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紅的眼睛有些發紅,撫著劇痛的胸口,吃力的說:「我……我不曉得,他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去服侍陳洋柏,還說……說隻要我幫他除去他,他會、會再給我一大筆錢,並安排我到外地去,我還知道,他也找過老……老爺,我曾聽他們提起太子的名諱,對了,他說他姓吳,是、是一個貴人府中的——」


    袖紅的嗓音戛然而止,燕離第一個發現不對,衝上前扶住她癱軟的身子,然而已來不及,那前一刻還眼波流轉的美眸已變得黯淡無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第六章】


    「一定是六弟!」龍戰天臉色極差,恨聲道。想到方才品香樓發生的一切,他仍忍不住發怒。


    這局布得太大,打莊親王開始尋找大掌櫃時便已布下,從說服陳洋柏給他下套、莊親王的離城,到袖紅的死,一步步算得極為細密,他就是想破頭也想不到自己不過是去吃頓飯,竟差點惹來大麻煩。


    若非今日燕離到來,還帶來了水未央,恐怕現在他的太子之位已岌岌可危。還有高複的背叛……揉了揉眉心,他問:「高複如何了?」


    「無礙,隻是中了輕微的曼陀羅毒,休息幾日便沒事。」燕離淡聲迴道。


    高複是太子的心腹,他不相信他會背叛,但高複的確反常的踹了陳掌櫃一腳,而陳掌櫃也的確是中了那一腳才斷了氣,就算之後查明他是死於水未央口中的氰化物,但高複那一腳太過巧合,巧合到令人無法不覺得古怪,於是在他仔細詢問之下,才知道高複今晨出門前吃了一顆粽子。


    再過幾日便是五月五日端陽節,家家戶戶都備了粽子,東宮也不例外。


    而高複的反常,便出自今晨出門前食用的那顆粽子。


    東宮進出一向嚴格,宮中下人必須是家世清白才能入宮為奴,其中更以掌管宮中所有吃食的廚房為重,然而再嚴密的網都有漏洞,高複的吃食一向是一名姓尚的廚娘負責,尚廚娘在東宮待了五年,一直安分守己,誰也沒想到她竟是個暗樁。


    曼陀羅葉片外觀及葉脈與假酸漿葉極為相似,但葉形較假酸漿葉大,曼陀羅植株全株皆有毒性,其中以果實及種子毒性最大,誤食者會出現口幹舌燥、皮膚潮紅、心跳唿吸加快、頭暈,接著則會出現幻聽、幻覺的症狀。


    尚廚娘便是用了這具有毒素的曼陀羅葉包了粽子,並將那顆粽子給了高複,高複為人雖謹慎,但給他吃食的是長期負責他吃食的尚廚娘,不疑有他,吃下了那摻了毒的粽子,之後他雖感到身體不適,卻因為並無大礙,又不放心太子一個人出宮,於是硬是跟了去。


    卻沒想到,這曼陀羅之毒的確不會讓他感到十分不舒服,卻會讓他產生幻聽,他說,當時他所聽所見和太子敘述完全不一樣,他是以為陳洋柏要攻擊太子,這才會踹了他一腳。


    聽見高覆沒事,龍戰天才鬆了口氣,旋即又咬牙道:「六弟那卑劣的家夥,居然妄想讓我猜疑高複,趁機將高複收為己用,好在雲之察覺了不對,要不……」


    要不,不管事後有無查出高複與此事並無關係,嫌隙卻早已種下。


    一箭雙鵰!不僅藉由此事讓他太子之位不保,甚至還連他的心腹都妄想得到,這樣的頭腦、這樣的心機手段,除了那聰明才智不在他之下的六皇子龍崇軒外,他想不出還會有誰。


    苦杏仁雖不稀奇,卻少有人知道它具毒性,而曼陀羅則是產在南詔,南詔有著一片終年滿布毒瘴的叢林,裏頭生長眾多毒物,因此南詔人都擅毒,而龍崇軒的母妃——德妃,正是南詔人。


    燕離卻不認為這事是六皇子所為,但他沒多言,畢竟袖紅已死,線索已斷,再查下去,恐對太子的聲譽有損。


    陳掌櫃死在眾目睽睽之下,就算查清一切,但世人多是以訛傳訛,他們現在要做的事,便是想辦法將今日之事淡去。


    兩人商議了之後的應對辦法,直到討論出一個結論,龍戰天才舒展緊蹙的眉頭,沉聲說:「雲之,今日多虧有你。」


    燕離卻搖首,「該謝的人不是我。」


    龍戰天聞言,將視線挪向那已趴在桌上熟睡的女子,勾起了笑,「不,若不是你,她甚至連話都不能說。」更別提破案了。


    在東離,女人不再隻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她們不必覆麵外出,且能和男子一樣騎射、蹴鞠、做買賣營生,但絕不能當一個仵作。


