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朝難受地低吟一聲,擰起眉往聲音來源處偏了偏臉,聲音沙啞,“小硯?”看來還沒燒得失去意識虞硯心裏鬆了一口氣,想也不想地單膝跪上床沿,撥開被子彎腰將溫朝抱起來,動作格外地輕,仿佛怕將懷裏的人碰碎,嘴裏卻還氣勢洶洶:“都燒成什麽樣了,還不叫人來,平時使喚我的時候沒見你這麽體貼,現在一聲不吭扛著又算什麽?”懷裏的溫度格外灼人,虞硯的心也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他還沒來得及直起身,便感覺到溫朝發燙的指尖按在他的手臂上意圖製止他的動作。“不去醫院,”溫朝一出聲便止不住地劇烈咳嗽,眼睫毛被生理性的淚液打濕,被汗浸濕的發淩亂地貼在鬢邊,他眉間緊蹙,抓在虞硯胳膊上的手指用力地攥了攥,再一次強調,“咳咳……不去醫院。”虞硯又急又氣,咬著後槽牙耐著性子和他說話:“那你要怎麽辦?靠你這弱不禁風的體質自己痊愈嗎?!”溫朝頭痛欲裂,全身乏力酸軟,靠在虞硯胸口咳得厲害,好不容易平複下來,“讓周筌,去打電話叫陳醫生過來。”他又困又累,意識昏沉,像是怕虞硯不聽他的,強撐著精神讓自己的聲音重了幾分:“我不發話,司機不會開車去醫院的,除非你早有預謀報複我、看我死,否則就照我說的去做。”虞硯氣急反笑,“對,我恨不得你死了算了。你最好這輩子都別有把柄落在我手裏,也別有需要我的時候。”他沒有猶豫,抱著溫朝放迴床上,異常理智且迅速地單獨找來周筌說明情況,和私人醫生通了電話,讓造型師在休息廳先等著,折返迴臥室。虞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按照陳醫生的叮囑找退燒藥出來、倒了杯熱水放在床頭櫃,往溫朝頸後塞了幾隻枕頭墊高,試圖叫醒溫朝吃藥喝水。病中的溫朝出乎意料地難搞,水杯都喂到他嘴邊了,不管虞硯壓著脾氣如何放輕聲音和他解釋,他都緊抿著唇線不肯張嘴,仿佛虞硯要喂他的不是熱水,而是一杯毒藥。虞硯又摸了幾次他的額頭,感覺更燙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索性含了一口熱水,左手捏住溫朝的下頜逼他鬆開唇縫,另一隻手將退燒藥強行塞到溫朝唇間,在溫朝下意識用舌尖將藥往外抵時低頭堵住溫朝的唇,將水渡了過去。藥的苦澀滋味在兩人唇齒間彌散開來。水漬從嘴角滑落,溫朝嗆咳著將藥和水咽下去,艱難地撩開眼皮,眼尾因高熱而泛起濕紅,“是什麽?”“退燒藥。”虞硯直起身,抿了抿嘴角,溫朝唇上的溫度與柔軟觸感仍留存清晰,他後知後覺地紅了耳尖,手上極小心地蹭掉溫朝唇角的水痕。溫朝閉了閉眼,迴憶起什麽,啞著聲音慢吞吞地重複:“……恨不得我死了算了?”虞硯喉間一哽,懊惱與後悔席卷而來,聲音低落:“沒有,我說的胡話。”他低下頭,小心地握過溫朝的一隻手塞進被子裏,指尖悄悄地隔著被子碰了碰溫朝的,再難以忽視、否認心裏不知何時紮根發芽、蔓延瘋長的情思。他深唿吸一口氣,聲音很輕,語氣卻像是恨不得要撕咬下一口血肉來方可舒緩心中鬱結焦躁:“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溫朝燒糊塗了,沒聽清虞硯低聲呢喃一般的話,眉頭緊鎖地閉上眼,睫毛濕漉漉的,身上那股子積年的沉鬱氣息被易碎的脆弱感取而代之,叫虞硯看得心焦。他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減輕溫朝的痛苦,也不想去理會自己這顯得異常的情緒,隻知道他不能在這裏看著溫朝忍耐病痛而什麽都不做。