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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同伴說這裏的每一個研究人員都穿過這套病人服,但現在隻有不作夫自己穿上了這套病人服,這讓他在心理上有些壓力。哪怕同伴說這是出於一些心理調整因素,可不作夫卻覺得難以理解,他從未見過有誰會這麽做,也很難想象這麽做真的有用。當然,他自己並非心理學專家,而這種做法是由專業的心理學家提出,並被其他人所認可,似乎沒有問題,可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你會知道的。隻有接受自己是一個研究者,同時也是一個病人的客觀事實,才不會被‘自己是一個正常人’的想法限製住。壓力始終都是存在的,如果你無法適應現在的壓力,就無法適應之後更大的壓力。現在你覺得有壓力,當你習慣後,就能夠有效緩解之後更大的壓力。”同伴這麽迴答到。


    “更大的壓力具體是……?”不作夫試探性問到。


    “未知的恐懼。”同伴聳聳肩,說:“莫名其妙的狀況,突如其來的危險,難以理解的變化,所有超出自己所知的情況……你經曆的不比我們任何一個人少,甚至更多,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麽。我們根本無法預知,壓力會從什麽地方,什麽角度,什麽方式出現。所以,需要針對所有未知的可能性做好準備。”


    “難以置信,真的可以做到嗎?那個心理學家真的沒問題?”不作夫覺得這個答案有點荒謬。


    “他的理論,我也無法理解,但經過了係色中樞的驗證,應該不會太差。”同伴說:“至少我們在親身實踐,並且到現在都還算好。我之前說過的,我們是研究者,也是病人,是實驗的人,也是實驗體。我們自己就是最寶貴的資源。當你穿上了這套病人才穿的衣服,就應該有這樣的自覺。”


    “好吧……我隻是不太適應。”不作夫露出苦笑,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才離開了一段時間,臨時研究團隊竟然有了這麽大的變化。在他離開之前,可沒多少人有這樣的想法。變化來得太過突然,他感到自己和團隊裏的其它同伴之間有了一些思維上的隔閡。


    他所感受到的,所看到和所體驗到的這一切,都讓他有些坐立不安。他原本認為自己來到這裏是正確的,但現在卻不那麽肯定了。他掃視周遭的每一個人,盡管每個人都看似做著份內的工作,可每個人的動作都透露出那麽點古怪的味道。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想多了,還是這些同伴真的在精神層麵都出了問題——而且,就算大家都在精神上出了問題,也絕非是什麽天方夜譚,正如同伴所說,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潛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


    末日症候群會表現出複合的精神病狀,但卻又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出來的。和大多數的精神病人一樣,病情會一點點加深,但在被看出來之前,實際已經影響了他們的思考和行為。


    不作夫不由得想象自己其實是混入了一大群瘋子的研究中,就有些毛骨悚然。他可不想跟一群精神病瘋子講道理,如果這些同伴真的出了問題,那麽,很可能在他們的眼中,並非他們自己出了問題,而是不作夫本人出了問題。


    在沉重的壓力下,被認為有問題的人,肯定會被針對性處理。不作夫覺得如果真是自己出了問題也就罷了,可如今自己的邏輯思維和精神狀態都沒有問題,倘若被一群瘋子當成有問題的病人並針對的話,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戰勝這麽多的人的。甚至於,這個新基地是那麽的古怪,自己連逃離的可能性都沒有一半。不作夫試圖找到自己進來的入口,但是,那個入口明擺著根本就不是正常的門,此時也已經不見蹤影。


    ——所以,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了與外界隔絕的密室了嗎?


    不作夫心頭凜然,就在他思考的時候,同伴已經帶他轉了好幾個區域。這裏的每一個區域都是根據研究項目進行劃分的,一部分項目有很多研究人員在工作,而一部分項目則至今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隻能跨學科由部分研究人員兼任。一些研究項目可以讓不作夫一目了然,知道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而另一些研究項目則讓不作夫感到困惑,甚至於,有部分研究項目無論是算式還是結果,都不是現代科學所用的。毋寧說,就像是拋開現有的科學公式,重頭建立了一套科學體係,但是,隻要對科學有丁點了解的人都知道,這簡直就像是無稽之談。科學不是從天而降,無中生有的,必須基於長時間對事物的觀察、思考和理解,沒有人可以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就拋開用人類文明史澆築而成的現有科學體係,自己搞出另外一套,還能真的成功。


    如果真有人做到,那麽,他如果不是從古代一直生存到現在的怪物,就是五官和腦袋都和“人類”截然不同的怪物——人類的科學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人類共有的特征所決定的,人類能觀測到什麽,才能去研究什麽,人類能夠想到什麽,才能夠發展什麽。而現代科學是這個樣子,而不是別的樣子,正是基於這些人類共有的觀測能力和思考能力。


