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小蛇好還是真龍好?

    對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高大西和王有勝並不知道答案。事實上,連提問的人楊翼自己都覺得,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答案的人。

    楊翼沒有把這塊絹布給高王二人看,因為他認為沒有必要,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現在張孝傑已經開溜了,該到手的東西也到了手,此處自然不宜久留。出門的時候又一次遇到了竇景庸,免不了再度扯上了一堆廢話。

    雖然是廢話,但楊翼有個特點,每次看到竇景庸的時候他都想問明白,那個令他一直費心的墓道口究竟在哪?

    竇景庸還是比較納悶的!你說你多有文化的人啊怎麽盡關心我將來那墳墓呢?正如眾說周知的是竇景庸一迴頭就把這事報告給了耶律延禧,而耶律延僖還真就起了疑心,他以為張孝傑或者楊翼不知從哪個墓裏挖出了點什麽證據,雖然這和事實多少有一點出入,但終究差得不是太遠。耶律延禧也就是這時才生出了要殺死楊翼的心思!

    而楊翼並不知道自己跟竇景庸瞎扯一番,竟然會引起耶律延僖如此多的想法。一路迴到析津府衙,這才知道遼國皇帝下了詔書,今晚邀請所有正在南京城的外國使節,夜宴行轅皇城。

    “夜宴?”楊翼覺得身上有點冷,這詞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是太吉利!

    說起來,楊翼對自己的處境是認識得很清楚的!他知道,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張孝傑給予的絹布就是一把雙刃劍,它即能割裂耶律洪基對耶律延禧的感情,讓白達旦盡歸大宋所有,也能讓整個遼國皇室蒙羞,讓呈上絹布的人陷入到危險當中。

    隻不過,盡管現在處於兩難的境地,但對於楊翼來說他根本沒得選!開玩笑!俺們要的東西就是白達旦,現在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怎麽能放棄呢?至於個人安危,俺楊翼出生入死多少迴了什麽時候怕過?總不能來遼國旅遊一遍空手迴國吧?

    “這個險冒不得!”蔡汴顯然不同意楊翼的觀點。打從他被楊翼神秘兮兮的拉入房間開始,他就知道沒什麽好事,待到看完了那塊絹布,久曆官場心思敏捷的蔡汴立即想明白了其中關鍵:“風險實在太大!遼帝焉能讓看過這塊布的人活著離開?子脫,雖則白達旦重要,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此事不可不為!”楊翼看問題的角度與蔡汴並不相同:“若是這次事情沒有黨項人參與,倒也就罷了!遼國何去何從與我大宋何幹?隻不過西夏人此來,想必也和我大宋是一樣的心思,若白達旦歸了西夏,一則我大宋與韃靼的聯絡完全被切斷,二則攻守之勢立時易位,太原以北之所有要地,全部在西夏兩麵重壓之下!”

    “蔡相!”楊翼忽然抓住了蔡汴的肩膀:“這次賭一把!萬萬不可退縮!”

    “既如此,下官自然奉陪!”蔡汴歎了一口氣,思忖片刻才冷笑道:“話又說迴來,即便契丹人有心對付咱們,他們亦不能光天化日下行事!當眾誅殺大宋使臣,嘿嘿!眼下遼國水深火熱,誰還敢惹事生非?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暗中下手,可這樣亦是難逃其咎!我等隻要小心行事,他們未必就有機會啊!”

    楊翼是完全讚成蔡汴這個觀點的!在他看來,無論是耶律洪基還是耶律延僖,當眾誅殺宋國使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契丹人唯一的辦法隻能是暗中動手,而且這次暗中動手還要巧妙到能讓契丹人將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很顯然,楊翼認為遼國沒有這個機會,他和蔡汴研究了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想出契丹人有什麽辦法可以做到這一點。

    “這麽說,俺們這是瞎操心瞎折騰?”楊翼說這話的時候其實並沒有這樣想,所謂有備無患,他在前往參加夜宴之前,還是做了一些準備工作的。

    頭一件事就是吩咐整個使團收拾包袱備好馬匹,能不帶的東西都不帶。楊翼已經想好了,按照遼國朝廷的安排,今晚參加晚宴的大宋使臣最多隻有六個,那麽其他百十號人就應該在析津府衙做好準備,一旦有事隨時可以走!就算無事發生,一切順風順水,則使團也必須明天天明時分出發!以免留在南京夜長夢多!

