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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


    昨日晚間,祝修遠與劉文彩等人泛舟江麵,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就連是什麽時候倒頭大睡的,竟也不記得了,“喝斷了片兒”。


    這一覺,祝修遠睡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雖然是宿醉,不太舒服,但因江州戰事結束,危急解除,身心放鬆,神經不再緊繃。


    借著酒勁兒,竟成就了一場難得的酣睡!


    不知過去了多久。


    祝修遠悠然醒轉。


    “啊……哈……頭好痛!”


    祝修遠打個哈欠,不由以手捂頭,昨晚飲酒太多,宿醉醒來,腦袋終究還是發作了。


    “姑爺醒啦!”


    祝修遠揉開兩眼,微咪著看去,卻原來是秋雯,她那小圓臉上帶著笑容。


    “小姐,姑爺醒了,姑爺醒了!”


    秋雯轉頭看向某處,高興大叫不止。


    祝修遠心下奇怪,順著秋雯的視角看去,卻見娘子董淑貞半坐在床沿。


    “娘子,秋雯,還有夏舞,你們都在啊!”


    祝修遠宿醉醒來,腦袋隱隱作痛之外,眼睛還有些幹澀,似乎很難睜開。


    他邊說話邊用手揉著兩眼。


    然而,等了好久,卻不見董淑貞說話。


    奇怪!


    祝修遠眼中的幹澀頓時消失,急忙看向床沿,卻見董淑貞正側頭瞅著他,貝齒咬著下唇,兩眼瞪得溜圓,臉色有些難看。


    “娘子你這是怎麽了?”


    祝修遠無比詫異,不由定睛仔細看去,又見董淑貞兩手捏著被子,狠狠的捏著,揉來揉去,很用力。


    祝修遠心下一怔,一股涼氣兒從心底冒出,竟將腦袋中的痛感都壓過,徹底醒了過來。


    “娘子你……這是幹什麽?”


    祝修遠知道,其實董淑貞是個暴力分子,從她經常欺負言大山就能看出。


    一雙小拳頭,經常揍得言大山嗷嗷叫……


    盡管董淑貞在他麵前很乖,未曾表現暴力的一麵,可是此刻……


    祝修遠很鬱悶的發現,董淑貞想……想揍他!


    麵對祝修遠的追問,董淑貞一言不發,努著嘴,兩隻大眼定定的瞅著他,兩手用力的揉著被子,小臉兒緊繃,臉色很難看。


    “娘子你這是怎麽了……”


    祝修遠掙紮著想爬起來。


    恰好此時,秋雯和夏舞一起走來,夏舞端著一個銅盆,秋雯從中擰出一張幹淨帕子,俯下身給祝修遠擦臉。


    並說:“姑爺別動。”


    祝修遠從秋雯手中將那幹淨帕子搶過來,胡亂在臉上抹了兩下,再還給秋雯。


    接著兩手一支,從臥榻上坐起,看著董淑貞,笑道:“娘子你這是怎麽了,莫非是昨晚泛舟江麵,飲酒作詩,沒有帶上你一起?生氣了?”


    “夫君昨晚玩的可好!?”


    董淑貞終於開口了,隻是嗓音中缺少了平日裏的那種快樂勁,變得低沉,聲線也飄飄忽忽,有些走音……


    聽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受了無窮委屈的……小媳婦!


    “額……一般一般……”


    祝修遠打個哈哈,心裏想著,昨晚應該沒有幹什麽壞事吧。


    “夫君很喜歡聽彈琵琶?”


    董淑貞又問,還是那種聲線飄忽的聲音。


    “不,不喜歡!”


    祝修遠一口否認,堅定搖頭。


    “夫君騙我,昨晚夫君那首《琵琶行》,妾身可是見過了,‘潯陽地僻無音樂……如聽仙樂耳暫明。’夫君不僅喜歡琵琶,還喜歡美人彈的琵琶……”


    董淑貞小嘴一癟,手上的被子糟了大殃。


    縫製的線頭都崩開,她酸溜溜的說:“昨晚那商人之妻,想必十分美貌!”


