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枝》25/荔枝很甜

    粉衣宮女一路低著頭往前走, 眼瞧穿過幾條宮道,越往裏走,越是森嚴。

    付茗頌腳步遲疑地慢下來, 問:“這是去何處?”

    宮女見她察覺,倒也沒瞞著,臉色一改方才的慌張模樣, 冷靜地垂眸迴話道:“迴五姑娘的話, 此路去景陽宮, 皇上想見您。”

    付茗頌猛地停住腳, 眉頭狠狠一跳, 不可置信的瞧著說話的宮女, “皇上?”

    她嚇得眼眸下意識睜大, 方才微微泛紅的眼底襯得楚楚可憐的。

    正這時,宮女停下步子,背部弓起道:“姑娘進吧,皇上在裏頭等著呢。”

    景陽宮門敞開, 裏頭有宮女太監在灑掃修花, 各司其職,且極為嚴肅,一個開小差的都沒有。

    但他們餘光都不約而同地往門外的人瞧了幾眼, 又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為此人默哀。

    旁人不知曉, 可她們這些伺候在景陽宮的早就見怪不怪了。

    除卻太後娘娘與伺候的宮人以外, 凡是進了景陽宮門的女子,大多無甚好下場。

    隻是不知這位是哪個人家的姑娘, 如何就得罪了皇上, 也真是倒黴。

    茗頌站在紅漆門檻外, 雙腿像是千斤重似的, 望著眼前的森嚴壁壘,怎麽都邁不開腿。

    領她一路過來的宮女見她害怕,想開口寬慰兩句,可半響也不知說什麽好,隻好泄氣地垂下頭。

    付茗頌抿了抿唇,聲音又輕又慢,“姐姐可知,皇上宣我是為何?”

    宮女抬頭,“五姑娘折煞奴婢了,皇上的心思奴婢們猜不透,實在不敢妄斷。”

    付茗頌失望地鬆開手心,一步一步緩慢的好似在試探的走過去,她對餘光很是敏感,自然能察覺那幾道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隻叫她心下愈發慌張。

    推開那道門,姑娘的視線自下而上,先印入眼簾的是台階上的一張紫色琉璃方桌,四角砌得略有弧度,桌角是四頭口銜玉珠的龍。

    再往上,是空無一人的青龍木椅。

    雕梁畫壁,白石玉欄,處處彰顯富麗尊貴。有兩排宮女如雕塑似的立在台階下的兩端,雙手交疊置於腹前,低頭不語。

    付茗頌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那步步謹慎的小模樣,像隻誤入寶地的貓。

    而那幾名宮女全然沒有要與她搭話的意思,付茗頌唿吸不自覺重了幾分,心裏驀地想起沈太後的話。

    生辰八字,是因生辰八字?

    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到別的皇上召見她的緣由。

    付茗頌故作鎮定地挺直了背脊,殊不知額前早就緊張的冒出了細汗。

    忽然,門簾輕響,她恍如被驚到的貓兒,小臉慘白地循聲望去。

    隻見一步一步,那身玄色暗紋長袍從幾道墜簾中若隱若現,依稀可見男人高挺的鼻梁,付茗頌攸的收迴視線,忙低頭去看自己的繡花鞋尖。

    還不等聞恕走到麵前,她便已經姿勢標準地跪好了。

    聞恕腳下一頓,清冽的眉眼不由一蹙,“……”

    跪得比誰都快。

    男人聲音略有些無可奈何,“起身吧。”

    付茗頌此時雙手疊起墊在額前,以十分標準的磕頭跪地姿勢跪在他麵前,此刻聞言,雙臂微微一頓,慢吞吞地收了手,又慢吞吞地撐地起身。

    可從始至終她都垂著眸,好似麵前站的是什麽兇神惡煞,看一眼便要瞎了似的。

    二人就這麽相對而立,頗有些僵持不下的意思。

    聞恕見麵前的小姑娘下頷都繃緊了,硬是不敢抬頭瞧一眼,抿緊的唇甚至幹澀到泛白,眼底還有些泛紅…

    他眸色沉了一寸,方才在曲荷園發生了什麽,他清清楚楚。

    聞恕側目,“坐。”

    付茗頌輕輕道了聲謝,這才在跪坐在軟席上。

    小幾上擺了糕點和茶水,一隻色澤鮮豔的白玉杯與茶壺緊靠在一起,那隻杯盞上還刻有蜿蜒的紋路,她不懂玉器,也瞧得出這杯盞極其貴重。

    身後的宮女跪在小幾邊,身後替她倒了茶。

    付茗頌伸手接過,指腹緊緊貼在杯口。

    他將目光複又投向那個企圖將頭埋到茶水裏藏起來的人,“禮部呈了折子來,合中宮生辰八字的,全京城隻有二人,五姑娘便是其中之一,你如何想的?”

    付茗頌神經緊繃,完全沒聽出這道聲音是如何的耳熟,隻心中想著,果然叫她猜對了。

    以她一貫的應付方式,她輕聲答:“臣女不敢。”

    又是不敢。

    聞恕眉頭一皺,“你很怕朕?”

    男人抿了抿唇,這世上,最不怕他的,本該是她才對。

    可於如今的付茗頌而言,這全天下,可有不懼天子之人?

