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枝》84/荔枝很甜

    兩日, 付茗頌頭疼愈發頻繁,白日嗜睡時間長,身子愈發薄弱。

    都說好事不出門, 壞事傳千裏, 饒是她有意瞞下, 甚至都未曾驚動太後,這消息依舊是傳了出去。

    三月二十二,叢雲團繞, 氣候正好。

    一輛輛綠頂馬車於宮慢停滯,那些個諫官,又摸著路來了。

    之前有關後宮專寵一事, 他們這些身諫官苦口婆心,好言相勸,最後亦是不了了之。

    可這迴, 皇後鳳體抱恙,太後娘娘總不成還攔著不擴充後宮罷?

    且這迴,他們舉薦的人並非一般人, 而是同樣有著皇後命格的陳家女, 陳如意。

    沈太後眉頭一跳, “陳如意?”

    其中一位上前道:“正是,陳家尋遍名醫, 微臣聽聞陳姑娘病情穩定, 已能遊園賞花, 雖皇上已立後, 但陳姑娘的命格, 給皇家添個皇嗣, 當是配得上罷?”

    沈太後深吸一口氣, 不言了。

    這些話,哪個有膽子的,去同皇上說試試?

    ---------

    傍晚,昭陽宮亂作一團。

    女子跪坐在香榻邊,摁著太陽穴,一唿一吸間,胸腔便一下一下疼著。

    遮月與素心伺候在左右,將李太醫給的止疼藥丸送進她嘴裏,一炷香後,藥效發作,她臉色這才好轉。

    “吱呀”一聲,聞恕推門而進,揮手屏退了宮人,坐到她身側,抬手一碰,她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濕了。

    付茗頌側目看他,小臉餘白未退,因頭疼難忍,眼下還是紅的。

    聞恕伸手將她抱過來,就聽她哽咽一聲道:“我是真疼得受不了。”

    “朕知道,知道。”他將人抱緊了,一下一下拍她的肩背。

    靜默片刻,她輕聲道:“白日裏,幾位大臣見過母後,以添龍嗣為由,舉薦陳如意進宮。”

    “陳家親近老王爺,母後她心中有數。”

    付茗頌抿了抿唇,可她這病一日不好,就還會有李姑娘、王姑娘、許姑娘,數不勝數。

    她攥起拳頭,抵在他胸膛,喃喃道:“太醫怎會診不出呢?”

    姑娘兩道細眉蹙起,這病,來得這樣蹊蹺,當真沒有緣故?

    聞言,男人一對濃眉緊蹙,手掌在她背脊上下撫摸兩下。

    “朕來查。”

    聞恕口吻冷冽,眉目清寒。

    他本以為,這後宮尚且算得上風平浪靜,可自打立後,什麽豺狼虎豹,比比皆是。

    -

    翌日,天光大亮。

    宮人進進出出,將付茗頌的貼身用物搬了出去,香爐、香料、胭脂水粉等,統統挪到了內殿。

    這陣仗,著實大了些。

    兩日前,太醫未能診出根源所在,他也隻當她一時體乏。

    可體乏至如此,倒也罕見。帝王多疑,難免要查。

    他抬眸望去,七位禦醫正捏著銀針,一樣一樣仔細排查。

    每試過一樣,眉頭就揪起一分。

    正此時,李太醫衣裳不潔地從殿外趕來,眼下烏青,手裏還捧著一卷醫書。

    他喘著聲兒道:“皇上,微臣兩日來翻閱醫術,略有所得,可,未必——”

    “說。”聞恕凜聲。

    “醫書記載,苗麗有種毒-藥,名紅芍,無色無味,尋常銀針試不出毒性,且此藥藥性極緩,服用後,快則三日,慢則半月才稍顯症狀。初時頭疼、乏力、嗜睡,可日子一長,人的精神勁兒便要耗沒,最後咳嗽不止,死狀與肺癆相似,因而極難被察覺。”

    李太醫說罷,微微一頓,凝眉道:“隻……先祖時,這藥便被禁了,按理說不應出現在京城,甚至是宮中,皇上,微臣也並無十分把握。”

    聞恕眉間沉沉,靜坐不動。

    倏地,他抬手喚來素心,薄唇輕啟,道:“二月廿五至三月初十,皇後都用過甚?”

