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太爺貴為富甲一方的喬家家主,本不應該有這種消極的想法,更不應該有這種難以言說的退讓感,那看起來是一種與世無爭的感覺,這是看破紅塵的隱士所有,不屬於商界智者的喬太爺,但是這一切卻又偏偏在喬太爺的身上顯現出來。


    古樸冷清的宅院,蒼老垂暮的老人,一種寂寥的氣息。


    “來,吃花生,說說有趣的事情。”喬太爺又露出慈祥的微笑:“我有很多年沒有去杭州了,杭州西湖的湖水還清澈嗎?這個時候,蓮蓬是不是已經可以吃了?”


    薛破夜暫時壓下失望的情緒,笑道:“太爺隻要去一趟杭州,一切都會明白的,湖水還是那麽的清澈,湖上還有盛開的荷花。”


    “真是美啊!”太爺似乎在迴想當初遊杭州的情景,感慨道:“如今腿腳不利索了,走不得遠路,隻能我在家裏喝喝小酒吃吃花生了,哎,沒趣味,沒趣味!”


    薛破夜嗬嗬笑道:“太爺玩玩遊戲就是,下人那麽多,玩玩遊戲,時間很快就會消磨掉的。”


    太爺擺手道:“遊戲?那些遊戲都沒有趣味,不玩不玩!”


    薛破夜眼珠子一轉,忙道:“太爺,那你會不會玩鬥獸棋啊?”


    “鬥獸棋?”太爺似乎哥倫布現新大6一樣,興奮地道:“什麽鬥獸棋,快來快來,和我說說,這遊戲聽著新鮮。”他此時卻像一個老頑童一樣,滿臉帶笑。


    薛破夜還未說話,喬太爺已經道:“小薛啊,事兒我可得說清楚,這遊戲便遊戲,可不能給老人家提什麽條件啊。”


    薛破夜摸著鼻子道:“太爺喜歡,我教你就是,哪裏會提什麽條件。”


    其實這鬥獸棋是薛破夜時代最低級的一種遊戲,屬於孩子們玩的遊戲,薛破夜本身對這遊戲很有印象,所以隨口就說了出來。


    當下薛破夜吩咐下人拿來平滑的板子,在上麵畫了棋盤,爾後又要了十六個小棋子,在上麵寫上字。


    這些東西在別家或許難找,但是喬太爺平時便喜歡遊戲,所以這些東西倒是現成的。


    十六枚棋子分成兩方,各有八枚,上麵分別刻著“大象”,“獅子”,“老虎”,“豹子”,“惡狼”,“小貓”,“獵狗”,“老鼠”,按照大自然的弱肉強食規則進行生物鏈似地吃子。


    喬太爺相當地興奮,這“鬥獸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隻覺得極為新奇,繞著薛破夜直轉圈,偶爾拿起棋子看看,還很謙虛地問上幾句,樂嗬嗬地直笑。


    薛破夜心中對喬太爺更是喜愛,雖說這次合作並沒有成功,但是喬太爺生活中的低調質樸性格,卻是讓薛破夜大是讚賞,這老爺子可不像普通的富家老爺那樣作威作福。


    等做好一切,薛破夜又細細地對老爺子講解了規則,老爺子聽得非常仔細,而且他是一個極為聰明睿智的長者,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門道,雖然開始幾局很輕鬆就被薛破夜奪了老巢,但是七八盤過後,老爺子的實力大增,薛破夜對付起來很是吃力,到十盤上,反而被老爺子奪了一次老巢。


    這“鬥獸棋”雖然簡單,但是中間卻有很多變招,八頭動物互助互幫,而和對方的棋子又是互克,正要鑽研起來,很有樂趣。


    一老一少鬥智鬥到大中午,太陽高高掛,老爺子畢竟是老了,身體經受不住,薛破夜這才提議歇下來。


    “小薛啊,如果你不嫌棄喬家勢弱,不如來蘇州,我給你幾家鋪子照看。”老爺子起身活動活動了胳膊,悠然道:“我想在蘇州,你也會做得很好。”


    薛破夜一怔,但瞬間明白過來,知道這是老爺子莫大的抬舉,急忙一躬到底,誠摯道:“太爺抬舉,晚輩感激不盡。”


    他知道老爺子既然說出這話,顯然是對自己頗有好感,難道就因為這“鬥獸棋”而對自己好感大增?薛破夜相信答案是否定的。


    “雖然我已經老了,不喜歡太多的爭鬥,但是我喜歡看到年輕人充滿鬥誌。”老爺子嗬嗬笑道,抓了幾顆花生米塞進嘴中,含糊不清地道:“你小小的酒樓老板,就敢和方盧兩家叫板,膽子不小,自信更不小,和老人家年輕時倒有幾分相似。”