    是以,她扣緊手指頭,“皇上乃萬——”

    “抬起頭來說話。”聞恕打斷她。

    付茗頌唿吸一滯,緊緊抿著唇角,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

    殿內亮堂堂的,兩麵的窗投的光線恰好都聚集在台階之上。

    身材頎長的男子立於階上,玄色暗紋長袍上繡有金絲龍紋,盤繞交錯。

    再往上,薄唇輕抿,英挺的鼻梁與深邃的眼眸將眉眼襯得十分清冷又淩厲,隻見刀削似的劍眉微微上揚了一寸。

    “看清了?”

    刹那間,付茗頌一雙美目瞪大,耳邊仿佛在嗡嗡響,她手一晃,滾燙的茶水落了一滴在虎口處,她猝不及防地鬆了手。

    那白玉杯從姑娘手中脫落,又從小幾上打了好幾個轉,“砰”的一聲摔在地上,精致的紋路瞬間斷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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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側的宮女皆是一驚,都不約而同地繃緊了後背,低下頭為她閉眼默哀,臉上的憐憫毫不遮掩。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敢在皇上麵前摔杯子,這是如何的大不敬啊。

    就連一旁的元祿,都可惜地望著地上的殘片。

    這套杯盞原有十二隻,甚得皇上喜愛,可惜伴君如伴虎,這杯盞也沒能幸免……

    到如今,隻剩兩隻。

    現下,隻有一隻了。

    付茗頌愣住,臉色一白,嚇得本就泛紅的眼眶更深了幾分。

    男人眉頭提了提,語氣不明的笑了聲,“還沒有人,敢在景陽宮砸杯子。”

    麵前的人猛地一顫,當即便伏身跪下,“臣、臣女不是——”

    “不是什麽?”男人上前幾步,居高臨下地站在她身前,慢條斯理地彎腰蹲下身子,“抬頭。”

    小姑娘嚇得肩頸都在發顫,一抬頭就看到近在眼前的一張臉,下唇咬得都快沒了血色,拚命藏都藏不住怯意。

    她聽過市井傳聞,當今聖上患有隱疾,陰晴不定,出手見血。

    因而此刻在付茗頌眼中,彎腰蹲在她麵前的,仿佛是一隻張著血盆大口要將她一口吞噬的鬼魅。

    這麽一想,就更駭人了。

    “不、不是故意的,”她望著那雙深邃的眸子,嚇的聲線發顫,嗓音越來越低,道:“我賠給你……”

    —

    她三魂丟了七魄地出了景陽宮,已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迴到宴席上,又是如何迴到付宅。

    夜色深處,姑娘懷裏緊抱著被褥,翻來覆去,輾轉難側。

    都已至府中,她一顆心似乎還沒落迴肚子裏。

    猶記今日那隻骨節分明又修長的手觸到她的下巴,耐心十足的擦去她的眼淚,帶著誘哄的語氣:

    “你拿什麽賠?”

    “拿你賠給我,可好?”

    思此,茗頌心尖一顫,皺著眉頭又翻了個身。

    許是叫今日之事嚇著,這夜她睡得並不踏實,頻頻噩夢。

    依舊是夢裏的大牢,潮濕陰暗,空氣中都滲著腐爛的味道。

    縮在角落的女子雙手抱膝,緊接著的是太監尖銳的嗓音,“皇上說了,賜死。”

    最後一個字被有意拖長,在空曠的牢房裏千迴百轉。

    楠木托盤擱置在女子腿邊,上頭赫然躺著一隻白色陶瓷瓶,瓶身繪著一朵紅色水蓮,紅得能滴出血。

    忽然,付茗頌猛地蜷起身子,手指狠狠拽住胸口的衣裳,那個地方痙攣似的抽疼,仿佛毒至五髒六腑,快要死了。

    須臾,有兩道聲音愈發近:

    “這是誰家下的帖子?”

    “喏,這不寫著麽,伯爵府陳家姐妹。”

    “陳家姐妹與我們五姑娘何時有交情,怎麽將帖子下到這兒來了?”

    此時,付茗頌猛然驚醒,窗外正是天光大亮,她還保持著拽著衣襟蜷縮進被褥裏的姿勢,許久才緩緩鬆開。

    那夢裏的疼痛感逐漸消散,門外兩個丫鬟的說話聲又一字一句飄進:

    “外頭都傳開了,五姑娘與伯爵府嫡三姑娘都合中宮生辰,說是太後娘娘要從中挑選一人呢。”

    “噓,老太太不許人論此事,你小心挨板子……不過陳家這帖子,豈不是鴻門宴?”

    “誰知道呢,這陳家有勳爵在身,後位定非她莫屬,未必就將五姑娘放在眼裏。”

    “五姑娘這迴,可不算是福氣,是倒了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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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

    這章寫了好久,皇上見茗頌的劇情本來想寫的和文案一樣,感覺你們好像會比較喜歡文案hh,但是搭上前後文,寫完我一看感覺怪怪的,就改成這樣了==

    ps:茗頌的夢境是碎片式的,不完整,不連貫,如果你們依據一個夢境去推斷前因後果的話,可能是錯的(←懂嗎懂嗎懂嗎 (快捂住我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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