    祝修遠瞪大兩眼。


    他明白問題出在那裏了。


    吃醋了這是!


    “娘子你想岔了,昨晚上都是劉文彩和那幫名士在起哄,為夫被他們灌了酒,糊裏糊塗的就作了那首《琵琶行》……其實我不喜歡聽琵琶,對那商人之妻也沒非分之想,她那麽老了,哪有娘子你漂亮呢!”


    “真的嗎?”


    董淑貞臉色頓變,不再難看,稍稍有了絲喜色,揉捏被子的兩手也是一停。


    “自然是真的,昨晚不過是恰巧偶遇而已,現在那人身在何處,為夫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對她有興趣呢?娘子,你想多了!”


    “可是……夫君,那她們呢?!”


    董淑貞轉頭,看向屋子中間。


    “誰?”


    祝修遠跟著轉頭看去,頓時兩眼一大。


    隻見這屋中,站著兩位妙齡女子,衣著打扮十分光彩,身形苗條如弱柳扶風,最重要一點,兩位妙齡女子皆懷抱一把琵琶。


    “她們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我的房間裏?”


    祝修遠懵逼,他可以肯定,從來沒有見過這兩個人。


    “姑爺,她們是鄱陽王差人送來的,說是什麽揚州……瘦……嗎?”


    秋雯歪著腦袋道明她們來曆。


    “揚州瘦馬?”


    “對對,是揚州瘦馬,奴婢記錯了。”


    “姑爺,王爺聽了那首《琵琶行》,於是就送了她們來。還帶了兩把琵琶,並說她們極擅彈琵琶,好讓姑爺聽個夠!”夏舞在旁補充。


    “王爺真是……”


    祝修遠揉了揉臉,他記得,那鄱陽王府中的管家,很早以前,就想送兩個揚州瘦馬給他來著……


    “夫君,王爺把人都送來了,你……”


    董淑貞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看向那兩個揚州瘦馬的目光十分不善。


    “這樣吧……”


    祝修遠掀開被子下床,也不去打量那兩個妙齡女子。


    “每人贈送紋銀三百兩,送出府外,讓她們自行嫁人!”


    祝修遠做出決斷。


    “姑爺大恩,你等還不快快拜謝?”


    夏舞最先反應過來,對兩個揚州瘦馬嗬斥。


    “奴婢多謝姑爺大恩!”


    兩個揚州瘦馬抱著琵琶,盈盈一拜,狐狸精的腔調,讓人生出一股征服欲。


    “好了好了,下去吧,按我說的辦。”


    祝修遠擺了擺手。


    “你們跟我來。”


    夏舞自發攬下這件任務,將兩位揚州瘦馬帶走……


    “好了娘子,你看,我把她們都打發走了。”


    祝修遠坐迴床沿,坐在董淑貞身側,臉上笑眯眯。


    “別生氣了,來,笑一個,笑一個,哈哈哈……”


    祝修遠抓著董淑貞香肩,不停搖晃,並在她耳旁逗笑。


    董淑貞果然經不住。


    隨著祝修遠的笑聲,她也展顏笑了起來:“夫君……”


    並順勢倚入祝修遠懷抱。


    嬌滴滴的問:“夫君,妾身常聽人說,那揚州瘦馬極為金貴,價值千金,夫君一下子送走兩個,還倒貼六百兩,夫君不心痛麽?”


    “不心痛!區區揚州瘦馬,價值千金又如何。娘子你在為夫心中,可是價值萬金,百萬金,億億金呢!為夫豈可因小失大!”


