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仿佛是已經遲到了許久的陽春三月,湛藍的天空中陽光明媚,萬裏無雲。然而大地上卻恰恰相反,一片殺氣升騰。

    這是一座有數百年曆史的老城,數拄烽煙從城樓上衝天而起,城牆上血跡斑駁,城牆前屍積如山、血流成河。一小段城牆已經倒塌,在無數碎裂的石塊和殘破的肢體上麵一麵千瘡百孔的旗幟仍然在風中飄揚,大大的“折”字已經由金色變成了暗紅。

    折克行帶著數百名疲憊的弓箭手以及刀斧手現在就在碎石的後麵,他們在靜靜的等待契丹人的下一次衝鋒。士兵們中間有人在哭泣,因為也許下一次,他們就會和那些已經長眠在石塊下的兄弟們再見了。

    “十九天了啊!”折克行對有人哭泣並沒有什麽不滿,這些士兵有許多本來都是城中的百姓,在城破後仍然能和他並肩站在一起等待最後時刻的來臨,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可恨的是為什麽援兵還沒有到?難道朝廷不知道三州這條防線背後就是廣闊的丘陵,再也無險可守了嗎?”折克行苦歎:“十九天!看來就是我生命的最後十九天了。我還能活到天黑嗎?”

    “十九天了!”城外的耶律那也紅著眼睛憤怒的咆哮道:“一個破城都攻不下,你們這群廢物,想等到天佑老賊來取你們的小命嗎?”

    跪在地上的舒穆魯拓跋哭喪著臉,實在太倒黴了,攻城這種要命的苦活每次都落在自己身上,在南京的時候就是自己去打皇城,沒打下,現在這府州的城牆可比皇城還高得多,這城是這麽好攻的嗎?咱們契丹人曆來就不善攻城啊!要不早打到宋國的東京去了:“大帥息怒,實在是因為宋人太狡猾!那滾水滾油如下雨一般….我,恕末將死罪!”

    一旁的耶律那齊臉色也是發青,一腳將舒穆魯拓跋踢翻在地,怒喝道:“現下城破幾天了,哪裏還有什麽滾水滾油?滾!你給我滾迴去,再組織一次衝鋒,拿不下來我就要你的命!”

    看著舒穆魯拓跋連滾帶爬跑迴去組織衝鋒,耶律那也仍然怒氣難消,對耶律那齊吼道:“看你出的見鬼主意!這下可好,現在咱們不上不下的,要是天佑老賊追過來,怎麽辦?嗯?”

    耶律那齊這時根本沒辦法,還能怎麽辦呢?引脛就戳好了,

    “報大帥!夏國宰相梁乙逋有信送到!”一名軍官匆匆跑來,

    耶律兄弟大為驚訝,梁乙逋出兵宋國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但是你打你的麟州我打我的府州,誰也不礙著誰,說起來還互有補益,怎麽莫名奇妙來封信呢?

    “哈哈!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耶律那也看完信後大笑,一把將信遞給一頭霧水的耶律那齊:“梁乙逋說麟州訾虎分兵來援府州,讓咱們放棄進攻,直接去打訾虎,和他們前後夾擊。”

    耶律那齊有點猶豫:“對咱們有什麽好處?”

    “老弟!看信吧,他說隻要滅了訾虎,麟州城軍無主將兵力單薄,府州更無力救援麟州,麟州指日可下,他承諾麟州一破,便給我們安排去西涼府。”

    “夏人可信?為了咱們會去得罪遼國嗎?”耶律那齊不相信。

    耶律那也長歎一聲道:“形勢比人強啊!天佑老賊恐怕現在已經占了大同府,說不定已經直撲塑州了,就憑塑州那幫廢物能擋他幾天?你說說?目下著府州都打了十九天了,咱們這點糧草早已不濟,怕是梁乙逋這鬼狐狸算準了這點,若是拒絕了梁乙逋,咱們就再無生機了。傳令!收兵,全軍南下!”

