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家到底是知道了我車禍的事,倒不是有人刻意告之,而是夜裏那起連環事故事態著實嚴重,引起了省裏的關注,連帶著也提了提那輛法拉利衝出高架的事,我父親也就順帶著知道了這事。


    當病房門被敲響,聶家一行三人走進來的時候,我著實愣了一把,車禍一事,我最不想的就是讓他們知道,偏偏,事不從人願。


    “爸,穆姨,薇薇。”打起精神一一打了招唿,我接著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父親的臉色並不好看,緊緊盯著我,說不出的嚴肅。


    這樣沉重的目光,我頓覺承受不起,垂下眼瞼,堪堪躲開了。


    “姐,你沒事吧?”聶薇薇擠開他們撲到床前,拉著我的手,擔心的望著我。


    聶宅發生的事曆曆在目,此刻她關切的眼神於我竟是如斯沉重,逼得我無法直視。


    “姐,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很痛?”見我鬱鬱的模樣,聶薇薇更急了,伸手就要按服務鈴,“我叫醫生過來。”


    我忙伸手拉住我,“不用。”


    “伊伊,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穆姨上前一步,關切的詢問,慈愛的模樣比之生身母親絲毫不差。


    很多時候我會忍不住想,如果穆姨不是這樣的善良大方該有多好,我可以堂而皇之的恨著她,而不必像現在這樣的煎熬,恨不了,愛不得!


    “穆姨,我真沒事。”我扯出一抹笑。


    “沒事就好,你是不知道,你爸聽到這消息時有多擔心,你這丫頭也是,發生這麽大的事,怎麽能不跟家裏說一聲?”聽似埋怨的話,細細品來俱是關心。


    我心頭一熱,愈發覺得歉意,真心實意道,“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要真想讓我們省心,就搬迴家裏住。”一直沉默的父親突然發話,卻是舊事重提。


    我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意,耐何過不去心裏的坎兒,隻低著頭,不吭聲。


    瞅著我的模樣,父親也知道這個話題今兒是不會有結果了,重重歎了口氣,隻得作罷。


    眼下我還能偶爾迴家聚聚,這萬一要是逼急了,我索性連家門都不迴了,他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罷,這事終究不是三兩日能化解得了。


    “好了,爸也不逼你,往後經常迴家看看就行。”


    “嗯。”他話裏帶著的無奈深深感染了我。


    “行,局裏還有事,我就先迴去了,薇薇,你留下來照顧你姐。”


    “不用了,爸,我能照顧自己。”


    “就這麽說定了。”父親一副不容商量的口吻。


    我也不好再說什麽,乖乖住了嘴。


    父親和穆姨呆了一會就走了,偌大的病房便隻剩下我和聶薇薇姐妹兩人。


    麵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的心情是矛盾的,也就不大能親熱起來,倒是聶薇薇全不在意,一口一個姐姐喚的親切自然,經常弄得我不好意思。


    這不,她又拉著我的手,細細說起心事來,“姐……”喚了一聲,又不說下去,臉上跟著浮現小女人的羞赧。


    我已猜到幾分,麵上雖不動聲色,心已是一沉。


    “我可能喜歡上一個人了。”


    果然被我猜中了。


    “那個人你見過,就是昨夜到家裏吃晚飯的陳鉉,姐,你覺得他怎麽樣?”


    她甜蜜而焦慮的說著,渾不覺我瞬間冰涼的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薇薇找到喜歡的人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可為什麽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心裏反倒像是堵了塊石頭,悶得慌。


    我,究竟是怎麽了?!!


    “姐?”聶薇薇不停地晃著我的手,“姐,你在聽我說嗎?”


    “嗯?”我迴神,“我聽著呢,他……”左手隱約還有炙熱的溫度,我輕聲呢喃,“看得出來,是個好人。”


    “姐,你也這樣覺得嗎?”聶薇薇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但很快又消沉下去,“可是,我擔心爸媽不會同意,他們……”年輕的麵龐露出憂傷。


    她的顧慮不無道理,我亦明白,若說他們有如雲泥之別,也並不為過。


    聶薇薇不似我,聶家這樣的高官門庭,以陳鉉的背景,怕是不能被接受的,除非他肯入贅聶家,又或許,這樣也行不通。


    “姐?”聶薇薇又抓著我的手不停的搖,“如果,我是說如果。”


    “嗯,如果什麽?”


