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醒來來卻沒有太大的反應,除了最初發現自己靠著易睡了一夜,那時手忙腳亂了一陣,顯得有些尷尬。易縝強裝著鎮定,但看他很快就恢複平靜,仿佛什麽事也沒有,心裏又不由得有點酸溜溜的。


    秦疏若無其事地翻出昨天收好的幾隻山蛙,住還有餘熾的火堆上添了幾根柴火,架上去烘著,這才接過梳子給許霽梳頭。


    等到把兩個孩子都收拾妥當,那邊的肉也剛剛烤好。許霽果然很喜歡,美滋滋地一口氣啃了好幾隻,還一付意猶未盡的神情。


    易縝卻十分的心有不甘,收拾東西的時候,趁秦疏不留意,哄許霽說要帶他去捉青蛙,卻是把他拉到一旁小樹林子裏,好好和他談了一迴‘心’。


    等許霽哭喪著臉,捂著雪上加霜的小屁股從林子裏走出來,他就非要和秦疏一騎,怎麽也不肯要易縝抱了。


    這一路走得急,午時就遇到一個小鎮,雖然天色尚早,秦疏卻讓易縝去找家客店住下,也不多做解釋。


    午時剛過不久,之前還是晴空萬裏的天氣,一陣狂風乍起,卷著滿天黑雲低低壓下來,不多時雷電交加,瓢潑似的大雨雜著冰雹落下來。果然靈驗得很。


    易縝見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便也安安心心準備在這休息一天。此地的風士人情和北晉澤國都漸漸不同,但這樣的天氣沒法外出走動,他在店家的廳堂裏逛了兩圈,倒是見菜牌上不少菜名從未見過,好奇之下一問,得知都是本地一些山菜野味。於是在小二的推薦下定了幾個菜,讓店家做好了直接送到樓上秦疏的房間裏。


    等他也上去的時候,卻隻見到秦疏和梁曉兩人。許霽之前一直和他在一起,方才說要睡一會,自己上了樓,然而此時不在秦疏這兒。易縝起初也沒留意,讓梁曉到自己房間去叫他,梁曉不一會迴來,卻說沒看到他。


    樓上樓下找了一圈,都沒見著人影。還是梁曉想起來了:“小霽想出去玩,偷偷央過我好幾次,他大概是跑出去玩水了……”


    易縝本來是擔心,這一聽臉色頓時就難看了,咬著牙轉身就要下樓去,秦疏和梁曉相互對望了一眼,也跟在他後麵下了樓。


    許霽最後是被秦疏找到。平時一大堆人圍著他,別說淋雨,就是風吹吹也怕吹壞了他,這時不用受人拘束,他先還隻是站在房簷下,伸手去接些雨水,後來玩著玩著便放開了性子,在後院裏踩著滿地雨水正撒歡,讓秦疏揪著一隻耳朵給拎迴樓下廳堂裏。其實秦疏也沒下狠力,隻是他那裏受過這個罪,跟在秦疏身後呲牙咧嘴卻不敢哭,眨著眼巴巴地望著易縝。他身上衣服不光全濕了,前前後後都沾上泥巴,就跟滿地打過滾的泥皮猴似的。


    易縝正磨牙呢,一見他這樣更是頭疼,尋思這小子出來野了這幾個月,大概是水士不服,皮越來越癢了,需得人給他結結實實地舒活一下筋骨。


    但見秦疏拽著許霽過來,易縝縱然有滿腔怒氣,畢竟不好再發作,也不好護著。


    秦疏把許霽拉到易縝麵前,也就放了手,許霽站在那裏,衣服濕答答地往下滴水,睜著大眼往兩個人臉上看,想找出誰的神色稍稍鬆動了一些。


    易縝繃著臉沒說話,秦疏皺起眉頭先開了口,掃了許霽一眼,聲音裏淡淡的:“先帶他去把衣服換了,別著涼了。”他頓了頓,又叮囑道:“換完衣服就快些過來,飯菜都要涼了。”


    易縝答應了一聲,他有些明白秦疏的意思了。秦疏除了昨天實在氣急,教訓了小霽那一下子,別的時候就算許霽把他惹惱了,頂多也就是不給許霽好臉色看,這樣動手倒還少見。他到底還是有些舍不得這孩子,大概是近兩天易縝收拾許霽的次數有些頻繁,所以他一看易縝的神色不對,搶先攔在了前頭。就連催他不要耽擱,都是不想給他動手的時間。


    梁曉出去轉了一圈沒找著人,正在這時進來,身上也同樣濕了。


    秦疏便催著易縝帶許霽去換衣服,他自己也帶著梁曉上樓。


    易縝隻得繃著臉把許霽帶迴房間去。見他睜大眼站在麵前,微微打著哆嗦,似乎是終於知道冷了,反而又心疼起來,隻好把教訓他的話都吞了下去,先扒了他那身泥皮,一邊找出幹淨衣服來給他換上。