    第二件事就是身上還是要準備好武器,以免發生襲擊或者別的什麽意外時手無寸鐵。楊翼在大宋的時候是可以“劍履上殿”的人物,而大宋與遼國互稱兄弟之國,按規矩楊翼可以申請帶武器進入行轅皇城。問題在於蔡汴王有勝等人沒武器,就楊翼自己帶把刀好像於事無補!

    “反正皇城裏肯定是安全的!你自己帶上把刀顯擺顯擺威風也就行了!”蔡汴分析得很詳細:“進皇城帶不帶刀都無所謂。咱們讓侍衛們在皇城外候著,在城外有刀就行!在南京城中他們隻有兩個辦法,一則在街道上襲擊,一則在析津府衙放火!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他們還有什麽辦法了!”

    第三件事就是謀劃使團最後撤退的路線。準確的說路線有兩個方麵,一是出城路線,二是出城之後離開遼國的路線。說起來,好在沈括到南京道後這段時間也沒閑著,四處瞎逛對南京城的基本街道地形已經很熟悉,而他以前通過收集資料繪製的天下地圖裏也有南京道的部分,所以這事最後還是著落在了沈括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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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沈括對楊翼要求自己製定出至少三條線路非常疑惑,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俺們這是使團又不是逃犯,迴國用得著如此隱蔽麽?俺們啥時候成了賊寇呢?

    盡管如此,沈括還是按照楊翼的要求,城裏城外各選了三條線路。城裏的部分沒什麽問題,橫豎就是從三個城門出去罷了,並且繪製了具體的街道走法!至於城外迴國的路線,就實在是讓楊翼目瞪口呆。

    “這個…沈大人這個路線就實在…有沒有近點的?”楊翼傻乎乎的瞧著沈括畫的那三張圖!他沒法不發傻!第一條線路最直接,那就是是南下過逐州,然後就到大宋河間府!這條路線是正常路線,完全沒問題。問題出在第二、三兩條路線上。

    第二條線路是這樣的,從南京城出來之後,直接向西走,過昌平,從得勝口進入西京道,然後轉向北從燕子城的南部邊緣繞開整個大同府,向西進入白達旦草原。之後再轉向南,再走上十天半個月估摸著就到俺們大宋的西北三州了!

    對於這條路線,得意洋洋的沈括是這樣解釋的:“此路線不可謂不遠!不可謂不折騰!然一大好處是出其不意,一般人去大宋莫不是向南而行!若一開始便向西,則讓人措手不及!待到對方反應過來,欲在大同府重兵堵截,俺們又突然轉向了北麵。燕子城與大同府之間千裏曠野,盡可任我等奔馳直抵白達旦!最後從太原路西北三州而迴,其中美妙奇巧之處,真是盡奪天工造化!”

    “不就是繞個圈子迴去麽?”楊翼對沈括這種自賣自誇的邏輯實在是不能理解,兜那麽大一圈,還奪啥天工造化?人家天工是神仙,隨便一飛就百八十裏地,兜個圈子是不成問題!俺們是人不是神,花上幾個月這樣千裏迢迢跑如此遙遠的一圈算怎麽迴事吧?

    當然,沒有最遠隻有更遠,這句話是真理!因為沈括設計的第三條路線更是神鬼莫測出人意料到了極點,圖紙上從南京城直接伸出一條細線,一直向北無盡的延伸……

    “這啥意思啊?”楊翼徹底傻眼:“這不是南轅北轍麽?”