    內室中,付茗頌閉了閉眼,三月初九那日,薑氏憂心探望她,倒是帶了盒盛喜樓的糯米糍。

    不奇怪,自打她進宮後,薑氏這個做母親的溫和體貼,常常從宮外捎些有的沒的。

    可薑氏,害自己作甚?

    “遮月,你請李太醫,去給祖母瞧瞧病。”

    遮月肅臉應:“是。”

    -----------

    裴宅。

    姚媽媽神色匆匆,避開裴勻與裴母,悄聲附在付姝妍耳邊,道:“姑娘,宮中來了禦醫,給老太太瞧病的。”

    付姝妍眉頭一揚,扯著笑道:“我那個五妹妹,當真孝順。”

    可惜,禦醫也不頂用。醫術再高明,難不成還能治巫蠱術?

    可姚媽媽臉色就沒這般淡然了,她雙拳緊握,訕訕道:“姑娘今日還去麽?”

    付姝妍挑眉,“去,自然去。”

    午時,付姝妍繞到長青街那間鋪子,約莫一刻鍾方才出來。

    她前腳剛出,後腳,便有人跟了進去。

    宋長訣四處打量這間鋪子,一言未置,先丟了兩錠銀子,“那姑娘,方才買甚?”

    掌櫃的望著銀子猶疑一瞬,見四下無人,先收了銀子,緊接著從櫃中拿出一個大木盒。

    “諾,黃符。”

    “作何用?”

    掌櫃的壓低聲音道:“這可不是普通黃符,這啊,叫咒符,公子可聽過巫蠱術?便是作此用的。”

    宋長訣嘴角一僵,神色淩冽,捏起一道符,淡淡問道:“掌櫃可知,她寫了哪個生辰八字?”

    自然知曉,這黃符上的字,還得用特製的墨來寫,那姑娘給了不少銀子,讓他寫了十來張呢。

    “一個是馬年,十月十三。”

    “還有一個是雞年,七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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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須臾,宋長訣臉色沉了下來。

    然而,付姝妍渾然不知。

    她到付宅時,太醫正診完脈,臉色難看,一言未置,落在付姝妍眼裏,便是診不出什麽所以然的意思了。

    她情緒大好,看來此法當真有用。

    是以,她腳步輕快地往宗祠去。

    李太醫並未立即離去,避開府中旁人,在薑氏麵前低語了兩句,隻見薑氏臉色大變,站都站不穩。

    “下、下毒?這不可能的,誰會給老太太下毒,太醫莫不是說笑罷?”

    遮月冷聲道:“何止老太太,連皇後都敢害。”

    聞言,薑氏徹底要暈過去了。

    正此時,吳媽媽從外院趕來,氣兒都沒喘勻,“夫、夫人,宮裏來人,將宅院封了。”

    莫說薑氏,連遮月亦是嚇一跳,娘娘沒說要封付宅啊?

    然,此次領頭之人卻是元祿,他僅問了裴夫人在何處,便帶著人徑直往祠堂去。

    誰也沒料到,付姝妍便這麽被扣下了,一並扣下的,還有她的兩個下人,青檀和姚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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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半月,四月初六。

    摸清了症狀,便可對症下藥,付茗頌的身子已然大好,頭疼稍緩,倒是不再嗜睡了。

    許是前陣子睡得久,現下清醒得很。

    遮月替她換上薄裙,忍不住問:“娘娘,二姑娘她膽敢行巫蠱術,這可是死罪,再說那姚媽媽,元公公從姚媽媽的屋裏搜到了紅芍,已是能定罪了,您為何還留她二人性命?”

    這二人,已在慎刑司單獨看押半月,若非皇後不鬆口,早就黃泉路上作伴了。

    付茗頌頓了頓,不答反問:“老太太身子如何了?”