    水未央今日的行為帶給眾人太大的震撼,就說她要親自在屍體上取血這個行為,就足以引起軒然大波。


    若不是有燕離的支持,她連屍體都碰不到。


    燕離沒有答話,而是深深的看了眼那睡得香甜的女子,黑眸閃爍。


    品香樓事落,他們便陪同龍戰天迴到東宮,先是簡單的用過膳,接著便是討論今日發生一事。


    而這小女人,不知是不是倦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趴倒在桌子上,等他發現時她已然睡熟,看著她熟睡的側顏,明知不妥,他仍不忍喚醒她。


    「不過,」龍戰天擰起了眉,困惑的問:「你這未婚妻究竟是如何得知這些事的?」


    水家雖然出過三品官,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商賈出身,就算水未央不僅有東離第一美人的稱號,還有第一才女的美譽,但一個女子,怎會懂得連燕離這大理寺卿都不見得會知道的事,更別提大膽驗屍的行徑……頭一次見到這女子,她渾身濕透、一身狼狽,卻強撐著虛弱的身子替自個兒尋找生機,第二次見麵,她風趣、不做作的談話風格更是令他印象深刻,當然,最深刻的是這姑娘竟將他認成了燕離,她的未婚夫,這事兒讓他一想到就忍不住發笑。


    前陣子忙,這才沒空讓燕離帶她出門一聚,沒想到得了空,約了他們倆,卻又發生這樣的事,更沒想到,最後他竟是靠著這一個小女子,才得以擺脫困境……思及種種,龍戰天雙眸有些幽深,靜靜的看著水未央那恬淡絕美的臉龐。


    他的眼神讓燕離心一凜,黑眸微沉,低喊,「殿下!」


    他過於低沉的嗓音讓龍戰天迴過神,見他神色不是挺好,這才發現自己踰越了,竟盯著他的未婚妻看傻了眼,忙咳了聲,道:「時間已晚,我已讓人備了廂房,雲之可要歇下?」


    「雲之心領了。」燕離站起身,動作輕柔的將熟睡的水未央抱起,輕聲說:「廂房就不必了,倒是要麻煩殿下備輛馬車,送我二人迴燕府。」


    燕離在外人麵前一向稱唿他殿下,隻有私下才會稱唿他的名字,而此時卻仍不改口,代表他有些惱了,這讓龍戰天有趣的挑起了眉,半真半假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樣的女子,若是不趕緊娶進門,可別怪他人起了別樣心思。」


    燕離眯起了雙眸,沒答話,直接抱著懷中人兒,轉身離去。


    看著他惱怒的背影,龍戰天忍不住哈哈大笑,然而眼底卻有著一抹淡淡的惋惜。


    水未央是被馬車的顛簸搖醒的,迷迷蒙蒙的睜開眼,正想打個大哈欠,沒想到卻望進燕離那如同黑夜般幽暗的雙眸。


    頓時,那欲張未張的小嘴兒一僵,哈欠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正尷尬著,就聽見他低啞的嗓音。


    「醒了?」


    「呃?」一想到她這睡相不知被他盯了多久,原本未醒的瞌睡蟲頓時跑得一隻不剩,讓她立刻清醒。「醒了。」


    她欲要起身,卻動彈不得,這才發現自己竟被燕離抱在懷裏,看這模樣,他似乎是抱著她一路由東宮出來。


    想到那畫麵,讓她小臉不由得微微發紅,好在外頭天色已暗,在隻有微弱燭光的馬車內,若不細看,很難發現她的羞澀。


    扭動了下身子,她低聲說:「放開我!」


    他沒放,反將懷中柔軟馥香的女人摟得更緊,深深的凝望著她。「還要一段路,你再睡會兒。」


    他一雙黑眸宛如一對漩渦般,幽深的凝望著她,水未央甚至能看見他眼中那滿臉羞紅的自己,這讓她下意識挪開了雙眸。


    睡?被他這麽炯炯有神的盯著瞧,誰睡得著?更何況這麽被他抱著、看著,她不僅雙頰發燙,就連身子都開始發熱……不行,她得離這個男人遠一點。


    想著,她再次掙紮,「我睡飽了,快讓我起來。」


    燕離仍然沒放開她,卻讓她坐直身子,那烙鐵一般的手臂依然環在她腰間,那畫麵就像兩人親密的依偎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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