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傳,似乎是這個時代傳遞消息最快捷的手段,尤其是加急驛傳更是一日千裏。隻不過除了驛傳之外,還有一種“傳”的速度似乎要更快一籌,這種更快的“傳”,當然指的是謠傳。

    就在今天上午,朝廷對楊翼先前所上的條陳終於有了迴應。經過了中書和門下的一番運作。關於給予楊翼正式督辦江南征糧事宜的公文已經被帶到了高郵軍,而楊翼也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插手農業問題。

    本來這對楊翼而言是一件好事,隻不過這幾天整個江南都在盛行著一個謠傳,而謠傳的內容則是說楊翼乃是為了朝廷準備抑製土地兼並,所以才到江南進行相關的前期調查。當然,楊翼現在並不知道這個謠傳究竟是從何而出,又或者是因為自己大前天宴請了高郵本地士紳的緣故。但是很顯然,這個謠傳直接給楊翼帶來了很不利的影響。

    說起來,整個中國的封建曆史從本質上說都是圍繞著土地在轉悠,而抑製土地兼並平均地權一直是曆朝曆代的基本政策,也是緩和下層矛盾衝突的一種策略。楊翼要抑製土地兼並的謠言一出,整個江南都處於惶恐不安之中,尤其是代表著有地階層的大地主和各大農莊,以及那些糧食中間商,都在警惕的盯著楊翼的一舉一動。畢竟萬一朝廷要開始新一輪的抑製兼並運動,主要損害的還是他們的利益。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驛傳公文的到來無疑更是把楊翼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本來江南官場還對這個謠傳將信將疑,待到由楊翼督辦江南糧事的公文一到,則更仿佛證實了那個謠傳一般。於是好事也就變了壞事。

    現在是夜晚,而楊翼照舊不能安睡。睡不著啊!今天一整天,從杭州、江寧等地來拜訪的人真是踏破了驛館的門口。這些人打著各式各樣的旗號,有的來自江南各地衙門,有的來自各地的大地主大商賈門下,還有的甚至是一些當地大儒。反正說什麽的都有,其目的無非是來探探楊翼的口風和虛實。而據楊翼所知,這兩天往來京城與江南的文書驛傳絡繹不絕,很明顯,用不了多久朝堂之上也會因為這個事情掀起一輪大論戰,代表著各方利益的朝臣也將給楊翼施加強大的壓力。

    “怎麽這事情就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了呢?”現在是夜晚,楊翼獨自一人坐在驛館的小院子裏想著心事。事實上,經過前些天下到鄉下的一番探查,楊翼還是模模糊糊的對江南農業有了一點心得,雖然這種心得還不足夠提煉出一整套理論和思路。

    現在楊翼唯一能夠確定的,隻有兩個。一個是江南的土地兼並狀況。經過大宋朝百多年來的發展,江南的土地兼並已經達到了相當的規模,起碼很多農民現在並沒有自己的地,租田耕種者與自耕農的比例已經到了相當接近的程度,甚至還有相當部分的無地農民湧入城中擔任各種勞動力。

    第二個就是在這個時代,似乎田地裏的糧食單產很高。雖然遠遠比不上後世那種機械化肥料化超級種子化的糧食單產量,但還是超出了楊翼原先的想象。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錯覺,楊翼還專門去翻查了高郵的縣誌。畢竟高郵建於戰國末期,曆代的史誌修得相當完整,對各朝各代的本地糧食產量都有詳實的記錄。記錄中顯示,從秦代一直到五代十國,高郵的糧食畝產量基本上沒有大的變化,風調雨順的年份糧食產出都基本相同。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持續了近千年的糧食畝產量,在到了大宋朝建立後就發生了非常顯著的變化,準確的說是發生了顯著的產量增長,平均一畝地的產出是過去的一倍多。特別是從嘉佑年間值到元佑年間這最近三十年裏,糧食畝產更是節節攀升。

    “真是太奇怪了啊!”楊翼對糧食畝產增長這個事情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過去一千年來,農民種地的方式沒什麽大的改變啊!各種生產要素也是基本相同,用的生產工具無非鋤頭犁耙加頭牛,為什麽大宋朝的糧食畝產比之前朝曆代有這麽大的增長呢?”