    “老太太年歲大,不比娘娘康健,太醫說是還要再調養兩日,方能下榻。”

    “那就再等兩日。”

    -

    四月初八,陰雨綿綿。

    付家大大小小,皆被請至宮中。

    個個坐立難安,頻頻往窗外瞧,直至付姝妍與姚媽媽被內侍押上前。

    半月過去,付姝妍哪還有嬌氣模樣,發絲淩亂,豔麗的襦裙也換作了囚衣,眼窩凹陷,整個人憔悴黯淡。

    她看了眼身旁的姚媽媽,緊緊攥住手心,目光一寸寸掠過眾人,聲音沙啞道:“是我幹的,是我藏了晦物咒祖母與皇後,這同姚媽媽無關,關她作甚?”

    姚媽媽閉了閉眼,低聲喚了句姑娘。

    然,付姝妍這話聲剛落,便惹得付家眾人疑惑不解。

    薑氏起身,“晦物?你在說甚?你可知你身旁這個賤奴,竟敢下毒害老太太與皇後!此事,你究竟知或不知?”

    這下,換作付姝妍訝然了。

    “下毒?”

    付姝妍如雷轟頂,轉而望向姚媽媽。

    姚媽媽抬眸哭道:“姑娘啊,姑娘,是老奴害了您,是老奴的錯,老奴的錯……”

    付姝妍呐呐道:“祖母與皇後病重,不是那邪術害的?媽媽你可是早就知曉我在作甚,才、才行此計謀?”

    意在,幫她?

    姚媽媽捂臉,緩緩頷首。

    她見姑娘放不下,便想搭把手,巫蠱有用無用她不知,可下毒,總不會有錯的。

    付姝妍呆愣住,一下便哭了出來。

    此情此景,倒顯主仆情深。

    緊接著,遮月將錦盒擺在麵前,那裏頭躺著兩個草紮的小人,上頭貼著生辰八字,以及好幾根銀針。

    直叫眾人倒吸一口氣。

    遮月道:“裴夫人,此物是你藏在付家宗祠,意在害皇後與老太太,你認是不認?”

    現下的情形,還由得她不認麽?

    路都走到頭了,付姝妍聳著肩嗤聲一笑。

    遮月轉而拿出一袋藥粉,朝姚媽媽道:“此物乃紅芍,從姚媽媽屋中搜出,你可認罪?”

    主仆二人不言,皆是默認的意思。

    老太太拄著拐杖起身,仔細瞧了眼遮月手中的晦物,當即險些沒背過氣。

    她用拐杖指著付姝妍,顫著聲兒道:“混賬,不肖子孫!我付家何曾對不住你?你生母做出那等苟且之事,付家依舊養著你,替你說親,你有何不滿,有何不滿?”

    有何不滿?

    付姝妍紅著眼,仰起脖頸,道:“你少假惺惺,這兒沒外人,祖母你究竟是個什麽人,這裏頭誰還不知,啊?你何曾將我們小輩當作親人了,我們哪一個,不是你光門耀祖的棋子?走得好,便能於你眼中多一分,走廢了,便將棄之不顧,嗤,涼薄至極。”

    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似是這輩子,還沒遇過誰這般同她說過話。

    付嚴栢氣極起身,抬手指著她,“你的教養,你的教養呢!你怎敢如此同你祖母說話?”

    然就對上付姝妍那雙微紅的眸子,付嚴栢的語氣漸弱,卻是移開目光。

    付姝妍哽咽一聲,“我的教養?我何來教養,你可管教過我麽?我娘她一時糊塗,你呢,你就沒半點錯處?”

    似是死到臨頭,主仆二人皆是不管不顧。

    姚媽媽顫著聲兒抬頭,“老爺啊,我們小娘剛進付家那陣,可真將你放在心尖兒上,受著老太太刁難亦是一聲不吭,她等你護她,可你呢?你又做了甚?”

    話落,付嚴栢猛然抬起頭望向付茗頌,似是叫人戳了脊梁骨,麵色慌張,吞咽一聲道:“胡言亂語!”

    薑氏緊緊拽著付姝雲的手,沉默不語。

    座上,付茗頌小口小口抿著茶,遞上空盞,朝素心無聲做了個口型:添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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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不小心睡著,來晚了

    ps: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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