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黎明前的天永遠是最黑暗的,月亮已經下去了,四周的雪地裏沒有太多的亮光。賜胡軍第一指揮的士兵們拿著火把,騎著馬,快速行進在道路上。昨夜被人給襲了大營,使第一指揮的每個人都覺得窩囊,不過現在不是發牢騷的時候,休息了幾個時辰,體力上有所恢複,必須盡快趕路了。

    “到哪了?”楊翼問李宏偉。

    “前麵應該就是趙家村了。”李宏偉在火光中核對地圖:“我們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不會有錯的。”

    “快點吧,我知道大家都辛苦。”楊翼心裏麵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幫人:“傳我的令,隻要在別人前趕到預定地點,迴頭我出錢買年貨,送上留山原,連帶放假給大夥團聚。”

    盡管每個人心裏都窩著火,但是楊翼如此人性化的許諾還是讓士兵們振奮了些許精神,前進的速度也有所加快。

    再走了一段,楊翼忽然在馬上大笑起來,笑聲在黑夜裏來迴振蕩,搞得周圍的親衛一陣莫名其妙。“大人!您沒事吧?”王有勝覺得自從被劫了營後這位上司就有點神神叨叨的。

    “你們看!”楊翼揚起馬鞭指著周圍在夜色中顯得黑黝黝的小山坡:“此地是個穀地,周圍山坡林立,又有樹木雜草,真是個埋伏的好地方,若是有人先一步到了這裏,恐怕我們就全軍覆沒了,哈哈,想來我們運氣甚好,那邊路上的兩隊人,都料不到我們會岔過來喲!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那是那是!”王有勝幾天來終於找到了拍馬屁的機會:“大人神機妙算,堪比諸葛武候,咱們這一過去,定讓他們措手不及。”

    話音未落,隻聽一聲號響,周圍的空氣似乎忽然振蕩起來,強勁的撕裂著空氣的聲音匯聚在一起,發出嗡嗡的聲響,刹那間仿佛有無數飛蝗在周圍飛舞。還沒等有人反應過來,就見無數箭矢就如*般唿嘯著落下,那箭矢雖然纏了許多層布,卻由於射箭的胡人們射術精良兼臂力極大,射出來後又密又急,打在人身上還是非常有力量,一時間就聽見慘叫聲連片響起,許多士兵從馬上摔下,火把四下亂甩,馬匹也多有中箭,吃起疼來瘋狂嘶鳴,不受控製的亂竄,混亂再一次來到這個倒黴的隊伍。

    楊翼心中大叫完了,分明是中埋伏了,狂嘯一聲:“衝過去,跟我衝啊!”

    縱馬才奔出兩步,就覺天旋地轉,連人帶馬掉到一處大坑中,那坑雖然不算深,但楊翼被倒地的馬往前甩出,一個五體投地的狗啃屎撲在泥地上,兩邊接連有人落下,一時間大坑周圍的沙石雪土被連帶著落入了坑中。

    “衝啊!”張全柱一馬當先帶隊衝下山坡,五百騎兵停止了射擊,揮舞武器殺進混亂的隊列裏。

    第一指揮的部隊徹底的被打垮了。在第三指揮強有力的衝擊下完全失去了還手之力,之前已經被射下馬的人四處躲避著打擊,之前部分伏低身子躲過箭雨的士兵現在也無法反擊,因為他們舉著的火把不但給敵人照明了目標,連帶自己也看不清周圍的形勢,仿佛到處都是打來的武器。還有一些人遭遇了楊翼一樣的命運掉進了坑中,最幸運的少數幾個人則潰散到了戰場之外。

    看著對方紛紛落馬,張全拄高興極了,帶頭往外衝了出去,而早已在事前得到指示的士兵一邊撤退一邊在混亂中招唿著那些失去主人的馬匹一同奔跑開,他們都是草原上生長的兒女,趕馬對他們來說沒什麽技術含量,多趕點馬一點問題都沒有。

    天亮了,敵人早已唿嘯而去,趙家村外的穀地裏一片狼藉,士兵們或多或少都受了點傷,輕點的破皮,重點的連路也難走,當然,全部都是無關性命的外傷,本來對於軍旅中的男兒們來說也算不上什麽大事,隻是整個隊伍都是這種狀況,就實在是太狼狽了。

    楊翼也許是最狼狽的一個,他被兩匹馬壓著手腳和身體動彈不得,最後被士兵們從大坑裏拖了出來,傷倒是沒有,隻是全身都是泥土和雪,衣服也破破爛爛。

    “馬也沒了隊伍也崩潰了!”楊翼呆呆的望著這夥殘兵敗將,有一種想放聲大哭的衝動,就這麽一夜之間又被劫營又中埋伏,真是沒臉見人啊!

    當然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趙員外昨晚壓根沒睡著,外麵的喊殺聲把他全家都嚇得魂不附體,今早上好像聲息平息了下來,才打開門想出去看看,就見到村子裏來了許多衣衫襤褸的胡人,這讓他心裏打鼓,難道胡人打過來了嗎?可是怎麽穿著禁軍的衣服啊?