    聽了這話,董淑貞頓時美了。


    將方才的不快忘的幹幹淨淨,臉上複現燦爛笑容,聲音也恢複往昔,變得自信,活潑。


    兩人當著秋雯的麵,狂撒了一波狗糧。


    忽然祝修遠肚子咕咕叫,卻是餓了。


    原來現在已是中午飯點。


    於是吩咐秋雯去張羅飯菜,董淑貞陪著他吃了一頓方才作罷。


    吃飯的過程中,祝修遠從董淑貞口中得知,那劉文彩也於今早乘船返京了,鄱陽王世子劉訓跟著他一起。


    “怎麽這麽急?”祝修遠詫異。


    “夫君不知,因劉文彩在江州數月,甚至還經曆了燕軍進犯之戰,他可是震澤王獨子,可把震澤王嚇壞了。”


    “所以江州戰事剛一結束,震澤王就派來家將,把劉文彩叉走……”


    “原來如此……”


    飯畢,祝修遠換了衣服,準備去衙門上值。


    他是州衙的司馬,該迴去幫著刺史大人,也就是他的嶽父董誠,處理一些事務了。


    戰後的江州,其實也有很多瑣事需要處理。


    單單戰死的將士、州兵、民夫等的撫恤問題,就夠喝一壺的……


    江州衙門。


    祝修遠來到久違的司馬值房,在案後坐下,拿起一份文書,準備好生履行一下司馬大人應該擔當的職責。


    自祝修遠升任江州司馬以來,真正履職的時間,其實不多。


    大部分時間都在忙碌各種私事。


    現在看來,應該沒有什麽私事了,終於可以坐下來,好生幹點活兒……


    然而,老天偏不如人願。


    祝修遠才剛坐下來不久,椅子都還沒有捂熱,一衙門小吏忽然闖進。


    並帶來一個消息:“司馬大人,衙門來了一位太監,據說是從京城宮裏來的,指名點姓要見你……”


    “太監?宮裏來的?”


    祝修遠訝異,忙丟下看了一小半的文書,跟著那小吏,來到衙門前廳。


    祝修遠到時,隻見江州刺史董誠,還有江州長史李林洲等,早已悉數到場,就差他一個人了。


    董誠他們對麵,果然來了三位太監,中間一位較為年長,後麵左右兩位較為年輕。


    “賢婿快來,這位是從宮裏來的張公公,專程為你而來,快來見過。”董誠揮了揮手。


    “張公公,下官有禮了!”祝修遠依言上前,拱手行了一禮。


    “哎喲小祝大人呐,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那張公公一把年紀了,頭發花白,臉上皺紋,然而此時卻像個見到大人物的年輕小夥。


    點頭哈腰,任誰都能聽出,這張公公話中帶著討好之意。


    “小祝大人啊,你可是立了大功啦!”


    張公公扶起祝修遠,老臉皺紋綻放,一臉祥和。


    “公公……此話何意?”


    “哎呀小祝大人,你不知道,今早太子殿下迴宮,當庭向陛下遍數了小祝大人之功,陛下喜極,當即吩咐咱家趕赴江州,前來接小祝大人進宮麵聖!”


    “額……這……”


    祝修遠有點懵,他雖然知道遲早有這麽一天,卻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那太子殿下今天早上才到京城吧,而現在才中午,這張公公竟直接趕了來……


    “陛下口諭!”


    張公公忽然拔高身形,臉上的笑容消失,整個人肅然起來,好似將要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般。


    因為他要念陛下的口諭了。


    “臣等恭聽陛下聖諭。”


    在場所有人,連同祝修遠、董誠、李林洲等,紛紛拱手躬身,現場隻有張公公一個人傲然挺立。


    “陛下口諭:著江州司馬祝修遠,即刻啟程赴京,入宮麵聖!”


    “臣,謹遵陛下口諭!”祝修遠山唿。


    “嗬嗬嗬,小祝大人呐……”


    張公公親自扶起祝修遠,臉上浮現笑容,身子也矮下去一大截。


    “陛下可是在宮裏等著你呢,請小祝大人即刻啟程吧。”


    祝修遠稍稍迷茫,即刻啟程?