    “大人說過,大地是個球!”沈括迴答得理直氣壯:“誰也料不到,咱們會這樣走!一直向北走,遲早能走迴汴京!”……

    總而言之,在這天傍晚的時候,在遼國官員的帶領下,大宋使團前往行轅皇城而去。於是乎,這才有了前文的那一幕,在這個沒有炊煙的傍晚,夕陽的餘輝被城中無處不在的白雪所反射,讓黑夜,遲遲不能來臨。

    黑夜來得遲,並不代表它不會來!騎在馬上的楊翼心裏很清楚,黑夜就在不遠處徘徊,隨時都會撲上來將自己吞噬。或許今夜,注定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行轅皇城就在前方了,滄桑的城牆在白雪中綻放著躍動的紅色,總是能令人想起許多往事。“命運總是如此相似啊!”楊翼在晃悠的馬上歎了一口氣,四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傍晚,四年前也是耶律洪基在南京皇城!而今天似乎又是一個同樣的輪迴,唯一的不同是,當初自己是讓耶律那齊給騙來的,而今天則是在張孝傑的算計下,願者上鉤.

    “在城的那一邊,當初有個地洞呢!”楊翼看著遠處灰色的城牆這樣想著,忽然一下子就拉住了馬,對蔡汴說道:“聽,好像有人在唱歌?”

    眾人紛紛拉住馬匹,傾耳靜聽。是有歌聲啊!在北風的低吼聲中,那歌聲那歌聲如泣如訴,如咽如嚎!隱隱約約,似乎是很多人的合唱,似乎從極遠處傳來……

    “各位大人見怪了!”遼國陪同官員笑道:“也不瞞各位說,為了應付東線戰事,我南京道征集十萬漢軍接受整編,漢軍大營就在城東外數裏!明日,就是大軍出征的日子了!估摸著他們眼下正在喝送行酒,幾萬人一起歌唱,這歌聲隨著風,自然便傳進了城中!哈哈,倒讓各位大人見了怪!”

    整編漢軍這事,楊翼當然是清楚的,畢竟負責這事的人就是張孝傑和竇景庸。現在張孝傑已經跑路了,而負責統軍的蕭雅哥還沒迴來,現在能對整編漢軍說上話的就隻剩下竇景庸!

    “不對勁啊!”越靠近行轅皇城的大門,楊翼越覺得渾身不自在!真是見鬼了!為什麽到了遼國之後總是這種感覺?好像自己每一步沒想明白,好像陰謀無處不在是的跟著自己!好像自己似乎漏掉了點什麽!

    楊翼敲著自己的腦袋,究竟漏掉了什麽呢?

    “…翠華….行…西…百餘…”遠處軍營裏的歌聲斷斷續續的傳進耳裏,蒼涼悲勁的歌聲分外配合著傍晚白雪皚皚的景色。“等一下!”楊翼忽然想起了什麽:“那歌聲!我好像很熟悉啊!”

    “翠華行西百餘?莫非竟是:翠華搖搖行複止,西出都門百餘裏?白居易的長恨歌?”楊翼突然什麽都明白了,血一下子湧進了腦中:“俺千算萬算,唯獨漏了這一出啊!

    整編漢軍明天就要出發,眼下整個南京道哀鴻遍野,整個南京城都處於極度絕望和對親人出征的悲份情緒中。想必城外的漢軍大營,早已經群情洶湧!隻不過迫於契丹人的威壓不敢亂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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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隻要有個人,有個身為官員的人出來作主,登高一唿,恐怕整個漢軍大營立即炸鍋,士兵們肯定要嘩變,脫掉戎裝四散奔逃,或入城中尋找親人!

    假如士兵嘩變的話,南京城必將大亂!而大亂的結局是什麽?契丹人終究是不敢公開襲擊大宋使團的!而在士兵嘩變城中大亂的情況下就完全不同了!契丹人可以輕輕鬆鬆的幹掉他們想幹掉的每一個人,然後堂而皇之的對天下宣布:“某年某月某日,南京道漢軍大嘩,亂兵入城衝擊各大衙門,死傷者難以數記!大宋使團居析津府衙,亂起時為賊兵所誤擊,後部分人員奔逃出街,相互踐踏以至斃命者…….”