他的大腦好像變成了單線程的運作機製,機械地一趟趟地用冷水浸濕毛巾給溫朝敷額頭,溫朝不肯張嘴喝水就自己含著溫水掐著對方下巴強製性地一口口渡過去,直到姍姍來遲的私人醫生拎著東西終於到來。“陳醫生。”虞硯聽到推門的響聲,轉頭看向來人,鬆了一口氣,正準備站起身把床邊的位置讓給醫生為溫朝看病,但尚未直起腰動作便凝滯住了。溫朝在混沌中抗拒他的喂水,下意識要阻止他的動作,於是攥他的手腕攥得格外緊,虞硯沒有強行掰開他的手指,也沒有強行抽迴手臂。醫生的視線落到兩人交握的手上,意外地挑了挑眉稍,但什麽也沒說,很快收迴目光,走向床的另一側,動作嫻熟地放下東西,給溫朝查體。“嚴重嗎?”虞硯眼也不眨地緊盯著醫生的動作,看他查完體直起身來禁不住追問,“他怎麽都不肯去醫院,我怕他燒出問題。”被搶了話的周管家保持著禮貌微笑默不作聲地站在醫生身後,同樣等待著醫生的答案。好在溫朝隻是最近太疲累再加上著涼受寒導致的感冒高熱,醫生留了藥和用藥說明,周筌客氣地將人送走。吃過退燒藥,溫朝的臉色好了許多,意識逐漸清晰,勉強睜眼時看到虞硯,臉上的神情有一瞬的空白,像是沒認出來虞硯是誰,但很快恢複神識,收迴按在虞硯手腕的手指,沙啞著嗓子問他:“醫生來過了嗎?”“嗯,已經走了。”虞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低下頭給溫朝掖了掖被子,“醫生說你是太疲累再加上吹風著涼了,更何況你本來體質就差。”“嗯。”溫朝並不意外,閉了閉眼,緩緩唿出一口氣,“你幫我拿一套新的睡衣。”虞硯知道他出了一身汗不舒服,也不和他嗆聲,順從地起身去更衣室找。他對溫朝的臥室布局不算熟悉,找到衣服折返迴來時,溫朝已經精力不濟又睡過去了。腦子裏天人交戰了幾分鍾,虞硯認命地幹了護工的活,眼觀鼻鼻觀心地用濕毛巾簡單給溫朝擦了擦身體,替他換上幹淨衣服,許是他動作太輕,又或者溫朝睡得太沉,這中途溫朝都沒有再醒過。虞硯用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確認開始有退燒的跡象,鬆了口氣。造型師已經等了很久,無論怎樣,都不能讓別人一直等下去,虞硯輕手慢腳地掩好主臥門,轉身迴了化妝間。造型師絲毫不見慍意,笑吟吟地坐迴高腳椅上叫虞硯重新去洗一次臉,動作熟稔地用夾子夾住虞硯的頭發,利落地上底妝,時不時轉頭往一旁的平板上看一眼,和虞硯最初來到溫宅、由這位造型師替他化妝時一樣。平板屏幕貼了防窺膜,虞硯看不清上麵究竟是什麽,偶然地在造型師用指尖在屏幕上劃動幾下時瞥見似乎是一個男人的照片。右眼皮狠狠一跳,那種極不舒服的預感湧上心頭。虞硯忍不住了,斟酌著語氣問造型師:“妝麵是固定了什麽樣的嗎?”造型師一怔,眼睛再次往平板上瞥了一眼,手上不停地給虞硯上鼻影,語氣裏反倒露出一絲意外:“溫總沒和你說過嗎?”得到否定的答案,造型師眨了眨眼,臉不紅心不跳地嬉笑道:“其實沒什麽,就是一些適合你的妝容,我拿來做參考,畢竟帥哥都是相似的。提前請示過溫總,他同意的。”這話乍一聽沒有破綻,虞硯卻直覺其中有蹊蹺,但造型師畢竟是溫朝的人,他再問下去也不會得到一句真話來解答他的困惑,暫且先按下不提。送來的定製禮服很合身,較之上一次在工作室看到的,更增添了許多細節的設計,實在是華麗奢靡得過分。但虞硯不喜歡。然而除了尺寸以外,沒有他能提出意見的地方。管家邀請chloe的助理selina與造型師留下來吃午飯,虞硯沒胃口,不過作為外人麵前的半個溫家主人,他還是做足了表麵功夫,陪同著一起去了餐廳,借口要卸妝先行離開。迴到客房門口,他還是放心不下,腳下一轉,去了隔壁。溫朝還在昏睡中,眉間微蹙,唿吸清淺,眼皮覆蓋下的眼珠時不時轉動著,看得出來他睡得並不安穩。他的嘴唇失了血色,連優越精致的麵容都好似變得透明,讓人懷疑任何的觸碰都會碰碎他。