    直到他見到了一個看起來垂頭喪氣的、自稱是朝廷命官的年輕人,才把心放迴肚子裏,雖然那年輕人身上的衣服有點破爛,外麵還披著輕甲,但畢竟是大宋朝官員的服飾並且是漢人啊。

    “這位大人請裏邊用茶!” 趙員外好歹也是有功名的,這點禮節少不得。

    “不麻煩了!”楊翼現在都不願意和人廢話:“是這樣,不知道誰在外麵挖了坑,我的二十多匹馬掉裏麵,傷了,想先放你村子裏養著你看怎樣?”

    趙員外躊躇起來:“可是朝廷有規定,不讓民間私自養馬啊?馬匹都要報本地官府備案造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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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不知道嗎?”楊翼一肚子火:“這是軍馬你懂嗎?我隻是暫時存放在這裏,你記清楚了,我是河東經略司曾大人的手下,迴頭還要派人來拿的。”楊翼現在羞於提起自己的名字和樞密院的名號。

    楊翼走前還想起一事:“另外,錢我會送過來,馬你要給我養好了,這可是河套馬!咱大宋朝可難找到的好馬啊!”

    ******

    吳王渡跟赫赫有名的吳王夫差沒有關係,因旁邊有吳姓和王姓的村莊而得名,其實它是一個很普通可又很出名的渡口,說它普通是因為它規模也不大,說它出名一是因為這裏臨近舉世聞名的壺口瀑布,附近除了這裏,都是黃河的急流,也隻有它才合適渡船,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二是因為公元二零六年,韓信在此全殲了魏王豹的主力,所以它相當的有名氣。

    陸定北部和李實部幾乎同時到達了吳王渡,本著不傷兄弟感情的原則兩人宣布並列第一。

    “平武兄!”李實對陸定北笑道:“你我都劫了營,不知道全拄和楊大人誰會先到呢?”

    陸定北想了想,答道:“必是楊大人無疑,楊大人行軍根本不考慮環境和人、馬的因素,絲毫不作防備,想來速度更快。”

    “未必,你可敢和我打賭?我料張全柱先到。”李實眯著眼算計:“你劫營後直奔此處,我劫營後還在路上埋伏花了點時間,可是你我同到,說明我那邊路況或許好些,速度更快,並且我埋伏沒等到張全柱,說明張全柱已搶先轉道趙家村,若張全柱先一步去了你們那邊設伏,你說楊大人還能過得來嗎?”

    等了幾個時辰,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不會吧?平武兄!”匆匆趕到的張全柱驚訝得嘴都合不攏:“怎麽會是你在這裏?難道我昨晚伏擊的竟然是楊大人?”

    陸定北狂笑:“楊大人這迴可是自作自受,你們說,那錢我要還是不要?”

    話分兩頭。楊翼的第一指揮現在正垂頭喪氣的往吳王渡走,沒錯!是走,馬匹大半被張全柱弄走了,剩下的馬還要拉著幾十個傷兵,根本就是在步行了。更慘的是本來一些服裝和幹糧等都在空馬上,現在也被張全柱弄掉了,破衣服換不了也就罷了,飯都快沒得吃。好在楊翼厚著臉皮在趙家村以經略司的名義打了白條,弄到些糧食,才避免了餓著肚子走路的結局。

    “大人!再歇會吧!就快到了。”李宏偉不是沒力氣,他是對繼續趕路完全失去了興趣,反正這迴是輸到家了,沒必要這麽急。

    “好!”楊翼有氣無力的迴答,本來騎馬隻要一天的路,結果現在步行,走了兩天了離吳王渡還有五十裏,他決定讓陸定北那夥混球等上一等,著急一下也好平衡自己的心理。

    士兵們相當沮喪,對損失一個月的糧餉極為不滿,一路上牢騷滿腹,這使得楊翼意識到必須盡快的平複這種不良情緒。

    “王有勝!你去告訴他們,就說大人我別的沒有,就是有錢,輸掉的我一人掏就是了,大家受了那麽多苦都怨我,我絕不會讓大家受苦還要出錢的。”楊翼心裏琢磨著輸給第一名五百號人,怎麽著也就幾百貫錢罷了,迴頭寫信讓楊傳香把自己那份錢拿點出來就是了。

    這個決定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起碼現在士兵們都認為隻要不餓肚子,目前的窘況還是可以忍受,再說楊大人自己也遭著罪,還一人掏錢就算是有個交待了,所以牢騷就少了很多。

    ******

    本來張全柱等人是興高采烈的,誰知一等就是兩天,搞得大家都變得揣揣不安起來,要是楊翼有個什麽閃失,禍就闖大了。

    所以當這夥殘兵敗將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張全柱等人還是非常的激動,一顆心也放迴肚子裏。盡管楊翼的狼狽樣使得每個人都在竭力的忍拄笑。

    楊翼見到他們時則麵紅耳赤,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他換好了衣服,重新恢複威武的儀態為止。隻不過由於有兩個第一名使他輸掉的錢翻了一倍,為此他又肉疼了一迴。

    一天後的吳王渡邊。

    “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楊翼的心理素質曾經曆過由現代迴到古代的考驗,用了不算長的時間,心情就開始有所好轉。望著也結了冰的黃河對自己打著氣說道:“我的軍事生涯沒有這麽快就會完結的,我不相信一個好的將領就從來沒有經曆過失敗的痛苦。”

    “王有勝!去告訴他們。”楊翼沒有迴頭:“準備好繩索,立刻越過黃河冰麵,奔赴延安府。”

    然而事實上,楊翼這時候沒想到,就在一天以後,自己威信掃地的狀況因為一個不期的遭遇得到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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