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世子燕淮一去多年,連點影蹤也無,如今就連他是生是死都不知。


    也許指不定哪一日,小萬氏親生的兒子就會成為新的世子爺。


    到那時,焉會娶個謝元茂的女兒?


    一群人就各自低頭去喝茶,收了說笑的心思。


    謝家這邊,卻儼然成了兩派。四太太容氏徹底被孤立了起來。


    若是在家也就罷了,誰搭理她想欺負何人,可出門在外,她也這般行事,那就是丟了整個謝家的臉麵。三夫人蔣氏見宋氏吃癟,心裏也高興,誰叫她閨女欺負了自家女兒,可一想這迴連帶著自己也丟了臉,就忍不住對四太太沒了好臉色。


    四太太倒覺得委屈起來,“我也是一心為六弟妹著想,阿蠻這門親事,打著燈籠也難尋,難道不該好好抓緊了?”


    宋氏隻顧吃茶,並不應聲。


    她倒沒想責備四太太,隻是覺得方才小萬氏的疏離,有些名堂在。


    那門親事,她一開始是不願意的,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也有些覺得不錯起來。四太太的話雖誇張了些,但並非沒有道理。


    若能成,也可。


    但看小萬氏的模樣,這事怕是難成。


    宋氏心裏隱隱有些遺憾,卻也隻是這般罷了。


    畢竟沒有走過禮,如果到時這事能就此掀過不提,也算不上是退婚,對謝姝寧的名聲並無大礙。隻是恐怕,將來難以再尋到更好的親事,就連差不多的也是難尋。但門當戶對,也有門當戶對的好處。


    這些心思在宋氏心裏過了一番,她就想著待迴府後,要讓謝元茂尋個機會將昔日收下的那塊玉佩私底下退還。


    若是會得罪成國公,那便得罪就是了。


    瞧見了小萬氏方才那模樣,宋氏當然也就明白過來,往後謝姝寧就算嫁給了燕霖,怕也難以得了小萬氏的喜歡。


    既如此,不嫁就是了。


    對謝姝寧,她是多說一句重話,自己都要難受上半天的,哪裏舍得讓她在婆母手底下吃苦頭。


    她看了女兒一眼,眼裏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寵溺來。


    謝姝寧察覺到她的目光,便立即扭頭去看她,疑惑地道:“娘親怎麽了?”


    宋氏微微搖頭,“無事。”


    話音剛落,就見眾人都站起了身,開始三兩個一道逛起禦花園來。


    皇貴妃就請了未來的李皇後,又點了小萬氏、宋氏幾個陪同。紀桐櫻也跟著一起,當然就不會落下謝姝寧。


    謝姝寧略一看,溫雪蘿的母親英國公夫人也在其列。


    太監打著扇子跟在一旁隨行。


    皇貴妃便提議:“天氣熱了身上易發汗,咱們尋個僻靜的地方納涼去。”


    一行人就往池子那走。


    踏上漢白玉砌成的拱橋,皇貴妃突然問起小萬氏,“聽說國公爺病了好些日子?”


    謝姝寧在後頭遠遠聽見,不由心神一凜。


    成國公病了!


    前世,燕淮是趕著成國公病逝前趕迴的京都。


    這一世,難道又要提前了不成?


    往事已有些遙遠模糊,彼時她又隻是個深閨少女,根本不記得成國公是何時病的,又病了多久才去世。


    她不由微微抿緊了嘴。


    “天熱,發了些暑氣,一下子就倒下了。如今身子大不如從前,小病小痛總是不斷。”小萬氏徐徐道。


    謝姝寧盯著她的背影,聽得有些茫然。


    照這話看,成國公隻是中暑而已,並不是什麽大病?


    沒等她想明白,她便聽到皇貴妃又道:“年輕時舞刀弄槍,身上焉能沒有舊傷,這一病,小病也成了大病,不可掉以輕心呀。”


    小萬氏自然是忙不迭應了。


    謝姝寧腳下的步子卻有些慢了下來。


    她有些想不明白,當真眾人的麵,皇貴妃為何這般關心成國公的病。


    這是肅方帝的意思?還是她自己的意思?


    要拉攏的是成國公本人,還是小萬氏?從而拉攏她身後的萬家?


    一群人過了橋,就到了一片垂柳下。


    果然僻靜又涼快。


    皇貴妃方才便沒有使人去搬椅子來,隻讓人在巨大平坦的青石上鋪了沁涼光滑的柔軟墊子。


    落了座,李皇後一直低著頭玩自己的手指,瞧著模樣竟是十足十的小兒嬌氣。有人同她問好,她也隻是羞怯地應一聲,並不搭腔。眾人也就都不去擾她。


    皇貴妃微笑著,讓人捧了魚食來,讓紀桐櫻給池子裏的錦鯉喂食。


    她早就不耐煩聽這群婦人說話,便忙拉了謝姝寧往邊上去。


    不過離得並不遠,她們在說什麽話,仍一下便能聽見。


    謝姝寧豎著耳朵,不想錯漏她們交談的內容。


    許多時候,這些婦人間的話,往往代表了自家男.人在朝堂上的動向。


    她抓了把魚食,正往水裏零零散散地拋擲,就聽到有人問起,“算算日子,世子爺也有好些年不曾迴來過了吧?”


