲微笑,淡淡地道:“果然是誠實的人。”說完,抱拳環顧一周,顯得很誠懇地道:“諸位叔伯兄弟,薛某為了生活,做些買賣養家,這恐怕沒有什麽錯。王掌櫃說過,這事是知府老爺做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所謂的知府老爺為我搶店麵,這實在有些荒謬不堪,請問我何德何能,竟能指使的動知府老爺?這說出去可不笑掉大牙。從始至終,我也隻聽到會長大人和王掌櫃口口聲聲誣陷,卻沒有拿出一絲一毫的證據出來。我是否可以這樣假設,是知府老爺買下了藥鋪,然後又轉手賣給了我,而王掌櫃是收了某人的錢財,才會出來誣蔑我?我也許是錯的,也許王掌櫃是清白的,但是既然他們可以假設,我自然也可以。”


    方夫人白嫩的臉龐有些青,瞪著薛破夜,冷聲道:“伶牙俐齒,說得好聽,誰不知道你和何大人走得近,這中間有什麽貓膩,是明白人都能看出來。”


    “看出來?”薛破夜放肆地笑著:“我還能看出桃樹長棉花呢,可是這顯然是無稽之談,無論何事,總要證據?至於和何大人走得近,這又有什麽錯,官民一體,互相協作,共同營造杭州的繁華,我覺得這實在太平常不過,難道因為這個原因,就能說明是我指使何大人搶奪店麵?那也實在太瞧得起我了。”頓了頓,不等方夫人說話,立刻道:“王掌櫃,你口口聲聲說是何大人搶奪你的店鋪,我勸你還是準備好證據,睽睽眾目之下,你既然說出了這句話,就該為這句話負責,否則就是信口雌黃,誣蔑朝廷命官,這罪可不輕啊。我想何大人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很不愉快,起火來,我看誰也不好受。”


    這番話夾棍帶棒,將王掌櫃最擔心的事兒說了出來,王掌櫃頓時全身虛,雙腿一軟,竟然生生癱倒了下去。


    方夫人不屑地看了王掌櫃一眼,似乎並不在乎薛破夜的反駁,緩緩道:“薛掌櫃的伶牙俐齒,這在杭州可是出了名的。不過話說迴來,這酒樓之前畢竟是王掌櫃的,不過是不是搶占過去,這理兒已經說不清,這樣,如果真是買了過去,那麽王掌櫃出雙倍的銀子將鋪子再買迴來,這樣也就免了這些糙理,也就算薛掌櫃沒有壞了規矩,不知可好?”


    薛破夜不由冷笑,話是王掌櫃買迴去,其實還不是最後到盧家的手裏,這樣轉了彎兒打酒樓的生意,實在有些無賴。


    “諸位,咱們商場有句話說得好,貨銀兩清,買賣做下來,那可是言而有信的事情,豈能說反悔就反悔。”薛破夜毫不示弱地道:“就算真的按會長說的法子來辦,我想這事兒也輪不到我交手,我是從知府老爺的手裏買來的店麵,而王掌櫃的鋪子是賣給知府老爺的,我想這事兒真要按會長說的辦,那很有必要請知府老爺出來做這筆交易了。”望向被丫鬟攙扶起來的王掌櫃,淡淡地道:“王掌櫃,你若真想贖迴店麵,卻和知府老爺談,這事兒我還真管不上。”


    本來已經爬起來的王掌櫃,一聽薛破夜這樣說,差點又癱倒下去。


    盧家既然動用商會力量,薛破夜自然也不會傻到不動用官府的力量。


    這形勢眾人也看了出來,心中明白薛破夜和官府定然有勾結,也正是這樣,那些本來還抱著盧家大腿的商戶頓時就開始思量退縮,畢竟行商的可以得罪許多人,卻絕對不能得罪官府。


    方夫人見薛破夜處處抬出官府,心中惱怒無比,這也正是她最忌憚薛破夜的地方,此時見薛破夜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心中更是氣惱,直接道:“薛掌櫃,看來你果然是仗著官府的勢力與我杭州商會作對。莫非你以為我杭州商會便怕了官府?好,既然如此,作為商會會長,我也就要定幾條規矩了。”


    在會的商戶們立刻都坐正了身子,不少人都已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薛破夜,顯然知道接下來定的幾條規矩,很有可能毀了這個新近崛起的商界奇才。


    薛破夜巋然不動,斜眼望著方夫人,看她究竟定出一些什麽花樣。


    “諸位,杭州商會的宗旨,那就是不懼外力,堅決維持我杭州商界的秩序。”方夫人從方才那種慵懶平靜中變成精幹利索,明快地道:“自今日起,對薛掌櫃的生意施行禁售,各戶所損失的利潤,由公中撥銀子補償,直到薛掌櫃償還王掌櫃之店麵,在此期間,亦不許任何人任何商鋪和薛掌櫃私下從事任何交易,若是被現,逐出商會。”歎了口氣,顯得有些沉痛地道:“諸位叔伯兄弟,這也是為我杭州的商界秩序著想,不得不如此,還望諸位鼎力配合。”


    這完全是霸王條款,以勢壓人的條款,倚強淩弱的條款!


    薛破夜當然明白禁售的意思,也就是說,漢園所需要的油鹽醬醋大米蔬菜等等一切商品,杭州其他商戶不能賣給自己,明麵上不能賣,私下若是交易,一旦被現,交易的商戶也就會被逐出商會,逐出商會的結果自然是不能在杭州繼續經營下去,這樣一來,也就沒有人敢冒著風險向薛破夜提供貨物。


    這當然是赤裸裸的威脅和打擊,毫不掩飾的打壓。


    學多人已經想到了曾經的南懷毋,一代商界奇葩南懷毋就是在方夫人的打壓下黯然退出了商界舞台,想不到那件事情今日又重演在薛破夜的身上。


    胡老板看著薛破夜,搖了搖頭,心中知道,盧家玩這樣一手,薛破夜恐怕是完了。


    這些杭州的大小商戶,無論財力勢力如何,當然無人敢和盧家去比,多少年來,無人敢對盧家做出的決定稍有反駁,這次自然也是一樣。


    薛破夜咬著牙,冷冷地看著方夫人,正要說話,大堂內忽然響起了一個極為平緩而低沉的聲音。


    “這麽多年過去了,看來夫人的性子還是沒有變,還是如此強橫霸道,還是不給人留活路。南國正是好風景,這裏卻是如此的寒冷,實在令人惋惜!”<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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