    不給時間收拾收拾嗎?


    “賢婿,陛下相招,非同小可,你不用管江州的事了,趕緊啟程吧!”董誠囑咐。


    “那好,下官這就啟程!”


    當即,祝修遠什麽也沒有帶,什麽也沒有準備,隻穿了一身司馬的綠色圓領官袍,帶了同樣一無準備的言大山,跟隨那張公公而去。


    一路上,張公公都陪著祝修遠。


    兩人竟好似多年未見的老友般,有著說不完的話題。


    那張公公也有意透露許多京城之事,包括各衙各署的長官,一些眾所周知的潛規則,及入宮麵聖的注意事項等等。


    祝修遠從中也是獲益不淺。


    不過張公公也沒忘了催促加快行程,陳皇急於見到祝修遠,他們做下人的,自當為陛下分憂。


    所以張公公才能不顧辛勞,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殺到江州,又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加急返迴京城。


    終於,在健康城城門關閉之前,張公公帶著祝修遠進了城。


    不容休息,張公公一路將祝修遠帶到了紫禁城,在謹身殿外等候。


    在殿外等了一刻鍾左右,有太監扯著嗓子宣他覲見。


    於是祝修遠走進謹身大殿。


    向上瞄了一眼,果見那陳國皇帝劉叔寶高坐龍椅,黃袍在身,遠遠望去,竟也是寶相莊嚴,氣度不凡。


    龍椅旁邊,安置了一張“鳳椅”,那尤貴妃尤麗華端坐其上。


    這是祝修遠第二次見到陳皇與尤貴妃了,還算“熟悉”。


    除此之外,這殿中左右,還另有兩列人馬。


    左邊一水的文官,右邊一水的武將。


    祝修遠緩步走進,文武官員全都轉頭看著他,麵色各異。


    “臣江州司馬祝修遠,拜見陛下,拜見貴妃娘娘!”


    祝修遠在文武官員的注視下,竟絲毫不亂,淡定的行了君臣大禮。


    “平身!”


    “謝陛下!”


    這個時候,祝修遠才有機會仔細瞄了眼左右的文武官吏。


    隻見左邊的文官,都是一些身寬體胖之輩,清一色緋袍,為首一人,麵容冷峻,不苟言笑,好像誰都欠他幾百兩的模樣。


    顯得城府極深,一看就知道此人不好相與。


    這位應該就是張公公所說的“國相李忠”了吧。


    另外,祝修遠認識的楊廷玉,排在文官中第二的位置,祝修遠望去,楊廷玉迴一一個讚許的眼神。


    右邊,清一色武將,幾乎都是生麵孔,隻有一人認得,乃是劉文彩的父王,震澤王。


    沒想到震澤王竟在這殿中。


    武將中為首那人,白發白須,個子雖小,但卻給人一種頂天立地之感。


    按照張公公給他的描述,此人應該就是陳國的“國柱”——


    鍾山王!


    “祝愛卿,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們江州堅守十日,拖住五萬燕軍,徹底改變了整個戰局……”


    “不然我陳國上下,如今恐怕仍深陷惡戰!民不聊生!”


    “祝愛卿啊,你以弱冠之年,立下此等奇功,縱觀曆史,無人能出其右……”


    “哈哈哈,祝愛卿,你真是上天賜給朕的天才!是我陳國的英雄!”


    陳皇劉叔寶哈哈大笑,笑聲爽朗。


    雖稍顯中氣不足,但在這空曠的大殿,竟也有一絲恢弘之感。


    “陛下過譽了!”


    祝修遠忙謙虛。


    “江州能有此番勝利,其實全仗江州軍民,團結一心,共拒大敵!臣以為,此戰中死去的將士、州兵、民夫等,才是真正的英雄!”


    “嗯,不錯!”


    陳皇讚許點頭,“祝愛卿小小年紀,立下此等奇功,然卻懂得進退,知曉謙虛,著實不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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