    “如果爸媽反對我們,你一定要站在我這邊。”第一次,我在這個性格爽朗的妹妹身上看到這樣的執著和堅持,為了愛不顧一切。


    那是我不敢奢望的勇氣和堅強。


    我忍不住想,我的媽媽當年是不是也這樣的不顧一切,然後才會有我,但不知,後來那些艱苦的日子,我可曾為了年輕時的衝動後悔?!!


    世上當真有永恆不變的愛嗎?


    “姐,你一定要幫我。”聶薇薇再三的強調,言辭間諸多擔憂,想來也是知道往後的路有多麽艱難。


    “嗯。”喉頭溢出一聲低應,心裏堵得更悶,就像,壓著一大塊石頭,難以掙脫。


    “薇薇。”我低聲喚她,斂眸看著她,目光幽遠,“你說,什麽叫喜歡?”


    “啊?”聶薇薇卻是一愣,麵上刷的一紅,“姐,你怎麽問這個?”小女人的嬌羞盡顯,哪裏還有方才篤定老練的樣子。


    我仍是盯著她,一臉的認真,她不由斂了笑意,表情嚴肅而神往,“我覺得喜歡一個人是一種說不出的甜蜜的感覺,你時時想見到他,視線總離不開他,還希望他也能時時看著你,穿新衣服是為了他,化美美的妝也是為了他,開心是因為他,不開心也是因為他……”


    她滔滔不絕說著,臉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甜蜜。


    我癡癡望著她,金燦燦的陽光打在她身上,照出一張動人的笑顏,我從未發現,原來,我的妹妹,聶薇薇,竟是這樣的笑靨如花,生動美麗,一如那雨後最嬌豔的鮮花。


    莫非,愛情真的有這種魔力?!!


    ……


    聶薇薇離開醫院的時候,正巧在大門口遇到買了東西迴來的陳鉉。


    “陳鉉哥,你怎麽會來這裏?”她登時喜笑顏開,一蹦一跳迎了上去。


    陳鉉有些尷尬,下意識把手裏的東西往背後藏,“那個……我來看朋友。”


    他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聶薇薇竟也沒多想,體貼道,“是嗎,?你朋友的病嚴重嗎?要不要我去跟院長說說,讓他多留意?”


    這樣的話,即使是出於善意,終歸令人聽著不舒坦,他斂目靜靜看著她,眼前這個有著甜美笑容的女子就像是溫室裏的花朵,嬌豔柔弱,善良而不蒙一絲塵埃。


    心裏,突然滋生出一種叫做愧疚的東西,一點點廝磨著他的良心。


    “不,不用了。”他僵硬的笑著,故作輕鬆的比了比手裏兩袋東西,“我幫她買了點東西,要上去了,你,慢走。”


    聶薇薇晶亮的眸子一黯,“要不,我和你一道去看看你的朋友?”


    “不用了。”他飛快的拒絕。


    聶薇薇仰頭看著他,稍許,黯然道,“那好吧,我先走了。”她的失望,擺在臉上,顯而易見。


    陳鉉不是笨蛋,卻也隻得在心底默默歎氣,無論如何,他是不能讓她知道他口中的朋友指的就是她的姐姐我,也隻能先冷落她了。


    越過她,他向醫院住院大樓走去。


    “等等,那個,我姐車禍住院了,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去看她?”嬌美的臉上睫毛撲扇,清清楚楚寫滿了期待。


    前行的腳步一頓,陳鉉微楞,隨即聽見自己的聲音不痛不癢響起,“我今天沒空,改天吧。”


    懸著的心重重落地,光華在那張青春的臉上剝落,聶薇薇垂著頭,幾不可聞的應了聲,“哦!”類似小貓的嗚咽,惹人心疼。


    陳鉉發現要對這樣的她狠下心來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他不得不捏緊拳頭,狠狠舒了口氣,才能裝作漠不關心,毅然拔腿而去。


    門診大樓,人來人往,不時有人叫囂著,“讓讓,讓一下。”


