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枝》91/荔枝很甜

    短暫歇息過後, 聞恕輕輕瞥了那疊奏梳一眼,伏案翻閱。

    一直到天色暗下,他那脖頸都未曾抬一下, 似是又要忙到深夜。

    元祿從殿外來, 手捧一碗提神茶, 擱下後,忍不住提醒道:“皇上,今夜還不擺駕昭陽宮麽?”

    這一個“還”字, 元祿特意咬得重了些。

    一連四日宿在禦書房,旁人該以為帝後生隙,略有不合了。

    聞恕抬了下眉, 應了聲“嗯”。

    他眼下翻閱的是宮外送進的密報,不過匆匆掃了一眼,複又闔上。

    而此時, 宋宅的大門被敲開。

    依守門小廝的經驗,這夜裏來敲門, 恐都不會是何好事, 果不其然, 在那人亮出宮牌時,小廝便隻能低頭領著人往內宅去。

    宋長訣並不識得此人, 略有防備。

    那人卻隻將手中的檀木盒子呈上,又將另一塊刻有“密”字的牌子給宋長訣過了眼。

    宋長訣一頓,宮裏的密探?

    “宋大人,皇上交代的事情,我等已如數完成, 此物乃證物, 請宋大人過眼。”

    宋長訣遲疑地摁下暗扣, “噠”一聲,盒子彈開,裏頭工工整整疊著六塊貼身宮牌。

    可那花紋與樣式,分明是東蕪皇宮的宮牌。

    宋長訣手微微一顫,瞧見了那六個名字後,神色忽變,眼裏仿佛能淬出寒冰。

    東蕪宋家滿門抄斬,與這六個人脫不了幹係,宋長訣逃脫至大楚,委身魏家,煽動魏時棟,無非就是想借大楚的手報仇雪恨。

    後來,為了宋宋,這仇也好恨也罷,隻能暫時放下。

    可現下這六個貼身宮牌在此,還能說明甚?

    他有一時恍惚,嗓子似是被堵住了一般。最後,“啪”一聲扣上盒子,啞著聲音道:“微臣謝過皇上聖恩。”

    長夜下,少年盯著眼前搖曳的燭火,瞧著瞧著,驀然勾起唇角。

    論收買人心,沒有人比得過宮裏那位,宋長訣有一瞬覺得,自己仿佛是簽了賣身契,怕是這輩子都走不得。

    ----------

    四日的時間一晃而過,轉眼便至初七前夕。

    兩日前,內務府的王公公領人修了桌椅,塗了新漆,殿內的桌椅器具如新的一般。

    傍晚,遮月立在銅鏡前,替眼前的人梳妝,試了好幾個釵環,都覺得不襯她。

    她道:“娘娘,您今兒生辰,合該多笑笑才是。”

    姑娘抬了抬眼,並未扯出笑意。

    直至大殿上,她那矜持的嘴角才不得不揚起一抹端莊得體、溫婉賢淑的弧度。

    同去年幾乎無異,觥籌交錯,溜須拍馬,宮宴上來來迴迴總共便隻有那幾樁事。

    她放眼瞧去,略有唏噓,去年這時她初初入宮,未擔大事,麵對這樣大的宮宴,心下忐忑不安,一晚上肩頸都端得筆直。

    時光如梭,現下想起來,真真叫人歎然。

    忽然,腰間搭上一隻手,男人沾了酒意的聲線有些醉人,在她耳邊道:“在想甚?”

    付茗頌自打進了這大殿,便沒再抬頭瞧他一眼。

    現下,也不過用餘光瞥了他一眼,“無甚。”

    那使小性子的模樣,真真是叫人稀罕。

    聞恕彎了彎唇,鬆手又接了大臣的敬酒。

    末了,付茗頌與官眷們至園中賞燈,雖說是今日是千秋宴,可也是乞巧節,燈籠自是少不得,掛得滿樹梢都是。

    幾位官夫人簇擁左右,恭維聲不絕。

    其間,薑氏乃皇後嫡母自然是挨得最近的,也沒誰敢同她搶這位置。

    付茗頌側頭瞧了一眼,略有好奇,輕聲問:“今日怎不見四姐姐來?”

    薑氏悵然一笑,道:“那丫頭白日裏便鬧肚子,這也痛那也痛,早早歇下,說是走不動路,無法,隻好放她在家中。”

    說來這事,薑氏心下便有些失意。

    這宮中一年的宴會,一隻手都數得清,來一迴少一迴,這宴席上有多少青年才俊,多少未出閣的女子盼都盼不來,她倒好,何時不病,偏今日病下。

    付茗頌一眼便瞧出了薑氏的心思,寬慰了兩句,便又隨眾人一道賞燈。

    夏日的風微微,拂過樹梢,吹得梧桐葉與花燈一同顫起來,整座皇宮流光溢彩,美景醉人。

    直至,歌舞聲停,長夜歸寧。

    -

    付茗頌坐在禦花園一處長亭下,彎腰捏了捏腳腕,這哪裏是過生辰,口也幹,臉也僵,腳也疼,分明是折磨。

    她在荷池邊吹了吹冷風,仰頭問:“殿內可散了?”

