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聲瞬間在教室裏麵炸了開來,窸窸窣窣,在我聽來,卻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音。


    這不是叫我當眾去出醜嗎?李淳風這家夥到底安的什麽心?


    各種包含著繁雜神情的目光從四麵八方朝我探了過來,詫異、譏諷、嘲笑……而我後麵的人……我甚至都不敢去迴頭。


    我確信迴過頭去肯定會看到唐淩川那張笑眯眯的臉和李淳風眼睛裏的大霧彌漫。


    就連身邊的妮娜,也是一臉不可思議。


    ……


    “等一下,李……淳風……”


    走廊盡頭,李淳風迴過頭來,依然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楊伊同學,有事?”


    “你幹嘛要我去?”我不自覺地怒氣就出來,其實,這並非我的本意。


    “哦……我還以為是……你不想去的話,可以跟老師說一下,沒必要,就是沒必要這麽怒氣衝衝看著我。”李淳風挑了挑眉毛,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剛才的“積怨”如同決堤的洪水一樣,瞬間泄了。


    “你還有什麽事嗎?”


    “沒……沒了。”


    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襲來,他沒有對我說再見,我也沒有說拜拜,他的白襯衣,就那麽消失在走廊的轉角。


    夕陽給整個校園披上了光線的外衣,五樓的陽台上,我依靠在欄杆上,表情微怔,帶著一點懊惱。


    “都怪你,臭大叔,你那麽有錢還讓我來上學,讓我莫名其妙的受氣,我真是夠了……”


    良久。


    我卻又為自己這種不思進取,甚至有些大膽的想法感到了絲絲後怕,如果,我想,我是一個好逸惡勞,好吃懶做,沒有進取心的女孩子的話,大叔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麽對我。


    因為,那樣的女生,娛樂城裏有一大把,社會上,更是數不勝數。


    迴過頭來一想,李淳風身上那種對什麽都滿不在乎的氣息還真是令人討厭,我感覺被拋進了一望無垠的大海,抓不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卻又不斷地被海水嗆著喉嚨。


    更像是嘴裏吃進去了一根毛發,黏在了上顎,怎麽也弄不下來。


    身後傳來一陣緊促的腳步聲,下意識的轉頭,看到的是唐淩川那張笑眯眯的臉,他的額頭微汗,喘著粗氣,問,“你看到淳風了嗎?”


    我詫異地看著他,說:“他剛下去……話說你不是做值日嗎?怎麽這麽快就爬出來了?不會是隨便糊弄了兩下吧?”


    我總是幹這樣讓自己後悔的事情,說完我就後悔了,我難道已經跟他熟悉到可以亂開玩笑的這種程度嗎?


    顯然是並沒有,還好唐淩川並沒有生氣,反而湊到我耳邊輕輕說,“你要是不告密的話,我可以考慮請你吃披薩。”


    我送了口氣。


    人是有氣場的,唐淩川是那種氣場特別讓人感到輕鬆的人,反觀之,李淳風的氣場往往會給我一種緊張感,甚至是淡淡的寒意。


    難道就因為我跟他女朋友結了梁子嗎?


    這樣的話,這個人未必太小氣了吧?


    唐淩川把頭伸到了陽台外麵,我也隨著他往外麵斜了斜身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樓下樓梯口的李淳風挎著單肩包跨在他那輛拉風的山地車上,單腳撐著地麵,前麵半個身子幾乎趴在了自行車上,白色的耳機線穿過肩帶消失在衣服的某一處褶皺裏,如同當日初見之時。


    金黃色的陽光打在他的背影上,白光四下泛濫。


    我是從來沒有和同年齡的男生做朋友的經曆的,竟然兀自憑空生出了幾分好奇。


    唐淩川朝著樓下嗷嗷兩聲怪叫,李淳風抬頭皺了皺眉,這種奇特的語言似乎如同是他們哥倆之間的暗號,接著,唐淩川帶動了我周圍的空氣,一溜煙消失在樓梯的轉角,忽然,又以一種後仰著的狀態出現在那裏,嘴角淺笑著,“披薩是不會賴賬的,不過是,可是淳風幫我打掃了半個教室呢!不然,哪裏會這麽快?”