    當然,現在楊翼並沒有得出答案,他隻是隱隱約約覺得或許這種糧食單畝產量的突然增長,與大宋朝的土地兼並有一些關聯,而至於這種關聯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恐怕還是要繼續調查研究才能得出結論。

    “子脫!這麽晚了還沒睡麽?”一陣聲音響起,原來卻是石贄走進了院子裏。這幾天石贄經常在驛館出沒,守門的士兵早已經知道了他與楊翼的關係,所以對他不再加以阻攔,也無需通報。

    “子仕來得正好,我正有事相詢!”楊翼當下便把自己的疑問說給了石贄知曉,想來石贄這人在江南也待了好幾年,多少也應該有點心得吧。

    誰料石贄聽了之後一陣目瞪口呆,咱大宋朝的糧食單產超過前朝曆代麽?反正他石贄是從來沒有研究過,想了半天方才撓頭道:“這個…我大宋乃是得上天眷佑之華夏正溯,加上向來以仁德治國,是以畝產較前朝為高…..”

    “得了,打住吧!”楊翼一聽就知道石贄在胡說八道,看來這個問題很少有人注意到啊:“子仕半夜前來,卻不知為了何事?”

    “我今日與一幫文友在城外聚會,夜色已晚才迴城來,不料遠遠的卻看見了毛漸!”石贄的表情變得很奇怪:“毛大人向來不是輕佻之輩,然而適才我瞧見他時,卻覺得他與往常大不相同,神色倉惶驚疑不定的樣子,率著大隊人馬急匆匆的往知軍府衙而去。隊伍中還有輛大車,車上蓋著布,八匹馬拉著。反正我覺得事有蹊蹺,便來說與子脫知曉!”

    “哦?”楊翼心下生疑。毛漸被自己派去了神居山挖劉胥的墓已經好幾天了,雖然每天毛漸都迴城休息,不過從來沒迴得這麽晚過,加上神色驚惶,難道說那墓已經被挖開了,而且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麽?

    事實上,不說是在大宋朝,以往曆朝曆代對於開挖古墓都是不允許的。畢竟今天你挖了別人的墓,明天就會有人來挖你的墓。所以自古以來統治者都對挖墓一事大加禁止,凡盜掘者都以重罪論處。楊翼之所以敢於這麽明目張膽的挖掘劉胥墓,卻是因為早就在心裏有了一番計較。

    那劉胥是什麽人?鼎鼎有名的叛賊啊!為了奪得帝位,先是請了一個叫“李女須”的女巫,作法詛咒劉胥他老爹漢武帝。也不知怎麽反正漢武大帝剛好一命唿唿,隻可惜帝位也沒傳到劉胥的身上。於是劉胥又讓那女巫去詛咒剛剛繼承帝位的自己的兄弟。結果這迴運氣到了頭,事情敗露,最後劉胥就被皇帝陛下給賜了個自縊身亡。

    楊翼原來認為,自己在京城裏的時候去了孝嚴寺,搏得天下喝彩一片,畢竟那孝嚴寺是代表忠臣之地。那麽現在自己挖了曆史上大大有名的叛賊之墓,正好可以和當初去孝嚴寺遙相對應嘛。反正別的不管,挖開了再說,當初自己搜刮孝嚴寺的時候不也沒人敢說個“不”字麽?迴頭就向朝廷上表,說是自己路過此地,忽然受到神的感召,發覺此處奸臣叛賊之氣衝天,所以才派人來挖掘。挖開之後才發現是大叛賊劉胥的墓,想來是上天有意警告天下那些窺視帝位的人,誰要是心存反心必定會落得死不安寢的下場。

    “估摸著這麽一來,朝廷也沒人能說什麽!”楊翼認定自己除了上麵的理由,再耍點無賴和蠻橫,朝廷裏也沒人會為了這個事情和自己過不去。隻不過目下的情況還真是有點蹊蹺啊!毛漸一直對自己派他去挖墓沒有什麽異議,也知道這是在挖墓,怎麽今天迴來的時候如此慌張呢?