    素心搖著團扇,應聲道:“散了。”

    “皇上呢?”

    素心頓了一下,“往禦書房去了。”

    說罷,素心垂下腦袋。

    說來也奇怪,再是忙,也不該在娘娘生辰這一日見不著人罷?

    主仆二人默了一瞬,還是付茗頌先開口道破了沉默,她淡淡道:“迴宮罷,腿酸。”

    素心“欸”了聲,旋即道:“那奴婢傳鳳輿來。”

    迴到昭陽宮,已是戌時三刻。

    她倚在榻上,由著遮月按摩雙腿,閉眼小憩。

    又過半刻鍾,她起身道:“寬衣,歇下罷。”

    遮月與素心互望一眼,這樣快便歇下了?可萬一皇上來了可如何是好?

    然,這話她二人是斷斷不敢說出口的。

    付茗頌站在塌前,雙臂展開,素心與遮月一左一右,才堪堪脫了一件褙子,屋門便“吱呀”一聲,叫人推開。

    那抹高大的明黃色身影,不是惹她們娘娘心中鬱鬱難明的人是誰?

    她二人忙屈膝行了禮節,又瞧了瞧付茗頌,悄無聲息地從側麵繞過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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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門闔上,一室靜謐。

    付茗頌對上他的目光,對視一陣,猝然挪開,兀自坐在妝台邊,抬手便要摘掉耳飾。

    聞恕握住她的手腕,“跟朕去個地方。”

    “我不去,我累了。”她掙了一下。

    男人嘴邊溢出一聲笑,俯身靠近她耳邊,親了親那軟乎乎的耳垂,道:“生氣了?”

    “別靠我這麽近,熱。”姑娘皺著眉頭,聲音卻是小小聲得說。

    這下,真惹得聞恕沒忍住樂出了聲。

    付茗頌手上動作一頓,猶疑得扭過頭,“你笑甚?”

    男人垂眸,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道:“宋宋,跟朕去個地方。”

    -

    付茗頌是被半哄半騙上的轎攆,太監抬著轎攆往西邊去,走了一炷香的時辰,還未到。

    她終於忍不住,還是開口說了話,“皇上帶我去何處?”

    男人側目瞧了她一眼,還未迴話,便先傳來了一陣喧鬧的驚唿聲。

    此時,轎攆落地。

    此處是落雁湖,乃宮中最大的湖水。

    此時已是戌時三刻,宮中怎能如此喧鬧?

    付茗頌循聲望去,卻見湖邊烏壓壓一圈腦袋,宮女太監圍在護欄邊,踮起腳尖,仿佛是在瞧甚稀罕玩意兒。

    元祿疾步上前,咳了兩聲,喊道:“皇上皇後駕到——”

    霎時,宮人靜下來了忙往兩邊退去,空出了一條道。

    付茗頌一下便愣住,從此處看過去,湖麵五光十色,一朵朵蓮花燈在湖麵飄蕩,花芯上搖曳著一簇簇微小的火光,燈紙有紅色、藍色、橙色等各色,將整個湖麵投射得流光溢彩。

    聞恕拉住姑娘的手,將她往石階處帶。

    石階連著湖麵,花燈便是從這處放下去的。坐在這處負責放花燈的小太監見主子來,連忙起身讓了地兒。

    聞恕摁著石化的姑娘的肩頸,讓她坐下,側身問:“好看?”

    付茗頌低頭看了看花燈,又仰頭看了看他,輕輕“嗯”了一聲。

    她呆呆地望著湖麵,眸中已升起霧氣,忍著鼻尖的酸意,明知故問道:“皇上這是在作甚?”

    “給你過生辰。”

    很早很早,很早之前,他便允諾過她,她生辰那日帶她放花燈。

    付茗頌傾身,小手撥弄了一下湖水,蕩起的漣漪將一隻花燈蕩遠了些,姑娘眨一下眼,淚珠子便啪嗒啪嗒,一顆顆掉下來。

    忽然,胳膊被捉了迴去,聞恕眉頭一皺,瞧了眼她淚濕的小臉,接過宮人遞上的帕子,仔細將她五根手指頭擦淨。

    “讓你賞燈,沒讓你玩水。”

    “嗯。”姑娘哽咽一聲。

    此時,元祿遞上一隻花燈,笑道:“娘娘,這隻可是皇上親手做的呢。”

    付茗頌伸手接過,手心剛觸到花燈,便感知觸感不同,垂眸一看,竟是藤條編織的,裏頭放著一顆半個拳頭那麽大的夜明珠。

    湖水浸不壞,燈也不會滅。

    隻是,這藤條密密麻麻,饒是她再自詡手巧,也定要費好些日子。

    且這藤條又不是細細軟軟的針線,尖銳又紮手……

    她匆匆翻過男人一隻手心,果然見幾道劃痕,傷口處凝了血,結了痂。

    “不疼嗎?”姑娘輕輕碰了碰他的掌心。

    聞恕收了手,捏了捏她的小臉,“你哭甚?這花燈,放是不放了?”

    “放,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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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意外,明天能寫完,出意外的話,那就後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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