    謝姝寧悄悄側目,循聲望了過去。


    問話的人正是溫雪蘿的母親。


    她是燕淮的準嶽母,擔心些也是正常的。


    溫夫人接著又道:“國公爺病了,世子怎地也不迴來探望?”


    不論人在何處,父親病了,總歸是該迴來侍疾的才是。其實,每年春節,父母健在,燕淮也斷沒有不迴來過年的理由。何況按年紀,他今年也才十一歲,還是個半大孩子。


    那廂小萬氏語調柔緩地接了話,“國公爺對世子寄予了厚望,隻盼著他能早日成材,並不讓人告訴世子,他病了。”頓了頓,她又道,“何況本不是大病,沒有勞師動眾的必要。”


    “國公爺一片慈父之心呀。”溫夫人幹巴巴地感慨了句,轉而問起了燕淮身在何處來,“隻是不知世子人在哪裏,莫不是距離京都極遠,所以年節上也趕不迴來。”


    垂柳擋著視線,謝姝寧看不見小萬氏的神情。


    隻聽得她道,“是挺遠的。對了,溫夫人的長女聽說生了個大胖小子?”


    謝姝寧聽著,手一抖,大把魚食盡數落進了池子裏。銀紅相間的錦鯉就瘋了一般朝著魚食墜落的方向湧來,惹得一旁的紀桐櫻直跳腳,罵她:“哪有你這麽喂魚的!粗人!大粗人!”


    謝姝寧卻恍若未聞。


    她在想著小萬氏的話。


    模棱兩可,避而不談,偷換了話題……


    由此可見,小萬氏根本不知道燕淮在何處!


    謝姝寧不由大驚失色。


    人人都道燕淮會被送走,是因了小萬氏的緣故,可小萬氏竟連燕淮身在何處都不知,這怎麽可能?


    然而這會,小萬氏跟溫夫人已經聊起了溫夫人的長女誕下麟兒的事。


    謝姝寧手抵著圍欄,麵向水池,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溫雪蘿的長姐,前世並沒有生過兒子。


    這一世,都變了。


    慶隆帝已死,肅方帝登基,也許溫家這一次不會再落難。


    “阿蠻,小心些!”


    耳際忽然傳來一聲紀桐櫻的斷喝。


    謝姝寧惶惶迴過神來,才驚覺自己小半個身子都掛在了圍欄外,駭出一身冷汗來。


    “你在想什麽呢,怎地失魂落魄的?”紀桐櫻靠了過來,見她兩眼無神,驚訝得很,急忙發問。


    謝姝寧搖搖頭,抹一把額上的汗,“看魚看懵了。”


    紀桐櫻彎曲手指重重在她腦門上敲了下,沒好氣地道:“你是看懵了,我這魂都要被你給嚇沒了呢!”


    邊上的宮人急忙勸她,“公主不可……不可呀!”


    到底也是大臣的女兒,不是宮婢太監,哪裏能任由她動手。


    紀桐櫻卻不理,扭頭重重瞪她們。


    誰都知道,惠和公主跟謝家八小姐是極要好的朋友。


    紀桐櫻就吼:“她都沒說話,要你們急什麽!”


    一片鴉雀無聲。


    過了會,皇貴妃便打發了人過來喚她們迴去。


    瞧見了謝姝寧額上的紅痕,就忍不住輕斥紀桐櫻,“毛毛躁躁,不成體統!”


    當著諸人的麵,紀桐櫻收斂了些,低著頭不吭聲。


    謝姝寧忙上前賠禮,“原不是公主的錯,是阿蠻不好不留神差點落了水,公主隻是一時擔憂所致。”


    紀桐櫻聞言就瞪她:“要你多話!”


    謝姝寧就暗暗歎口氣。


    她知道,紀桐櫻心裏頭不高興,尤其是當著李皇後的麵。


    可這事,誰也沒有法子。


    好容易捱過一日,眾人各自散了歸家。


    謝姝寧也同宋氏一道去辭別了皇貴妃跟紀桐櫻。


    紀桐櫻就挑眉問她,“還疼不疼?”


    “不疼不疼……”謝姝寧見她要伸手來摸,連忙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紀桐櫻這才作罷,親自送她們出宮。


    宋氏一路上都是麵帶微笑的,可一出皇城,麵上的笑意就垮了下來,直道:“真累,隻怕是連睡上一天一夜也不見得能緩得過來。”這樣的日子,紀桐櫻跟白氏卻要過一輩子了。


    她唏噓不已。


    母女倆在馬車上昏昏欲睡,到了家連飯也顧不得吃,洗漱一番便各自去歇了。


    一覺睡醒,已是半夜,用了幾口粥,謝姝寧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已是天色大亮。


    她身上懶洋洋的,有些不願起身,半響才喚了柳黃進來服侍自己穿衣。


    才穿了一半,卓媽媽便喜氣洋洋地來稟她,“小姐,太太讓您速去,舅老爺一早便來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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