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心狠,而是他犯的罪太重,不加以製裁,何以服眾?”何若日緩聲道,其實他又何嚐不知道摩柯是冤枉的、又何嚐不知道摩柯對自己忠心耿耿呢?隻是教中巨變使他突然意識到摩柯在魔神教的威望實在太高了,以至於教中有些人隻知摩柯大長老而不知聖子!聖子二十多年來不在教中,摩柯顯然已逐漸取代了聖子在眾教徒心目中的地位,隻要摩柯一日尚在,聖子便一日不能使教徒真正信服自己,聖子便還要一日生活在摩柯的陰影下!雖然摩柯本人也許是不願這樣的,但他的存在卻客觀上阻礙何若日完成大業,為了大局,何若日臨時拿定主意——犧牲摩柯!

    “好一個‘何以服眾’!我不求你,永遠都不會再求你!”紫玉站起身來,冷冷地盯著何若日,“隻恨我當初瞎了眼,沒有認清楚你!”說完轉身從韓天傲手中搶過小懷義離開人群。

    何若日並不追趕,心中長歎:三弟呀三弟,你不在我身邊,天下還有何人能知我心?!

    本來聖子歸來怎麽說都是一件值得喜慶的事,可誰知聖子甫一下船便抓了教中最德高望重的大長老,逼走了自己的妻兒,出手狠毒、毫不留情,眾教徒膽戰心驚,不知聖子下一個要對付的會不會是自己,原本應該歡聲笑語的接風宴因此蒙上了一重陰影,誰還有心思吃喝,最後不歡而散、草草收場。

    紫玉帶著小懷義去了母親原來居住過的“梨香別院”,何若日獨自躺在床上,孤枕難眠,不由捫心自問:難道我真的錯了嗎?我真的不該犧牲摩柯長老嗎?不然怎麽這麽多人就沒有一個支持我呢?不,我沒有錯!寧叫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為全大義,隻有舍棄小義了!可世人都隻道我心狠手辣,有誰能真正明白我不得已的苦衷呢?何若日不由又發出知音難覓的感慨,懷念起以前與莫孤雁在一起時無憂無慮的時光,那時自己什麽也不用想,隻要跟著莫孤雁去做就行了,哪有這麽多煩惱,可現在卻要自己獨自去麵對這一切。

    何若日獨自一人到地牢去看摩柯,名為審訊、實為探視。牢門打開,迎麵撲來一股腐臭之氣,獄卒提過一盞馬燈在前引路,何若日沿著黑漆漆的通道來到關押摩柯的牢房前,命獄卒打開牢門,摩柯卷曲這身子蜷縮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

    “摩長老,摩長老,聖子來看你了!”獄卒上前喚道。何若日命獄卒出去,上前解開摩柯腿腳上的幾處穴道,使他可以行動自由,卻施展不開半點武功。摩柯慢慢轉過臉來,見來人果然是何若日,忙雙膝跪地:“聖子在上,受老朽一拜!”摩柯嘶啞著說,神態語氣十分恭敬。

    何若日很是奇怪,本以為摩柯即便不破口大罵至少也會對他不理不睬,沒想到摩柯見到他的第一反應卻是行禮,恭敬之態竟絲毫不遜於從前!何若日扶起摩柯讓他坐下,不解道:“我折斷長老雙臂、廢去長老武功,還誣陷長老謀反,長老竟一點兒也不怨恨我嗎?”

    “屬下不敢!”

    “隻是不敢嗎?”何若日有些失望。

    “聖子為何非要摩柯說出實話呢?”摩柯長歎一聲,“俗語有雲:‘天無二日,國無二君’,聖教隻有一個聖子,教眾也隻能信服一個人,那就是聖子,聖教也隻有在聖子的感召下才能發揚光大,任何人都不能取代聖子!隻可惜摩柯無意之中卻這麽做了,有此下場又豈能抱怨他人?老朽知道,聖子處治我並非出於本意,實是無奈之舉,傷在摩柯之身,這痛卻在聖子之心,不然聖子也就不會獨自一人來探視摩柯了!摩柯得聖子如此掛懷,感恩尚恐不及,何敢怨恨?摩柯自加入聖教以來雖無大過,卻也沒有大功,此次能損我一人而全聖教之大義,摩柯雖死無憾!”

    一席話,何若日早已心感肺腑:我隻道知音難覓,卻不成想這知我之人就在眼前,就是我要殺死之人!心中頓時起了赦免摩柯的念頭:“我若要放了長老呢?”