    一迴頭,卻見許霽把讓他擦頭發的幹毛刷丟在一邊,圍著地上的濕衣服不知找著什麽,不一會從衣兜裏翻出一捧還在往下不住滴水的冰雹子,獻寶似的舉給易縝密看,喜滋滋地笑:“父王你看,冰豆子。”


    易縝見他笑容可愛,隻能先把抓緊時間收拾他的心思給收一收。一麵給他套著衣服,哭笑不得道:“你就是去撿這個?你又不是沒有見過這些東西,它過一會兒就化成水了,你拿來幹什麽?”拉過許霽的手來看看,隻見手心都凍得通紅了,不由得心疼不已,連忙要從他手中拿過來。


    許霽扭頭不答理,就是不肯撒手,還想往新換的衣服口袋裏裝,易縝過了那點怒氣,此時又舍不得再拿他如何了,好說歹說,又找來個空盤子給他把冰珠子全放進去,他這才罷休。


    等這邊磨磨蹭蹭地收拾好過去,秦疏和梁曉都已經換上幹淨衣服,還讓店家送了些薑湯上來。熱騰騰地放在桌上。


    許霽又嫌那薑湯味道不好,不肯喝,讓人哄了半天,這才不情不願地捧起碗來。


    秦疏在一旁看著,神色平淡,看不出有什麽惱意。見易縝奇怪地看著他,微微一笑,輕聲解釋道:“這地方氣候反複無常,這以後一路上趕上暴雨沒處躲的時候隻怕不少,現在先淋一淋,也沒有什麽。不過就是濕了那身衣服,這種天氣不大好晾幹。”


    話雖然這樣說,他見許霽頭發還沒有沒擦幹的地方,顯然是易縝不慣做這樣的事,照顧不周。從一旁拿過毛巾來又替他擦了擦。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嘴角不禁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我小的時候在宮裏,平時不得隨意走動,有一次趁著下雨,師兄和小黑夜裏翻牆出去,我沒敢,又怕他們被人捉住是要罰的,守在牆根下頭一直等了半夜。他兩人到是好端端的帶著一堆吃食玩意迴來了,我淋了那一場雨,後來病了一場,那些點心都沒吃得下去。不過也好,因此讓家裏接我迴去住了幾天,見著了爹娘和姐姐……”


    他替許霽擦完了頭發,抬頭隻見易縝和兩個孩子都眼巴巴地看著他,他平時很少說起過去,誰也沒料到他幼時也有這種不讓人省心的時候,兩孩子隻聽得津津有味。


    易縝訕訕地笑:“原來你自己有過先例,難怪這一次沒見你生小霽的氣。”


    秦疏失笑:“大約是老了,總想起這些舊事。”他歎了口氣。“現在想想,好時隻覺得日子無味,現在想想,卻是無憂無慮。”


    易縝想想他才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然而眉目間已滿是滄桑。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秦疏卻是混不在意,說完這話,偏頭去瞧了許霽一眼,小家夥本來還有點心虛,這時聽易縝這樣說,似乎覺得自己理直氣壯起來,身子挺直起來,小模樣似乎還挺得意。


    秦疏不由得失笑,摸摸他的頭,又替一旁出神的梁曉理了理衣領:“那一次皇上是沒罰我。不過我迴家吃了幾天藥之後,病好一些,我爹讓我在書房裏足足跪了二個時辰。你要喜歡玩,以後照樣跪著就是了。”


    許霽忙轉過頭去和梁曉說話,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


    此後正如同幫疏所說,路上遇到過不少暴雨,也有幾次不及躲避。


    許霽雖然年紀最小,但他身體很是壯實,一點事兒也沒有,反而是梁曉得了風寒。先是懨懨的沒有精神,咳了幾天。一直總不見好。


    易縝覺得這地方想必也找不出什麽像樣的大夫,他來這兒一趟本就是借口,也不願耽擱下去,他出手大方,幾天當中倒也挑了幾塊上好的玉料,準備留著以後送禮。托了一隊從前在京中打過交道的商隊帶迴去。人家隱約知道他的來頭,反正也是順路,並不曾推托。


    迴程的路上,梁曉終於是病倒,一直低燒,隻好在一個鎮上住了幾天,請了當地的大夫來看,倒說是不礙事,開了幾副藥讓先吃著,卻不怎麽有效。


    秦疏本來是極鎮定的人,這時也不由得有些慌亂。向店家討了小爐子去在門口,每天的湯藥都是他自己守著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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