虞硯低歎一口氣,取過溫在保溫器裏的蜂蜜水,用棉簽沾著給溫朝潤唇。像是迷失沙漠中的旅人,感知到水分的存在便迫不及待地追尋,溫朝本能地微微張唇含住棉簽想要汲取水分,但緊接著條件反射似的,用舌尖將棉簽抵了出來,拒絕配合地偏開了頭。虞硯難得一次感覺伺候病人這樣勞心勞力,險些氣笑了。若是兩個月前剛簽下協議那會兒,他才懶得管溫朝死活。“溫朝,你故意想占我便宜折騰我是吧?”虞硯嘴上忿忿,身體很誠實地端起蜂蜜水猛灌一口,準備如法炮製地再次給溫朝喂水。兩人的唇一觸即分溫朝睜開了眼,濕潤的目光直直地落入虞硯眼中,他沒有躲閃,虞硯能清晰地看到他深黑色的瞳孔驀然收縮,唿吸的平穩節奏被打得零亂,幾乎是蹭著虞硯的唇喚他:“闌哥?”“誰?”虞硯沒聽清,也沒有注意到他愈發難看的臉色,下意識的追問讓他嗆了水,猛地坐直身體,偏開臉劇烈地一陣咳嗆,發出撕心裂肺的喘鳴聲。睫毛快速地撲簌扇動幾下,溫朝的意識迴籠,在虞硯終於平複下來緊追不舍地又一次追問他剛剛叫的是誰時別開了視線,閉了閉眼,“抱歉,我看錯了。你有什麽事?”嗆咳引起的劇烈心髒跳動還久久不能平複,虞硯隱隱感知到自己似乎找到某種一直在尋找的答案邊際了。他再難以忍受被蒙在鼓裏的感覺。但很明顯,溫朝不會給他答案,他隻能自己尋找。短短幾秒鍾,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虞硯最終選擇按捺下喉間唿之欲出的問話,抿了抿唇,眸色黯淡了下去,“該吃午飯了。”溫朝輕輕“嗯”了聲:“你先去吃。今天上午辛苦你,接下來有周伯和其他人就夠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今天辛苦了,我讓小洛打一筆錢到你賬上。”一股無名火驀地竄上心頭,那一瞬間,虞硯簡直想衝過去揪著溫朝的領子說我他媽不是為了你的錢才這麽照顧你!但緊接著,從心底發出的疑問連他自己都迴答不了。那麽,你是為了什麽,這麽費心費力伺候溫朝?第43章 虞硯頭也不迴地忿忿離開了主臥。溫朝靠在床頭望著他的背影,無意識地抬起手指碰了碰還濕潤的嘴唇,半夢半醒間的觸感還留存著。他有點出神,最終眼睫微垂,掩住眼睛裏翻湧起的情緒。溫朝剛退燒沒胃口,午飯隻喝了碗粥。考慮到selina的時間也緊張,溫朝退燒後還是去了化妝室,配合造型師定妝。盡管還沒有到拍結婚照的時候,但兩人還是在造型師的指導下調整姿勢拍了幾張看效果。窗外的藤蔓順著白色雕花玻璃窗沿探入嫩綠的枝葉,蔓延開一片清淺綠意,清淺的陽光經過玻璃的折射落在兩人側臉上,斑駁著細碎的光影,使得兩人的五官都格外立體精致。虞硯站在溫朝的輪椅後,順著造型師的指示,雙手撐在輪椅扶手上,微微彎腰,低頭看向溫朝,而溫朝也配合地仰臉看他。視線交匯的一瞬間,虞硯唿吸微滯,僵硬地錯開了目光,沒有看溫朝的眼睛。他的一切反應,溫朝都看在眼裏,什麽也沒說。selina用手機給兩人拍了幾張,發給了洛,走前禮貌又有點拘謹地向溫朝請示,大意是說,chloe要她把定妝照帶迴去,待會兒還有別的工作不能在這裏多留,差不多到時間該離開了。溫朝笑著點頭同意,selina又恰好接到chloe給打過來的電話,知道溫朝也在身邊,於是讓selina把電話遞給溫朝,兩人聊了會兒。selina不敢打擾兩位老板閑聊,很有眼力見地默默退到了一旁,收拾完東西的造型師已經風風火火地走了,虞硯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給selina遞了杯水,佯作不經意地和她說話:“我看我那套禮服的造型好像改動了一點,有點眼熟,以前是有人穿過類似風格的吧?”“沒有,這套是chloe親自設計、手工製作,不會有別的人穿,不過風格確實是有參考的。”