    見鬼了是不可能的!楊翼從來不信鬼神之說,咱一考古的要信這玩意那就不用混了!一定是毛漸發現了什麽東西,而這樣東西恐怕是能要人命的東西,而且還不能給人知道。不然毛漸慌什麽呢?驚惶之餘還不敢來向自己報告。

    “來人!”楊翼的好奇心簡直就要從肚子裏衝出喉嚨,那墓一定是已經挖開了啊!後世沒看到的東西終於在自己麵前重見天日。也管不了現在有多晚了:“王有勝,帶上人跟我去知軍府衙!”……

    ******

    夜色正濃,高郵軍的知軍府衙裏依舊是燈火通明,沒有什麽別的原因,隻因為知軍毛大人現在很煩躁,他實在不知應該如何麵對剛才發生的事!

    本來嘛,挖墓這種事有幹天和,平時一到夜裏的時候那些徭役們死活都不願意再開工。不過今天實在是趕得巧,傍晚的時候,有幾個徭役終於鑿穿了麻石。既然麻石都穿開了一個大洞,毛漸就認為不如趁著這股幹勁,一鼓作氣把墓徹底掘開算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毛漸把賞錢出到五十貫一個人的時候,終於有近百徭役願意繼續向下挖。毛漸從中挑選了三十多身體比較強壯的人,又連續奮戰了兩個時辰,最終進到了墓室。

    之所以毛漸判斷出現在已經到了墓室,是因為楊翼之前跟他說過,漢代的墓通常都是坑道結構,所以基本上所有的漢墓都會存在坍塌,最後導致泥土灌滿整個墓室。每當向下挖的時候,如果發現中心泥土比較疏鬆,而周圍泥土比較堅硬的時候,那麽就說明已經挖到了墓室坑道裏麵了。

    毛漸當然不清楚為什麽楊翼對漢墓這麽有研究,但想必楊翼說這話定有他的道理。當下也想不了那麽多了,既然到了墓室就更沒理由停下,當即便命人改用重鏟,直接大力掘土。果然,不出一會,就掘了東西。

    事實上掘到的那個東西很大很沉,挖出來後上麵沾滿了泥土,也看不清是什麽東西,隻是用鏟和鋤頭插進泥土裏去的時候覺得堅硬無比。毛漸於是又動用了上百人加上滑輪和繩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這個東西從三丈方圓的麻石洞中拖了上來。

    再接下來,當然是把那東西上麵的泥土清理幹淨。隻不過當那東西的真實麵目浮現在毛漸麵前的時候,先是讓毛漸姆目瞪口呆了半響後陷入了狂喜,接著就是極度的不安和恐懼…….

    “我該怎麽辦?我該拿這玩意怎麽辦?老天!怎麽讓我看見它?”毛漸在府衙裏走來走去,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

    “大人!楊相公來了!”有人大聲在毛漸身邊叫道……

    ******

    “你挖到了什麽!”燈光下,楊翼高大的身形配合著兇狠悍厲的臉色,給予毛漸強烈的壓迫感:“不要欺騙本相,從實說來!”

    毛漸愣了愣,突然苦笑起來,良久才道:“下官挖到的東西說不得,也看不得。”

    “胡扯!”楊翼心裏癢癢,看來這迴猜想得不錯,毛漸還真的開了墓啊:“挖開此墓,乃是本相出京時朝廷的指示。本相不是告訴你了麽?若非翰林院的那幫人給本相畫好地圖,本相又哪裏能夠找到那墓?”

    毛漸猶豫了一會,終於低聲說道:“下官挖出一個鼎!”

    “鼎?”楊翼一開始還有點奇怪,鼎這玩意有什麽大不了的?用得著這般神神秘秘的麽?待仔細一思索,頓時打了一個冷顫!天下間有什麽鼎能讓人畏懼呢?“莫非…是失落在彭城泗水中的…那個鼎?”楊翼問話的聲音充滿興奮與緊張。

    “正是!正是!”毛漸連說兩遍,忽然一把抓住了楊翼的胳膊:“九鼎!傳說中的九鼎!大人!相爺!下官該怎麽辦?”

    楊翼隻覺得“轟”的一下,腦袋裏亂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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