    偉岸的身影很快淹沒在人群中,蹤跡難覓。


    聶薇薇執著的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良久,終是默默歎氣,轉身離開。


    太陽很好,天氣很溫暖,新年的街道鮮花姹紫嫣紅,到處喜氣洋洋,我,發現自己突然沒了欣賞的心情。


    像是特意為了迎接他迴來,5018病房房門大開,走近了,隱約聽到講話聲傳出來,“什麽?你說易先生他出國了,靠,他倒是真會挑時間,說沒說什麽時候迴來,算了,再說吧。”


    他立在門外,進退不是,堪堪把我的話聽了個全,不禁想到,這算不算是偷聽呢?不過麽,他也不是故意的不是,誰讓我講話那麽大聲,還不把門關好,再說,其實這也不是什麽重要的電話。


    他站在門口前前後後想了很多,倒是病床上的我先發現了他,喊道,“你迴來啦!”


    “嗯。”他應了,提著兩大包東西往裏走。


    “東西都買到了?”我大剌剌指著他手裏的環保袋袋,半點沒客氣。


    “都買好了。”他把環保袋往桌上一放,彎下腰開始找,“喏,黃記的生煎包,綠蒙的奶咖,還有這個,dk的草莓慕斯。”


    他把三樣東西翻出來,一一擺在桌上讓我過目。


    我隻淡淡掃了一眼,黑亮的眸緊緊盯著他,“你真的都幫我買了?”撲閃的眼裏一片晶亮。


    若非親眼所見,陳鉉幾乎不敢相信麵前這個嬌俏的女子竟是記憶中那個狠辣的我,猶記得我握緊匕首狠狠紮進男人眼睛的一幕,現在,我竟嬌俏至此。


    果然,女人都是善變的麽,眼前這個女人,又究竟有多少麵是他沒有見過的?!!


    “包裏還有什麽,都拿出來看看?”我不客氣的指揮著他。


    他愣了愣,下意識接口,“買了一些水果給你。”


    “水果?”我興趣缺缺,拿起桌上的奶咖往嘴裏送。


    陳鉉傻傻看著我,一時竟有些無措,女人不是都喜歡水果,能美容養顏,補充維生素什麽的,以前他女朋友總纏著要他每天帶些水果迴家,怎麽,她竟然不喜歡?


    “那個,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哪種水果,就每樣買了點,有蘋果,水梨,龍眼,獼猴桃,木瓜,草莓…哦,還有榴蓮。”


    “什麽?榴蓮,我最討厭榴蓮了,扔掉,趕緊扔掉,我說怎麽聞著臭臭的?”我叫了起來,捂著鼻子嫌惡道。


    看著我的表情,本是出於一片善心的陳鉉頓時生出一種自己好像犯了大錯的心理,趕緊拎了裝著榴蓮的袋子往外跑。


    “那啥?等等。”我捏著鼻子悶聲道,“如果你喜歡吃的話,就留下吧,放那邊角落一點,我實在受不了這味。”


    腳步重重一頓,陳鉉不可置信的轉身看我,眼裏凝滿了疑惑,是他聽錯了嗎,我是什麽人,怎麽可能?


    “愣著幹嘛,難道你也不喜歡,那你也真是奇怪,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怎麽還買來給別人吃?”我嘀咕著,一副不理解的模樣。


    聽著我狀似埋怨的聲音,陳鉉突然笑了,這樣絮絮叨叨的我比平常更添了幾分生氣,倒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看到他盯著自己笑,我不由一囧,佯怒,“笑什麽,我說的不對嘛。”


    孰料,我越是這樣,陳鉉臉上笑意越深,我板著臉和他對峙了一會,終於捱不住,別過頭看著窗外,粉頰升起一片熱燙。


    該死的陳鉉,笑什麽笑!


    窗外,冬意正濃,有五彩的氣球,繽紛的花朵,這是新的一年,我呆呆望著,沉寂下來的腦海裏一片混沌,母親的話又一遍遍在耳邊響起,夾雜著我隱忍的淚水:世上有一種感情叫愛情,那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所在,也是最痛苦的所在。


    門口,陳鉉半側著腰身,靜靜望著我,不複純淨的眼裏有什麽東西在蒸騰,發酵,噴薄欲出。


    環保袋裏的榴蓮散出帶著臭味的清香,慢慢彌散整間病房,那清香中帶著臭,惡臭中帶著香的味道,像極了人生的苦樂,有苦才有樂,有樂必然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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