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多年,洛陽還是那個洛陽,其繁榮沒有因南方膠著戰事受到半點影響,街道上依舊人來車往熙熙攘攘,兩旁店鋪迎來送往勾欄瓦市笙歌燕舞,一派富貴繁華景象。


    細細聽來,市麵上還是存在一定變化,茶樓酒肆內總會有人高談闊論,評論著南方的戰局,這些評論,隻有一個主流基調,那就是逆周必亡,大唐榮耀必將重照九州。


    對影衛有了較深刻了解的楊平安,對這種評論嗤之以鼻,他很清楚,那些高談闊論的百姓,有不少是影衛喬裝,目的就在於穩定民心,當然不排除其中參雜著些熱血糞青和別有用心的投機分子。


    與這種高談闊論截然相反的是,街市上許多地方,私下裏議論的還是天命者,還是楊平安,隻是朝廷頒下旨意,嚴禁任何人談論此事,否則送官法辦,因此人們隻能在私下裏,幾個關係非常親近的朋友小聲議論。


    無恥小人自古不缺,頗是有些人這頭聽朋友議論過後,轉眼就去報官,換取獎賞功名。


    北唐的高壓政策,終是將這個風頭壓了下去,可要想徹底斷絕卻是難之又難,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天命者現國運已盡這八個字深入人心。


    楊平安迴到東都迴到駙馬府,可謂秘密,沒有在洛陽城中興起半點風浪,一路上龍影衛嚴密護送,不容任何人接近,也不許楊平安隨意走動,就好似被軟禁一般。


    不過他們也不敢得罪楊平安,畢竟天命者的說法傳的有鼻子有眼,龍衛影衛中都有不少人相信,隻不過他們的身份決定了他們不敢表現出來,但也不敢得罪楊平安,連句硬話都沒有。


    楊平安一度以為,楊睿忍不住要對自己動手了,否則沒必要如此,一路上小心謹慎,生怕這些龍影衛找個偏僻沒人的地方對自己下殺手。


    當他接到聖旨時,曾幾度想過舉兵起事,建立以揚州、[***]、天長為中心的基地,在南周的幫助下對抗北唐。


    可是他不敢這麽做,因為蘇敏母子、蘇佳、貞娘等人還在楊睿的手中。


    或許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不然聖旨也不會借助讓他與白雪公主完婚這個由頭,命他迴京。


    隻是不讓他帶一人返迴東都,總是令他心中有幾分忐忑。


    但是,當他順利迴到洛陽後,他就猜到楊睿並不打算對自己動手,至少現在還不想,多半是想讓他與白雪公主大婚,來表明傳言隻是傳言,他絕非天命者,甚至世間從來就沒有過天命者。


    這隻是楊平安的猜測,而楊睿的真實心思他根本不敢肯定,自古最難揣測君王心,一著不慎就是人頭落地的結局。


    因此他迴來之前,也做了充足的準備。


    無恥三人組經過重重考驗,已經得到了他的信任,在迴來之前,他直接對安祿山和楊國忠挑明,若是有朝一曰他與楊睿反目,讓他二人立刻舉兵返唐。


    他不怕這二人會出賣自己,哪怕李林甫知道後,他仨也不敢,因為這仨雖然不是好東西,但絕對是聰明人,能夠看清形勢。


    一旦楊睿對他下毒手,那作為他心腹中的心腹,無恥三人組隻有死路一條,除非他們投靠南周。


    他走之前專門叮囑楊安二人,隻要京城傳出消息,他被軟禁又或者被囚,立刻倒戈獻城,將揚州等地獻給南周,同時引周軍一路北上攻打洛陽。


    至於說周軍會否這麽配合,那是毫無疑問的,因為謝阿蠻返迴了南京,為了楊平安的安危,她去求武瞾出手幫忙,哪怕因背叛天策而死,也要懇求武瞾出手幫助楊平安。


    此舉雖然是謝阿蠻提出,可楊平安半點不帶磕絆的就答應了,他百分之百確定,武瞾不會傷害謝阿蠻,除非武瞾真的對他絕了情誼,可若真是如此,那武瞾就沒必要來出狸貓換太子,將他與謝阿蠻的女兒留在了南京。


    費勁氣力弄這麽一出,完全是出自女人的嫉妒,包括之前軟禁謝阿蠻亦是如此。


    所以謝阿蠻返迴南京,反倒是件好事,至少楊平安不用擔心謝阿蠻為了自己鋌而走險,發生什麽意外。


    關於武瞾的心裏,他判斷的很準確,隻是不完整罷了。


    當謝阿蠻秘密離開揚州,與天策衛取得聯係後,很快就被安排返迴南京進入了皇宮。


    在皇宮被涼了三天後,被人待到禦花園西南角的一個園子裏,楊曌在那裏召見她。


    禦花園的西南角,被楊曌開辟處一個讀力的小園子,裏麵種的都是奇花異草,還建起了一個木屋,園子外麵守衛森嚴,沒她手諭任何人不得進入,違者殺無赦。


    謝阿蠻被太監帶到園子門口後,太監就止步了,門口的侍衛手一指,冷冷的讓謝阿蠻一人進去,謝阿蠻認得出,這些守衛的侍衛應當都是天策衛,其中有兩人是她認識的。


    進了園子,她就發覺,雖然都是禦花園,但園內園外的景致卻有天壤之別,雖然都是紅花綠草鳥語花香,但園內景觀卻不像園外那般富貴逼人,反而給人一種淡淡的溫馨,很是愜意的感覺。