    “萬萬不可!”摩柯大急道,“聖子貴為魔神之子,金口一開,豈能更改!況且聖子入教未深,如此朝令夕改反複無常,何以服眾?豈能因摩柯一人之生死而損聖子之威名,聖子三思!”

    何若日止不住掉下淚來,心中暗道:如此知音哪裏去找?若是殺了他,偌大一個魔神教還有何人能真正知我?“撲通”一聲給摩柯跪下:“長老如此深明大義,若日銘記於心!請長老暫且忍耐幾日,若日定當想方設法救出長老!”說完起身離去,不忍再看摩柯一眼,臨走時對獄卒道:“此人乃是重犯,我以後要親自嚴審,你們好生照料、不得用刑,如果他出了任何問題,你們提頭來見!”其實不用他吩咐,獄卒們也不會為難摩柯的。

    何若日走在路上,一心在思索著如何可以既不用殺死摩柯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又可以讓教眾忘記摩柯從此心中隻有聖子。猛然抬頭一看,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了紫玉居住的梨香別院。既來之,則安之,順便看看義兒母子也不錯!何若日推門進院,小懷義正在院子裏獨自玩耍,見到父親來了,跑過來撲到父親懷裏,親得不得了,嘴裏咿咿呀呀說個不停,小家夥嘴裏隻長出了五顆牙,說話還不清晰。紫玉聽到有人來,從屋中走出,見來的是何若日,一臉冷漠,“你來做什麽?”一把搶過玩的正歡的小懷義,“不許你碰我的孩子!我可不想自己的兒子長大後心狠手辣、六親不認!”何若日心中一痛,更堅定了要救出摩柯的念頭。

    小懷義被母親抱迴屋中,何若日緊跟進去:“我這次來是有件事要求你幫忙。”何若日鼓足勇氣。

    “求我幫忙?”紫玉一愣,“咱們到院子裏去說。”說著走了出去,冷視著隨後跟出來的何若日。“你也有求我的時候?難道你忘了昨天我苦苦哀求你放了摩長老時你是那麽絕情嗎?你不是聖子、不是可以一手遮天、不是可以想殺誰就殺誰嗎?天下還有你聖子做不到的事嗎,竟還勞煩聖子屈尊大駕來求我一個小女子!”紫玉恨聲道。

    “玉兒,你不要這樣。”何若日臉色難看。

    “住口,‘玉兒’也是你叫的嗎!?”

    “好吧,”何若日麵露難色,“紫玉姑娘,我想求你出手救出摩柯長老!”何若日也隻是想到讓別人先救出摩柯,這樣便與自己無關了,以後的事可以慢慢再想辦法。

    “什麽,讓我去救摩柯長老?你自己抓的幹嘛自己不放,這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嗎?”紫玉一怔,隨後冷笑道,“噢,我明白了,你是想等我去救摩長老的時候再將他抓住,造成他畏罪潛逃的假象,到那時摩長老便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他處決了,是不是?你也可以連我一起抓起來,說我是摩長老的同黨,將我殺死後你便可以不必信守當初對我許下的諾言,可以再多納嬌妻美妾為所欲為了,是不是?好一條一石二鳥的妙計,我差點兒就上了你的當!”

    “你……”何若日氣得臉色發青,自己的妻子竟這樣錯會自己的一片好意,“在你心目中我竟是這麽一個奸險卑鄙之徒嗎?”

    “哼!以前是我瞎了眼,沒能認清你的真麵目,現在你自己都承認了,又何必再問我呢?”紫玉把對父親多年的不滿也一股腦兒全都發泄到何若日身上。“你要是真覺得我們娘兒倆礙了你的事,現在就可以出手將我們都殺了,你是聖子,誰又能拿你怎麽樣!”

    “你……”何若日氣得說不出話來,他覺得現在的紫玉簡直不可理喻,轉身離開。

    “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以後也不要再來了,這裏沒有人歡迎你!”身後紫玉冰冷的聲音傳來,何若日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狠狠地把門帶上,頭也不迴地走了。

    迴來的路上,何若日又禁不住自問道:這都是怎麽了?自己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可偏偏又像是什麽都做錯了,如今竟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找不到!摩柯早晚是要救的,可不急在一時,眼下最迫切的是在摩柯長老被囚禁的消息傳到四座分壇之前,將四座分壇的人全部收服,不然將釀成大禍。魔神教的人是指望不上了,看來自己必須去巫冥山迷霧林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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