selina接過水,微笑著解答他的詢問,”虞先生是在什麽地方看到過類似款有印象,所以這樣問嗎?““這樣啊。”虞硯的心跳加速起來,他忍住心髒的狂跳,佯作迴憶,語氣很自然地接著問,“我就記得似乎有看到什麽人穿和這風格比較類似的衣服的,好像是叫闌……什麽闌來著?之前溫總有說過,不過我沒記住名字。是他嗎?”他話裏有提溫朝,selina便以為是溫朝以前有和他說過,不設防地點點頭,耐心迴答:“是溫闌先生,溫朝先生的堂兄。早些年的時候他喜歡這樣精致裝飾比較華麗的款式,也喜歡有一些飽和度較高的顏色點綴在衣服當中,和溫總的很搭,不過那個時候我還不是chloe的助理,隻是從照片裏見過溫闌先生。”selina想了想,又笑著說:“照片裏的溫闌先生看起來十分紳士儒雅,您穿上這套禮服時候和他有幾分相似,大概長得帥的人總是有幾分相像的。”高高懸起的心猛地墜落穀地,虞硯險些維持不住臉上僅剩的一點客氣笑容。電光火石之間,他感覺到自己是觸碰到了深埋在湖底的真實一角。他出神的模樣有些奇怪,selina有些疑惑,但聽到溫朝掛斷通話後喚她的聲音,便將這事放在腦後,連忙過去接過自己的手機,準備收拾東西離開。虞硯沒有讓溫朝看到他麵色難看的臉,在溫朝的目光投向他時背過了身,借口臨時有事要迴學校,頭也不迴地下樓走了,一直到晚上溫純都已經迴家,溫朝也沒見到他。以往都是虞硯和溫純一起等溫朝迴來吃晚飯,或者是虞硯和溫朝等溫純放學,這還是第一次輪到溫家兩兄妹等虞硯。溫朝坐在餐桌旁,正在翻看一份文件,表情也還算平和,看起來十分從容沉靜,不過遲遲沒有動筷。溫純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太對,但她也不敢問虞硯周末不上課能去哪,低頭玩了會兒手機,活動脖子時轉頭看了眼窗外暗下的天色,小心地拿眼覷溫朝,被溫朝捕捉到她這一小動作,抓了個正著。“餓了你就先吃,待會兒菜涼了再熱一遍就不好吃了,你在等誰呢?”溫朝笑容自然,和平常並無兩樣。溫純悄悄撇了下嘴角,心裏反問那你在等誰呢?不過她哥嫂看起來是鬧了矛盾,不明就裏的溫純無法出言相勸,隻好當作不知道,輕咳了聲:“我還不是很餓。”她話音剛落,便聽到客廳傳來的聲音,似乎是周筌在對誰說話。餐廳裏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半分鍾,直到虞硯推脫不過周筌,走進餐廳。他克製住了看溫朝的衝動,刻意地將目光投向了溫純,盡量麵色平靜地朝溫純點了點頭。“可終於迴來了,有些人看文件看了兩個小時都沒翻超過五頁,也不知道在等誰。”溫純挑了挑眉,又故意加重語氣喚虞硯,“嫂子。”溫朝無奈地瞥她一眼,將手裏的文件放到一側,取過熱毛巾擦了擦手,盛了碗湯遞到溫純手邊,言簡意賅:“吃飯。”虞硯還是沒看溫朝,笑容虛浮地對溫純笑了下,“我晚上和同學一起吃過了,忘了和周伯說,不好意思,你快吃吧,你不是前幾天還說有題想問我嗎?我待會兒給你講。”溫朝給溫純夾菜的手一頓,直到虞硯轉身離開餐廳上樓迴了客房都沒再說一句話。溫純意識到兩人的矛盾有點嚴重,轉移了話題,和溫朝聊起了學校的事,溫朝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隻是大病後的臉色顯得蒼白,晚飯沒吃多少,被溫純勸著迴了主臥休息。“你之前說的那幾道錯題我找了類似的題目整理出來了,你課後找時間做一下,讓崔老師幫你改改,”虞硯把已經打印裝訂好的練習題遞給溫純,“我距離高考結束也有個大半年了,怕給你改得不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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