    對契丹人來所,這真是一個絕佳的殺死俺楊翼的好辦法啊!從目前來看,耶律洪基確實還不知道自己手裏拿著他戴綠帽子的鐵證!想殺死俺的隻是太子耶律延僖!

    因為現在有能力煽動士兵嘩變的隻有竇景庸!張孝傑已經跑路了,蕭雅哥還沒到!現在竇景庸已經完全控製了漢軍大營!隻有竇景庸有能力煽動士兵嘩變!而竇景庸就是耶律延僖的人!

    聽聽軍營裏傳來的歌聲!在這即將遠行的夜晚,他們竟然在唱《長恨歌》!這首歌的“翠華”那段說的不就是皇帝的儀仗停止不前,士兵嘩變,拒絕出發麽?是誰教他們這麽唱的?除了竇景庸不會有別人!竇景庸一定在對士兵們說:“是張孝傑拉的壯丁,是張孝傑出的主意!張孝傑勾結宋國使團!當初唐朝的士兵可以起來為皇帝清除身邊的妖孽!我們當然也可以!皇帝就在城中!我們要求殺了張孝傑和大宋使團!”……

    耶律延僖想得很完美啊!這樣做的話把可以責任全部推到亂兵身上,他自己一身幹淨!至於天佑皇帝在事後也不會去真正追究真兇,既然事情都發生了,還掩蓋了他的綠帽子!他必然默許太子的這次舉動!

    楊翼覺得身上很冷,真的很冷!這裏是南京行轅皇城的門口!楊翼知道,過一會自己將會麵臨一場最殘酷慘烈的鬥爭,自己將麵臨來到這個時代後最大的一次危險!他知道自己或許可以放棄,隻要自己不拿出那塊絹布,一切將不會發生!耶律延僖如願以償的可以得到皇帝的繼續信任,西夏人可以趾高氣揚的拿到白達旦!但是自己,將灰溜溜的離開南京城!

    “要玩,就玩大的!”在進入城門口的時候,楊翼自言自語的笑起來!而邊上的蔡汴早已經駭然色變。

    “子脫!我的楊大人!不得了啊!”蔡汴低聲急速道:“適才我聽到那歌聲不對!竟好像《長恨歌》一般!事有蹊蹺,十萬漢軍被迫出征,若是嘩變,莫不是太子準備乘亂殺人麽?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到時我們如何逃得掉?”

    “莫慌!我說你要鎮靜!”楊翼靠著蔡汴在城門洞裏緩行,低聲道:“還有救!無論如何,契丹人在明麵上是動不了咱們的!一會兒談判完成,盟約簽完你用最快速度告辭而出,帶上所有人走!我繼續留在皇城,我在皇城裏他們不能動手,而且他們也不能這麽快就煽動士兵嘩變!他們一定害怕嘩變的消息太早傳出,他們怕我賴著不出去!這樣就對付不了我了!乘這時間差你們想辦法出城!最好是大亂開始的時候,反正大家都是漢人,你自己想辦法乘亂出去就是了!”

    “那你怎麽辦?”蔡汴心亂如麻:“你留在此處能留多久?耶律延僖一定想盡辦法把你弄出皇城,讓你葬身大亂之中啊!耶律洪基看了絹布後,估摸著氣都緩不過來,更是再沒心情留你了!”

    “我隻帶王有勝!其他人別跟著!”楊翼最後道:“全靠你了蔡相,我不知能拖多長時間,你一定要想辦法帶大家盡快出城!”

    “哈!楊相!”耶律延僖出現在皇城大門之後,極其燦爛的笑道:“今夜來的可都是老朋友,楊相不妨看看那邊來的夏使是誰?”

    “誰啊?”楊翼納悶的看著百步以外操場上的一群黨項人,好像自己認識的黨項人不多啊!基本上認識一個死一個,我哪知道那幾位是誰啊?

    “梁相國啊!”耶律延僖訝然道:“楊相和他打了那麽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仗,怎麽竟然沒照過麵麽?”

    “梁乙逋?西夏使節竟然是他?”楊翼的眼睛都直了,今天晚上這事真是太好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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