    然後我聽到了“咚”的聲音,這家夥應該是直接跳下樓梯了。


    嗬嗬……還真是可愛呢!像個頑皮的小學生一樣。


    ……


    “伊伊……”


    我轉過頭的時候,看見妮娜穿著裙子跑了過來。


    學校硬性規定學生必須穿校服,可總有人喜歡挑戰權威,好些人都是采取曲線對抗方式,上身校服,下身自己的褲子,可總有些喜歡挑戰權威的,比如喜歡穿白襯衣的那兩個奇葩,再比如,眼前一席百褶裙的妮娜。


    剛剛才作為每天必做的廣播體操,大群的學生們呈現鳥獸狀,四散而去,這個操場充斥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妮娜一邊跑一邊喊著“借過”,足足過了一分多鍾才到了我麵前。


    “你很照顧全校男生的視網膜嘛?”看著多道流連在妮娜身上的熾熱目光,我忍不住打趣道。


    妮娜愣了下,然後立馬反應了過來,拿著手肘搗了搗我,嗔怪道:“年輕就應該張揚,姐我顏值擔當,難道還要像別人一樣穿成化學方程式啊?”


    “得,您這話說的,簡直了,我也是你眼中的化學方程式吧?”我佯怒。


    “哪能啊?我們伊伊那是秀外慧中,穿成這樣扔人堆裏都是耀陽。”


    “行啦!我真懷疑你是淨鑽研語文了,不像是學畫的小姑娘啊?”


    “好,我認輸,不貧了,你的腳好些了嗎?”她關切的目光自上而下最後停在了我的腳上。


    “早就好了,本來就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我還老擔心你呢!哎呀,最近好悶,對了,好久沒看見大叔了,怎麽樣?這個周末我們去找你家大叔玩吧?”林妮娜兩眼放著光。


    “好啊。”我有些羞赧,我家大叔……嗬嗬,韓愈是我,這種事,做夢都會笑醒吧?


    我還想問問她關於秦渣男的事,還沒張口,卻被廣播站的聲音給活生生壓了下去。


    “高一一班,楊伊同學,高一一班,楊伊同學……聽到廣播後,請速到學校教務處。高一一班……”


    “我去!不是吧?你犯什麽事了?”林妮娜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因為這種廣播隻有某些“罪大惡極”的差生才會被招唿到。


    我抬眸瞪了她一眼,“你覺得姐們能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好了,你先迴教室吧,我去看看。”


    能有什麽事呢?路上,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穿過長長的白色走廊,兩邊都是高大的玻璃窗,陽光直射進來,耀眼而迷幻。


    “報告!”


    “請進。”


    我走進教務處辦公室的時候,禿頭老怪教導主任正麵對著我,而坐在主任旁邊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大夏天的也不知道他熱不熱,他的旁邊是一個身著光鮮的女孩子。


    隱隱覺得有些麵熟。


    等那個女孩子迴過頭來,我終於看清楚了她的臉,真是活見鬼了!


    “楊伊,你好。”沈詩涵伸出她的蔥白玉手,笑靨如花。


    我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那個男人是沈詩涵的爸爸,教導主任說,他是來表達一下對撞傷我的關懷,沒錯,自以為是的關懷。


    教導主任的話還沒說完,那個中年男人就站了起來,從皮質的公文包裏掏出了一個信封,裏麵鼓鼓的,不用問,我都能猜到,那裏麵裝的應該是鈔票。


    “這位同學,這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還望你把那些照片交給我。”他擠著很職業的笑容,伸出了手,把信封遞向我。


    我愣愣地看著他,沒有去接,心裏卻感覺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嗬!我心中冷笑,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還真像。


    半晌,氣氛變得尷尬了起來。


    旁邊一個助手模樣的人忍不住了,“小姑娘,快接著啊,看你這穿著,家裏應該條件不是很好,推辭什麽啊?”


    這句話讓我瞬間有種掀翻桌子的衝動,不過我還是忍住了。


    強忍著內心裏憤怒與惡心,我長出了一口氣,說,“謝謝你,沈先生,這錢我不需要,即使我家裏再窮,也不需要別人來接濟,況且,我家裏並不是有多麽不堪,我覺得這錢還是留著給你們家司機和您身邊這位先生吧?給他們報一個什麽禮儀精修班,學學怎麽做人吧!如何?不然,帶這樣的人出去,怕是丟您的人啊!”


    說完,沒有絲毫停留的,摔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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