    心中牽掛,她無暇欣賞也無暇多想,沿著青石小路一路向前,七拐八繞後便來到了木屋前,看清木屋前的情境,她倒吸一口涼氣。


    木屋前擺著兩張搖椅,上麵鋪著異獸皮毛縫製的軟墊,楊曌和一個年輕的布衣女子坐在上麵有說有笑,顯得極為親熱。


    令她吃驚的是,楊曌懷中抱著一個嬰兒,而那布衣打扮的女子,懷中則抱著兩個嬰兒,她在南周時曾聽聞,楊曌沉於國事,從未對男女之事上過心思,哪怕朝中不少大臣奏請他盡快誕下血脈,哪怕他後宮妃嬪也有數十之多,可他似乎也從未臨幸過任何妃子,更不要說有妃子為他誕下一男半女了。


    難道,難道主上金屋藏嬌。


    這個想法很可笑,楊曌如今乃是一國之主,有這個必要麽。


    更令她吃驚的是,她認得那個年輕的布衣女子,那是楊平安的妻子冬兒。


    這是怎麽迴事,難道主上他……


    謝阿蠻不敢多想,因為楊曌的目光已經掃到了她的身上,哪怕她已經叛出天策,可在天策衛多年的她,早已對楊曌的威嚴產生條件反射。


    “卑職參見主上。”


    楊曌淡淡掃她一眼不再理會,而是與冬兒一起逗弄三個嬰兒,好一副溫馨畫麵,謝阿蠻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還是冬兒心善,看不過去說了兩句,楊曌才懶洋洋開口:“起來吧。”


    “謝主上。”


    “你已經見過你那小情人了吧,怎麽又迴來了。”


    謝阿蠻能感受出天策之主語氣中的不滿,似乎還帶著幾分妒忌,這讓她有些不解。


    天策之主的威嚴,並非完全是因為武家天命者的血脈,更多的是因為天策之主的才智和武功。


    謝阿蠻相信,自己為何返迴南京,天策之主肯定知道,卻偏偏這麽說,還有種酸溜溜的味道……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而且也不符合一國之君的身份啊。


    她不敢多言,將詳情詳細講述一番,然後懇求楊曌能夠出手幫助楊平安,還提出,她甘願一死以消楊曌心中怒火,職位換取後者相助楊平安。


    楊曌故意板著臉默不作聲,似乎是在心中衡量利弊關係,反倒是冬兒急了,不停催促。


    冬兒一直深居宮廷之內,有點與世隔絕的味道,外麵發生的事情,都是楊曌來看她和幾個嬰兒時告訴她的,不過一直沒有告訴她楊平安天命者身份完全曝光,有殺身之禍。


    “姐姐,相公現在很危險,你不能不理啊。”


    謝阿蠻當場石化,被雷的外焦裏嫩看看武瞾,看看冬兒,又看看武瞾,櫻桃小嘴張得能放進去一個雞蛋。


    “咳。”武瞾咳湊一聲,嗔怒的瞪一眼吐了吐舌頭的冬兒,恢複了女聲道:“阿蠻,你過來吧,這就是你的女兒。”


    母女連心,謝阿蠻來到木屋前的時候,就認出了自己的女兒,哪怕分別了幾個月,女嬰又換了一身衣裳,她也能第一時間辨認出自己的女兒。


    隻是她怕開罪楊曌,一直不敢開口,隻是不時的看一眼。


    “多謝主上。”


    謝阿蠻飛快的跑過去,從冬兒手中接過自己女兒緊緊抱住,不停用自己的臉蛋貼蹭女嬰額頭臉蛋,欣喜的淚水無聲而落。


    “阿蠻姐姐,其實瞾兒姐姐是為你好,你去找尋相公,帶著女兒不方便,而且很危險的。”冬兒輕聲替武瞾解釋。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主上是一片好心……”


    “算了。”武瞾擺了擺手,“女人從來命苦,你我皆一樣,都是那負心的家夥,阿蠻,以後你我姐妹相稱好了。”


    “是,主上……瞾兒姐。”


    謝阿蠻也是冰雪聰明的女人,得知武瞾乃是女兒身,又聽她這般說法,立刻就明白武瞾懷中的嬰兒,隻怕也是楊平安的骨肉,而當初武瞾那般對待自己,多半是出自女人的嫉妒心理。


    “瞾兒姐,先別說其他的了,相公怎麽辦。”


    看眼憂心忡忡的冬兒,武瞾歎口氣:“唉,該死的負心人,害我們姐妹在此為他擔心,他卻跑迴洛陽與別的女人成婚……你們別這麽看我,放心好了,若是我沒有猜錯,成婚是真,隻要他不亂來,楊睿那個昏君,短時間內不會對他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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