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跟她說,他壓根就不知道她來投靠他,身為大理寺卿,堆積如山的案件讓他每日早出晚歸,有時甚至會宿在大理寺。而府中之事有母親掌管,若無大事,母親不會通報他,那些小事,他自然也不會過問,也是他最近太過忙碌,幾乎都宿在大理寺裏,加上母親刻意隱瞞,他才會不知水未央前來投靠一事,若不是一個月前他湊巧撞見那一幕,恐怕至今仍不知情。


    之後他才知,水未央來投靠他一事,整個長安城皆知,唯獨他不知。


    他知道母親一直不滿他的婚事,在得知水家敗落時更是到達了頂點,又加之公主傾心於他……但他以為母親至少不會虧待未央,卻沒想到母親是沒有虧待她,吃喝用度半點不少,隻是對她不聞不問,甚至不準府中奴才露半點未央的事給他,這種種跡象顯現當家主母對這未過門少夫人的不喜,才會導致那些奴才膽敢奴大欺主的欺她。


    若那日,他沒撞見那一幕,眼前這可憐的女子,是否就會被趕出府去,從此再無依靠?


    他不相信事情會如此突然,呂姨娘與下人有染一事,肯定瞞不過母親的眼線,秋棠的死,母親也肯定是知道的,但母親卻選擇在那敏感的時間點外出上香,還定了三日,若說她不是有意為之,想借呂姨娘的手將水未央趕出去,他不會信的。


    思及此,他不由得更加愧疚,雖然他對她並無男女之意,有的隻是兄妹之情,可就仗著父親與水世伯的交情,他都不能放任她不顧,這個道歉他必須給。


    他這一道歉,反而讓撩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的水未央傻了,就像是一隻蓄勢待發、準備要張牙舞爪的小貓突然間就得到牠要的逗貓棒,什麽氣都發不出了。


    眯起杏眸,她仔細看著燕離那張令女人都驚豔的臉,見他一臉誠摯,甚至對她一個女子行這般大禮,誠意十足,柳眉倏地一鬆,大方的說:「好吧!我接受。」


    她本就不是原來的水未央,之前那些苦她半點也沒嚐到,除了喝了一肚子的湖水,以及險些被汙蔑並趕出燕府外,她似乎沒吃什麽苦,尤其是之後她這便宜的未婚夫因為愧疚——她現在可以確定眼前的男人不是好麵子,而是真心覺得對不起她——好吃好喝的供著她,所以嚴格說起來,她和他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要原諒他也就容易。


    再說,她也沒理由和他交惡,她吃他的、用他的,之後還有事要和他商量,給他擺臉色到時吃虧的是自己,她沒那麽蠢。


    然而燕離並不知道她心裏所想,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大方,愣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可置信的問:「你肯原諒我?」


    「對呀!」見他一臉詫異,她挑起眉反問:「怎麽,你不希望我原諒你?」


    「不!」他露出一抹笑,「我很高興。」


    她的原諒讓他鬆了口氣,心頭的大石總算放下。


    乍見那連花兒都黯然失色的笑容,水未央感到胸口驀地漏了好幾拍。


    妖孽呀!一個男人長得這麽美作啥?是想逼死誰呀?


    撫著胸口,直到唿吸順暢了,她揮揮手說:「既然道過歉了,你是不是該走了?我還有點事兒,就不送了。」


    說著,她便又要進行她的健身大業,沒想到她才剛攀上樹,爬沒幾下,就感到腰身一暖,接著已被人給抓了下來。


    鼻尖傳來一股清新好聞的皂角味,說明了她與身後的人有多麽貼近,她還未反應過來,耳邊已傳來燕離醇厚幹淨的嗓音——「你要做什麽?這很危險。」燕離可沒忘記他甫一進院子,就見這妮子從樹上掉下來的畫麵。


    他溫熱的氣息極輕的吹拂在她的耳後,莫名的讓她感到一股燥熱,雙頰倏地一紅,「快放開我!