    拿自己和他年輕時相比,太爺實在是太抬舉了,薛破夜忽然感到有些惶恐。


    “你既然是從酒樓起家,西城四家酒樓便先交給你打理,你看如何?”老爺子坐在椅子上,含笑看著薛破夜,那慈祥的目光後麵,似乎隱藏著什麽。


    薛破夜站直身子,搖了搖頭,依舊很恭敬道:“晚輩隻怕會讓太爺失望了。”


    老爺子眯眼笑道:“莫非四家酒樓你還不滿意?你要知道,幫我喬家做事,掙得銀子不必你的兩家酒樓少。”


    薛破夜正色道:“太爺的抬愛,晚輩心中十分清楚,隻是我若就此撒手杭州之事,反倒讓人看輕了我,以為我是害怕盧家的勢力而夾著尾巴離開,我是短短不允許自己這樣做的,既然已經和盧家有了競爭之實,無論成敗我都會繼續做下去,也隻能辜負太爺的好意了。”


    老爺子嗬嗬笑道:“以你的實力,能和他們鬥嗎?”


    薛破夜苦笑道:“至少我不會臨陣退縮。”想到差點被方孝泉的陰謀給害死,心中升起一股激憤的心情,隻覺得此生就算做不成什麽大事,也一定要搞垮方盧兩家。


    “有鬥誌是好的,可是萬萬不能衝動。”老爺子似乎是在告誡,抿了一口小酒道:“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成為杭州商界的奇才。”


    “奇才”這個詞很有含義。


    想在杭州擊潰盧家,隻能是“奇人”,薛破夜若真是能擊垮盧家,可算得上是商界“奇才”了。


    ……


    ……


    雖然喬太爺很隨意地邀請薛破夜在喬公館用餐,但是薛破夜還是很委婉地推辭了,既然合作之事談的不是很順利,在飯桌上總會很拘謹,甚至找不到該談的話題,難道一直談著遊戲,那也未免尷尬了一些。


    坐在車廂裏,薛破夜皺著眉頭,莫非真的還要前往西北置辦秋裝,這可是很麻煩的事情。


    喬太爺輕描淡寫之間已經婉拒了合作的事情,雖然老爺子說話笑嗬嗬的,但是薛破夜心中清楚,老爺子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幾乎是沒有商量的餘地,按照他的說法,是要守護喬家的信義,絕對不可能因為自己這筆生意而違反他自己的原則。


    明虛雙手攏在衣袖中,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看著薛破夜,低聲問道:“掌櫃的,事情沒成?”


    薛破夜也無心鬥嘴,點頭歎氣道:“其實我早該想到,喬家家大業大,豈會因為我這筆生意而破壞目前這股表麵的和平,隻是我一直以為喬家乃是商家大戶,應該具有擴展的心理,雖說表麵沒有顯露,但是我一直覺得他們還是想向江南其他地方擴張生意的,隻是……嘿嘿,想不到喬太爺似乎沒有什麽進取之心,隻想守著蘇州財了,這真是大大的失算啊。”


    “莫非這筆生意就這樣算了?”明虛呆呆地問道。


    “算了?”薛破夜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撇嘴道:“這天下做衣服的地兒多得是,大不了爺們往西北去找,抓在手裏的鴨子,還能讓他飛了。”


    商道的艱難,薛破夜是有心理準備的,絕不可能因為一時的挫折就會喪氣,更何況離秋季還有幾個月,總是有法子的。


    馬車過了那座小橋時,明虛才若有所思地道:“掌櫃的,我今天看到了一樣東西,不知道是否能有轉機。”


    薛破夜看了他一眼,奇道:“東西?轉機?什麽東西?什麽轉機?”


    明虛知道舵主的脾氣,不敢裝逼,壓低聲音湊近道:“馬車,我看到了馬車!”


    薛破夜皺起眉頭,明虛這話顛三倒四,什麽馬車?


    看出舵主似乎要飆,明虛急忙接著道:“舵主還記得我們來蘇州時的茶棚嗎?賜給我們點心吃的公子?”似乎擔心薛破夜聽不明白,加了一句:“那個瞎子!”


    薛破夜明白過來,奇道:“你是說你見著他的馬車了?在哪裏?”


    “喬公館!”明虛似乎也有些疑惑:“掌櫃在和喬太爺談話時,我在外麵轉悠,見到了那輛馬車。”


    “你沒看錯?”


    明虛極其肯定地道:“沒有,絕對沒有看錯,一模一樣的馬車,雖然那兩匹馬脫了轅,但是就在馬車邊不遠,兩匹白馬還在吃馬料哩。”


    薛破夜眉頭緊皺,沉默半日,才緩緩道:“如此看來,瞎……公子是喬家的子弟了!”<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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