    “衝上去,上!”此時舒穆魯拓跋正指揮著軍隊瘋了一般往城牆缺口衝去,盡管城牆已經垮塌了一小段,但是遍布著各種形狀的碎石的地形,仍然使衝鋒的效果大打折扣,宋軍的箭像是永遠也不會停歇一般從正麵的各個角度射出,而當盾牌手試圖擋住箭雨掩護部隊進入時,城內投石機拋出來的石塊卻又把這些隊形集中的契丹武士變成了肉泥。

    “這次,這次一定要行!” 舒穆魯拓跋忽然發現對方的箭沒有以前那麽密集了,石塊飛出來的頻率開始明顯的下降,心中狂喜,宋軍的儲備再多,也經不起這樣沒日沒夜的消耗了。

    短短的城牆缺口處仿佛人間的煉獄,雙方無數的士兵在這裏砍殺,根本不用看人,隻要刀斧揮出,就可以帶起一片血肉,當然,這片血肉有可能是敵人的,也有可能是自己兄弟的,在這殘酷的戰場上,想要去分清敵我,隻能會讓自己死得更快。

    “不行了啊!”折克行有點絕望,現在隻有短兵相接了,他身後的幾百刀斧手已經衝了上去,隻留下兩名親兵孤零零的站在一旁。然而在城牆處的血戰是如此激烈,血肉橫飛,幾百人上去,也根本消耗不了多久。

    “陛下!母親!”在震耳的拚殺聲中,折克行緊握手中的大刀狂喊起來,沒錯,他是一個文人,但他早已經決定赴死全節,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援兵不會來了:“弟兄們,跟我上,殺蠻寇啊!”所謂弟兄們也就是兩個親兵了,縱然還有在其他城牆上的士兵,也早已抽調得比米湯還要稀疏了。

    就在這時候,鳴金聲響起,契丹大軍如同潮水般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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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丹蠻子退了!拔營跑了!”城樓上的瞭望台有士兵大叫,歡唿聲頓時從那些幸存的人們口中發出,盡管在歡唿聲中有人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盡管在歡唿聲中有許多人虛脫躺倒在布滿屍體的地麵上。

    “退了!得救了!”在突如其來的幸福包圍下,折克行還是保持了一絲清醒:“契丹人怎麽突然放棄了?再堅持一下就要得手了啊?”

    當然,在折克行慶幸劫後餘生的時候,他料不到訾虎正匆忙向府州趕來。

    ******

    “謂州啊!謂州果然是我秦鳳路的屏障!”林東現在伏在一片高地的樹林邊上,這個地方其實離謂州還有相當的距離,但仍然可以隱約看見謂州城頭上仍然高高豎立的“蔡”字大旗,心中不知道是喜還是憂,終於看到了謂州城,可是謂州城外密密麻麻的營帳分明顯示出謂州也正麵臨著危險。

    幾天前的那個夜晚,林東率領著剩餘的一百二十多騎兵去而複返,把鬆懈下來的三百多通邊寨夏軍殺得片甲不留,然後第二天林東就帶人趟過了白沿河,隻是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夏軍的斥侯,聯想到通邊寨有夏軍埋伏的情況,林東的警惕性徒然高漲,所以他又退了迴去,等待消息。在這幾天裏,令林東意外的是他居然等到了好幾夥從蘭州、熙州等地潰散而來的宋軍,通邊寨裏此時已經聚集了幾百號人馬,而且非常奇怪的是,附近的夏軍似乎對這股由散兵聚集起來的小隊伍還沒有作出反應,幾天下來沒有任何集中力量來掃蕩的行動,

    靠著通邊寨裏的糧食以及白沿河的水,幾百人還是能維持一段時間,林東是這些人裏職位最高的,所以他成了這夥人的頭,今天林東在布置好哨探後,就一路潛行到了謂州城外,這時才發現謂州早已被夏軍圍得水泄不通。

    “怎麽辦?”盡管謂州還在,但對林東來說似乎沒有什麽作用,是不是遠去鳳翔府呢?又或者…..

    “迴通邊寨!”在樹林裏趴得腰都開始疼起來的時候,林東作出了決斷,他要去打遊擊:“他奶奶的,我跟夏人耗上了,你們不是要攻謂州嗎?你敢斷老子的活路,老子就在你背後搞風搞雨,叫你雞犬不寧!”一個多月血腥的戰場生活,使林東林觀玉這個從前自命玉樹臨風風liu倜儻的佳公子從基本上變成了一個悍匪。

    ******

    “唉!天亡我也!非戰之罪。”當訾虎***著自己的佩劍引用項羽這句名言的時候,他已經被前後數萬大軍堵在了闌幹堡,這裏離府州隻有不足五十裏,卻是再無可能趕到府州了。

    天還沒亮的時候訾虎就帶著一萬軍隊出了麟州城,前往府州。照原來的設想,去府州隻用大半天的時間就可以到達,而夏軍大營遠在麟州十裏之外。不會反應如此之快,就算集中了兵力來追,也快不過他,誰知道還差這五十裏的距離,就被迎麵而來的契丹人給擋住了,再想調頭則不可能,一是隊伍在別人近距離的威逼之下調頭那是兵家大忌,二來夏軍的大部隊也趕到了身後。

    對於夏軍訾虎曾經有過非常輝煌和美好的迴憶,當年依靠著訓練有素的軍隊和他準確無誤的指揮,戰勝過梁乙逋的老爹――梁乞埋。但是今天看來卻沒有可能活著去到府州或者迴到麟州了。且不說宋軍在野外作戰向來不是契丹或者夏人的對手,就看雙方的兵力也實在是對比懸殊,梁乙逋加上耶律兄弟,何止十比一啊!