    我隻是要運動……」


    「運動?」燕離挑眉,對這陌生的名詞不解。


    「運動就是……」感覺他的唿息仍在她耳後撩動,她掙脫不了他看似瘦弱卻意外結實的手臂,低聲說:「你先放我下來。」


    燕離這才放開她,卻仍站在她身旁,沒有離去。


    見狀,水未央知道這男人是不打算走了,除非她乖乖解釋她剛才的行為並不是要自殺。


    不著痕跡的退了幾步,直到感覺唿吸稍微順暢了點後,她才簡單的解釋,「運動就是一種能夠強身健體的動作,簡稱運動。」


    這話卻讓燕離擰起眉頭,「爬樹能強身?」


    在他看來,這是小孩兒才會玩的遊戲。


    然而他話一出口,就見她一臉鄙夷,然後朝那足有兩個她粗壯的大樹走去,一邊說:「誰說爬樹不能強身來著?爬樹可是有技巧的,在你爬的時候,會動用到你的雙手雙腳,能運用到手臂及大腿的肌肉,讓它們變得更加結實,至於爬上樹後,除了可以眺望一下遠處的風景外,還能做做仰臥起坐,訓練腹肌,你看,就是這樣……」


    她一邊說,一邊雙手抱頭,當著燕離的麵就做起她的倒吊式仰臥起坐,壓根沒想到她這在現代十分稀鬆平常的動作出現在這兒,已算得上是驚世駭俗。


    隨著她的動作,那一頭隻簡單綁了馬尾的青絲早已散落,如雪一般的雙頰漾著淡淡的彩粉,精致的小臉有些痛苦,卻堅持的做完那有些古怪的動作。


    看著這樣的水未央,燕離那雙深黑卻異常晶亮的眼眸極快的閃過一抹深沉,胸口彷佛有些騷動,像是此時才看清眼前這如玉雕般的人兒。


    他一直知道自己生得比女人還要美,甚至少有女人能超越他,而有第一美人之號的水未央就是其一。


    她很美,一雙黛眉優雅細致、一雙水眸盈盈似月、一張粉唇潤澤如櫻,她的五官完美得令人挑不出一絲瑕疵,精致且惹人憐愛,配上那身我見猶憐的氣質,更是令男人為之瘋狂,恨不得傾盡一切,隻為博她一笑。


    這是外頭對第一美人的讚言,而他認識的水未央也確實是這模樣,柔弱纖細,脆弱得彷佛風一吹便會破碎,可如今……他有些不確定眼前的女子和自己認知中那嬌柔的小女孩是否為同一個人,畢竟打她十三歲那年後,他與父親就極少去拜訪水世伯,兩人自然也就沒再見過麵。


    是因為歲月的緣故,她變了?變得落落大方、變得古靈精怪,竟連這樣驚世駭俗的動作都能做得出來?


    還是他也變了?否則怎麽會覺得這樣的她,比從前那動不動就落淚的小女孩還要令人心動?


    看著那隨著她搖擺的動作露出的藕白手臂,他驀地感到胸口一陣急促,想也未想便衝上前,將她給抱了下來。


    突然被抱下來,水未央愣了愣,還未迴神,就見那將她抱在懷中的男人沉著臉,啞聲說:「難道沒人告訴過你,不能在別的男人麵前隨便裸露手臂肌膚嗎?」


    這話讓水未央翻了個白眼,下意識吐槽他,「你不是我未婚夫嗎?怎麽能算別人?」


    聞言,燕離愣住,許久,才綻出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啞聲說:「沒錯,我不是別人。」


    聽著他異常低啞的嗓音,水未央打了個機靈,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麽,忙說:「對了,我剛才要和你商量件事,關於我們的婚約——」


    「燕大哥——」


    突如其來的嗓音,打斷了水未央要說的話,她抬起頭,看著從月形拱門走來的一男一女。


    男的長相肖似燕離,隻是沒那麽纖細,較為陽剛,但相似的五官讓人一看就知是他的兄弟之一,至於女的,不僅穿著十分豔麗,也有著一張明豔的臉孔,那笑得燦爛的嬌顏,在看見燕離環在她腰上的手時,倏地變得十分陰沉。


    燕離卻像是沒看見那女子難看的臉色,僅微微點個頭,便開始對她毛手毛腳……咳,是幫她整理儀容。


    「我自個兒來就行。」見他十分自然的替她拉攏衣袖後,再接再厲的想替她綰起那頭及腰的青絲,動作親昵自然的好似他倆是對相親相愛的未婚夫妻,水未央忙像見鬼似的躲了開來。


    開玩笑,她和他前前後後加起來也不過才見過三次,三次而已!名義上他們是未婚夫妻沒錯,可事實上她對這個未婚夫十分陌生,甚至,她還想和他談談解除婚約的事呢!他突然間這麽的親昵,她實在是吃不消,尤其這男人長得實在太妖孽,隻要他一貼近自己,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的跳得極快,還是保持距離好一點。


    對於她的閃躲,燕離微擰眉,看著由指間滑過的烏發,胸口湧起一絲悵然若失的感覺,這讓他益發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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