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你好,我想找徐小梅,你能幫我喊一聲嗎?”


    喬建國一抬頭,就瞅見一個年紀應該不算大的姑娘,推著個自行車,站在院門前跟他說話。


    對方圍著一條墨藍色的厚圍脖,臉整個都捂上了,看不清樣貌。


    不過一雙眼睛透著晶亮,十分好看。


    “哦,哦,行,你等一下。”


    他趕緊又轉身迴去了,不一會兒,再次走出來。


    身後跟著個穿深紅色絨布棉襖的姑娘,頭上圍了一條黑色圍巾,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長得十分秀氣。


    連曉敏心想,這個徐小梅的確是容貌挺不錯的。


    雖然肯定比不過嚴海霞那種美貌,但是,也有一種溫文爾雅的知識青年氣質。


    可是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此時卻失去了光彩,整個人似乎跟行屍走肉一樣,透著一種麻木的感覺。


    大小夥子喬建國點點頭走了,不知道出去幹啥了。


    隻剩了兩個姑娘麵對麵站著,徐小梅卻一聲沒吱。


    連曉敏再次感受到,一個正常人,連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了,真的是特別木訥寡言,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生機。


    她隻好先開口:“你是徐小梅嗎?”


    “嗯……”


    聲音比蚊子的動靜大不了多少。


    “我找你有些事,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說幾句話吧?”


    徐小梅愣了片刻,點點頭,從一側的小道繞去知青點的後邊。


    連曉敏推著車跟在她身後,這裏有一小片樹林子,光禿禿的。


    積雪被撮到了一堆,地麵還算平整。


    她把自行車立好,站到徐小梅麵前。


    姑娘這會兒離近了才微微抬頭,看著這個來找自己的陌生人。


    但還是沒吭聲。


    “徐知青,我長話短說,你想迴滬市老家嗎?”


    “……我一個朋友就是滬市人,現在嫁到了遼省,不打算迴去了,她在那邊還有一份紡織廠的臨時工工作,如果你願意,你就能調迴城。”


    徐小梅此時像聽到一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眼睛忽然瞪圓了。


    她的嘴唇翕動,緩緩張開,卻遲遲沒有發出聲響。


    連曉敏沒有催她迴話,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她。


    過了有一分多鍾那麽久時間,徐小梅終於深吸了一口氣,開了口。


    “同誌,你……咱倆素不相識,你為何要把工作給我呢?”


    她詫異的緊緊盯住麵前這個小姑娘露在外麵的一雙漂亮眼睛。


    連曉敏抓緊時間說:“你不用知道那麽多,隻要記住,你現在可以迴城了就行,我說的都是真的,其實我呢,算是薛紅兵的朋友吧。”


    “他現在不知道哪去了,但是過去跟我提過你,說你是個好人,不該有這樣的遭遇。”


    “我手上正好有一份滬市的工作,就想到給你,讓你離開這個地方,脫離苦海。”


    徐小梅像是終於找迴了自己的靈魂,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


    她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唰的一下子流了出來。


    緩了緩情緒,哽咽著說:“薛紅兵?哦,他也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絕不是一個偷盜生產隊糧食的賊,那個事肯定是被壞人坑害的。”


    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天氣太冷,那張白淨的小臉已經有一點紅色的痕跡。


    “妹子啊,可是我現在全部家當也沒有二十塊錢啊,滬市的工作,怎麽也要五六百塊,我……”


    聽到來人認識薛紅兵,徐小梅現在已經慢慢的能接受這一樁突發的事情了,對連曉敏的態度也沒那麽疏遠了。


    連曉敏長話短說:“這樣吧,你先調迴去再說,以後用你的工資慢慢還吧。”


    “現在聽說高洪當了大隊長,估計不會壓著你的事不放了,你再給他偷偷送點禮,走走關係啥的,一準兒沒問題。”


    說著,她從自己背著的斜挎包裏,拿出一瓶高粱酒,一斤紙包包著的紅糖,塞到徐小梅懷裏。


    徐小梅此時算是真正迴神了,眼睛裏慢慢開始恢複了正常人擁有的神采。


    她捧著懷裏的東西,有點不知所措,一下子又想哭了。


    連曉敏想起什麽,又問:“你隻有二十塊錢了?買迴去的車票不一定夠吧,喏,我再給你拿點。”


    “……對了你可記著啊,外麵人販子多,你長得這麽俊,在路上千萬當心,別被拐子騙走了。”


    徐曉敏瞧著一個比自己歲數顯然小不少的小姑娘,一本正經地這樣認真囑咐她,忽然間嘴角微微上揚,覺得挺有趣。


    轉瞬間,手裏又被塞了一卷大團結,好像還有十幾張全國糧票。


    其實這一百多塊錢,也是連曉敏在黃家救走小泰的時候,隨手拿的。


    當時黃家四個人橫躺在炕上地下的,都已經斷了氣。


    她過去快速檢查的時候,將幾個人身上的錢直接隔空全拿走了。


    還有隔壁黃喜平那屋,炕席下麵壓著的一些票據,也帶走了。


    徐小梅更意外了,心裏納悶,給完工作,這咋還給她錢呢?


    這小姑娘難不成是個小仙女?來給她送福報的?


    其實連曉敏隻不過是“借花獻佛”,羊毛出在羊身上。


    花黃家的錢給這姑娘,算是用對了地方,這是那些畜生欠人家的吧。


    “我跟你講,這些錢也不是我出的,你就當是那些害你和你未婚夫的壞人,該出的補償款吧!”


    連曉敏看了看四周,沒有任何人經過,確實挺肅靜的。


    掏出一張紙條,也放她手裏。


    “這是滬市棉紡廠主任趙楚舟的單位電話,我那個轉讓工作的朋友叫嚴海霞,這是她的伯父,會幫你辦這件事的。”


    “……你明天就去公社郵局,給他打電話,把需要的信息都說給他,怎麽開調令那些,好好溝通一下。”


    “……這件事抓緊時間盡快辦好,以後,你迴去,就有了嶄新的人生,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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