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修遠聽了這話,嘴角輕微抽動,五天啊,整整五天!


    他還要忍受李繼業那麽長的時間,不由蔚然一歎,倍感心累。


    不過祝修遠並未表現出來,隻淡笑道:“李兄,不妨事的,你有問題盡管問……”


    李繼業聽了這話,頓時激動得直搓手。


    一張臉麵如冠玉,卻笑開了花,眉開眼笑。


    “好,有了祝兄此話,我就放心了,這段時間勞煩祝兄……”


    “不過……等到第五天,我和皇妹就要離開了,跟隨最後一批船逆流而上,返迴梁國。”


    祝修遠瞧著他那神色,似乎甚是留戀,不忍離去。


    雖說五天之後祝修遠就自由了,可他實在不好笑出聲,隻得勉強憋著。


    ……


    祝修遠和李繼業兩人矗立碼頭,並肩而立,微風下,兩人發絲飛舞,衣袂飄飄。


    他們談天論地,對江麵指指點點,甚是愜意。


    而董誠等,則站在碼頭中間。


    他們整齊列隊,恭敬而立,互不交談。


    看著祝修遠和李繼業侃侃而談,他們都眼巴巴的,渴望加入,卻又不敢。


    李繼業,作為此次出使陳國的梁國使者,待人還算謙和。


    雖然不怎麽理會陳國之人,自持甚高,顯得冷漠。


    但與以往的梁國使者相比,已然好了許多。


    但是,董誠、李林洲等為官已久,熟知官場之事。


    對梁國使者的敬畏之心,揮之不去,觀念難以轉變。


    短時間之內,他們做不到祝修遠的程度,敢與梁國使者侃侃而談。


    再說,人家梁國使者也不大理會他們,去了也是白去,自討沒趣。


    兩刻鍾後。


    太陽徐徐東升,朝陽初現,霞光萬道,隻見天邊雲彩絢麗多姿。


    朝陽如金光,投射而下,直接剖開江麵薄霧。


    霎時間,視野開闊如常。


    祝修遠迎著江麵微風,深吸口氣,極目遠眺。


    隻見江麵波光粼粼,金光細碎,江麵遠景與對岸之景一一入目,盡收眼底。


    “祝兄,好一處江麵日升之景!真想將此景繪製成畫,懸於書房,時時觀賞,也不枉此次出使陳國之旅!”李繼業笑讚道。


    祝修遠剛想說什麽,忽見江天交接處異常,出現大量黑點,影影綽綽。


    疑似運輸貢品的船隊。


    因而遙指問道:“李兄,你看那是什麽,那是我們等待已久的船隊嗎?”


    李繼業聞言,停止讚歎,極目一望,高興道:“祝兄所言不錯,那的確是運輸貢品的船隊,它們到了!”


    後麵的董誠等聽了這話,也紛紛伸長了脖子。


    極目遠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之聲不斷。


    近了。


    那些影影綽綽的小黑點,的確是運輸貢品的船隊。


    它們桅高船大,橫行江麵,一艘接著一艘,恍若巨獸搬家,連綿不斷。


    祝修遠眼角微抽,看著這一艘艘大船,連綿駛過,似乎永不停歇,他心裏隱隱難受。


    心念一動,又想到這種驚人情況,將持續五天五夜,祝修遠心裏更加難受。


    因為這些大船所裝載的,是陳國的糧食、布匹、鐵器、瓷器、茶葉、食鹽等物。


    耕農辛苦種糧,蠶農辛苦織布,鐵匠辛苦打鐵,茶農辛苦製茶……


    他們辛苦勞作出來的成果,自己都未曾享受過,就直接上繳朝廷,朝廷再將之當成貢品,進獻給梁國。


    這一艘艘大船,全部是陳國百姓的心血!


    天下梁、陳、燕三國中,雖屬陳國最為富庶。


    但是,陳國的富庶是有限度的。


    它僅僅富庶了上層權貴,底層的百姓依舊一貧如洗。


    他們辛苦勞作一年,也隻勉強保持肚子不餓而已。


    對祝修遠來說,他本是穿越眾,對“陳國人”的身份本不怎麽認同。


    可是他的娘子是陳國人,董漱玉和嶽父大人也是陳國人。


    一個多月前,江州遭遇一係列天災人禍,慘不忍睹,恍如人間地獄。


    祝修遠毅然決然,抗擊天災,與整個江州的陳國百姓一道,並肩作戰,眾誌成城……


    此番下來,祝修遠的心態早已變了。


    對“陳國人”的身份稍稍有了一絲認同感。


    可是,這身份的認同感,還沒有為祝修遠帶來驕傲,帶來信仰,帶來力量。


    他就被現實狠狠抽了一巴掌——


    陳國居然要向梁國上貢!


    曆來,隻有軟弱之國,才會向強盛之國上貢。


    初時,祝修遠並未覺得如何。


    上貢就上貢吧,似乎“上貢”一詞,隻是那鏡中月水中花,無論如何,都遇不到。


    直到現在,眼見一艘艘“心血”流失。


    眼見底層百姓的勞動成果被“糟踐”。


    祝修遠心裏異樣,生出一種屈辱感,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祝修遠在那悶悶不樂,陷入沉思,暗握拳頭。


    與此同時,李繼業正興高采烈,與押送船隊之梁國軍卒交談,吩咐注意航行安全什麽的。


    另外一邊,董誠、李林洲等衙門眾官,則紛紛驚歎於船隻之大,船隊之連綿……


    隻有祝修遠一人傲立碼頭,神思不屬,臉色鐵青。


    他像個局外人一般,默默注視著碼頭上的一切。


    不知何時,那梁國軍卒受了李繼業的教誨,上船繼續押送貢品,將陳國百姓的“心血”收割迴家。


    董誠等也停止驚歎,返迴碼頭中間,整齊列隊,準備返迴。


    祝修遠恍恍惚惚,神思不屬,沉默無言,一直沉浸在一種情緒中,這種情緒叫做屈辱。


    他似乎隱隱記得,當眾人看完船隊,離開碼頭之際,在出口的官道上碰到了崔呈秀,上一任“梁國使者接待官”。


    那崔呈秀身寬體胖,渾身髒亂,衣服都成了布條,迎風飄蕩。


    但仍在兩位金吾衛的監督下,費力的“淨水潑街、黃土墊道”。


    崔呈秀見到祝修遠,似乎還曾跪下求饒來著。


    哭訴自己錯了,請求祝修遠饒了他。


    隻不過祝修遠沉浸在屈辱的情緒中,兩眼不見,充耳不聞。


    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直到臨上馬車那一刻,祝修遠忽然豁然開朗,心中雪亮,一片清明,恍如撥開雲霧見了青天。


    他臉上浮現喜色,笑出了聲,手舞足蹈,並大聲叫道:“對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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