    “大丈夫死則死耳!”訾虎仰天狂笑:“老折不知死了沒有,如果死了,就請在黃泉路上等哥哥片刻!來人!擊鼓!”

    戰鼓聲衝天而起,訾虎上馬親自揮舞大旗,宋軍此時都知道了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妙,不過這些士兵們都在麟州這個血與火的軍事重鎮中生活了許久,倒也磨練出了膽色,沒有任何的慌亂,隨著指揮擺好戰鬥隊形,迎接血戰的到來。

    萬馬奔騰的場麵非常壯觀,無數的騎兵在戰場上往來衝殺,而宋軍的步兵則結成一道道的環形陣地用長槍和盾牌抵禦著來自四麵八方的衝擊。

    “哈哈!天黑前應該就能解決問題了吧?”梁乙逋在一處山坡上看著偌大的戰場,真是驚天動地啊!看著戰場中央宋軍的環形陣地不斷的萎縮,梁乙逋的心情也是很愉悅的:“打完這場我看宋國就算是完了,從麟州到太原如此寬廣的土地,哪裏還有能阻擋我大夏鐵蹄的地方?”

    旁邊的李緩馬屁及時送上:“相國大人真是神機妙算,末將佩服得五體投地。”

    “哼!想來麟州城裏沒什麽力量了吧?府州也無力相救了吧?我的李緩大將軍,這裏就交給你了,記得一定要把訾虎的人頭拿到,我要給王德來看看,看他降還是不降?哈哈!”梁乙逋開懷大笑。

    ******

    浩浩蕩蕩的隊伍行進在官道上,車輛、牲畜、人員一眼望不到頭,士氣高漲的河東路大軍在渡過了黃河之後就從延安府的東北邊境上劃過,然後北上米脂。

    “真是有夠遠的!”楊翼騎在馬上,對一邊坐在馬車裏的曾布發牢騷:“怎麽會選擇晉州作為備戰的大本營呢?離我們河東路的主戰場實在是遠得離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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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布這幾天已經受夠了各級軍官對這件事的指責,沒好氣道:“這可是朝廷下的命令,據說原先判斷夏人可能要去征討吐番,又或者從天都山進攻秦鳳路,夏州軍不過是騷擾而已,所以才讓我們主力南移嘛,誰知道怎麽會這樣呢!”

    楊翼極端不屑:“樞密院那地方我幹過,都是一群腐朽文人,能知道什麽軍國大事?”

    曾布笑道:“子脫你好膽!知道這是誰的意思嗎?這可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決斷的,你要不要我寫個條陳,告訴娘娘你對此事不滿呢”

    楊翼立即轉移話題:“也不知道麟州怎麽樣了,雖然那日下官讚同佟大人的計劃,但下官幾日來仔細觀察地圖,以為目下以大軍去解米脂之圍,可能有點兒戲!若是我們還未到米脂,而麟州有失,則梁乙逋長驅直入,則太原危矣!我大宋危矣!”

    曾布皺眉思索一下,旋又展顏道:“麟州有兩萬人呢!倚堅城固守,沒有幾個月他梁乙逋能插上翅膀飛過去嗎?況且我等在米脂威脅了他的側翼,恐怕他不會這麽輕鬆就往前猛跑吧?”

    楊翼不說話,心說側翼這個東西有麟州在當然就存在,若是麟州沒有了,仁多保忠又從延安府兜過來,誰的側翼受威脅還不一定呢。

    當然,即便如此,楊翼對整個戰場還是帶著非常樂觀的態度,不隻是他,所有人都帶著這樣樂觀的態度,仁多保忠當然不會放棄對延安府的打擊,而麟州這樣兵強馬壯的大城,是無論如何不會輕易被攻下來的,占據了米脂,河東大軍就可以如魚得水,南北聯絡支援延安府和麟州,三路齊出、糧草不足的夏軍就要處於進退失據的地步了。

    當然,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場滅頂之災在正在等待著趾高氣揚的河東大軍,一場震動天下的變故頃刻在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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