    人類無法超越自己的生理結構和運作方式,去進行與自身物質基礎毫無關聯的任何研究工作。哪怕用計算機這樣的非碳基構造代替人體去存儲和運算大數據,其算式也仍舊是人類思考的結果,並且其運算的最終結果也同樣需要經過人類自身的思考,才能得出結論。而在這個“必然有人類自身參與,並且人類的參與是最核心環節”的過程中,人類自身的構造和運作,仍舊擁有最終的決定權。


    人類自己決定了自己科學就是這個樣子,而超出這個樣子的科學,從極大意義上來說,已經不再是人類的科學了。


    “這不是人類的東西。”不作夫越看就越是心驚,他已經不願意去想這些項目最終會組合成怎樣的東西了,從邏輯上來說,這些超出人類思維和視角的公式所得到的結果,也不會是人類可以承受的結果。一旦作用在人的身上,想也知道,不是人自身崩潰,就是人被轉化為非人的東西。


    “不,這就是人類的東西。我們正在嚐試理解,當我們可以理解的時候,就是我們的東西了。”同伴聽到了不作夫的呻吟,便嚴肅地對他說:“我們不應該把目光局限在過去已知的東西上,因為事實證明,那些東西無法解決我們的問題。我們也不應該為這些未知的東西而卻步,因為我們遲早能夠揭開它們之中的謎團。這些項目中,有不少是係色中樞的委托,其中也用上了許多係色中樞提供的公式,我們必須承認,係色中樞給出的東西似乎已經超過了人類過去所能企及的高度,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無法追上她的腳步。她也是末日症候群患者,和我們沒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她隻是比我們走得更快,但我們必須追上去。”


    “不,不,你難道不明白嗎?這些項目不是給人類用的。”不作夫越是研究,臉色就越是蒼白。他覺得仿佛有某種無形的觸手鑽進了自己的腦袋,攪動自己的腦漿。


    “你才不明白,不作夫!”同伴的聲音更加嚴厲了,“如果我們固執過去人類所擁有的一切,就不可能戰勝‘病毒’。如果我們無法理解眼下的這些怪異情況,就無法解決這些已經擴散到了全世界的大麻煩!科學本來就是基於認知和理解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如果無法觀測、無法認知、無法理解,科學的進步就無從說起。所以,我們必須從基礎層麵,去拓展我們自身的觀測能力、認知能力和理解能力——你明白什麽是基礎層麵嗎?”他用力敲著自己的腦殼,大聲說:“就是這些提供思維能力和想象力的基礎物質構架!”


    “所以,這裏的一部分項目,就是為了讓我們脫離原本人類固有的基礎物質構架?”不作夫聽明白了,但打心底難以接受,不,毋寧說,他覺得,這根本就不是人類應該做的選擇。他知道有許多科幻作品,設計了諸如此類的情節,讓人類超脫自身碳基結構,乃至於超過自身的量子結構,但是,這些科幻作品的結局無一不是以悲劇告終。這除了為了表達以人為本的人文情節之外,也有著人對非人的向往和悲觀,但是,仔細看看這種悲觀論,這些想法和情緒都並非是毫無緣由的,它本身就是人類對自身任意妄為的警告。


    為什麽人要警告自己?除了主觀因素在作怪之外,也絕對不缺乏客觀因素。


    然而,現在,在他的麵前,這些同伴正無視這些主管和客觀上的警告,以一種熱切的態度去實踐這些隻在科幻作品中出現過的情節。


    不作夫覺得是這些同伴瘋了,但是,很明顯,同伴認為是不作夫自己太過於狹隘和局限——科幻中的哲學思考正在上綱上線。


    不作夫不能肯定自己所思所想就是正確的,但是,他覺得這些同伴正在做的事情,絕對不是正確的。因為,他們所遵循的這些公式,已經割裂了人的科學,而不是承上啟下的發展。是從截然不同的角度去看問題,而不是包容性的看待問題。如果說,人的科學受限於人自身,是充滿了局限性的,那麽,現在這些項目的基礎,難道就不是局限性的嗎?如果它有足夠的包容力,那麽,就應該將人的科學也包容進去,而不應該是現在呈現出的割裂性。


    甚至於,不作夫懷疑,同樣身而為人,沒有變成怪物的這些同伴,真的看得懂這些怪異的公式嗎?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嗎?亦或者,他們隻是遵循著他們自己也無法了解的某種動力和傾向,去渾渾噩噩地推進這些項目的進展?倘若如此,那就和身邊這個同伴所說的“拓展世界觀和方法論”之類的論調有著本質的區別。


    不作夫死死盯著這些人,試圖從他們的臉上找出絲毫狂熱的,非理智的表現,哪怕是眼眸中的一點點情緒也好。然而,他失望了,他根本找不到,這些人看起來都是如此的冷靜,沉著,利索,沉浸在問題中苦思冥想,充滿了一種置死地而後生的決然。


    他們一個個都像是試圖拯救世界的英雄一樣。


    “不作夫,我知道你初來乍到,對我們現在的項目不太理解,所以才產生了那些頑固的想法。這是每一個研究人員都必然經過的階段,當我們的研究成果被推翻,當我們依為臂膀的理論被終結,我們都會產生和你一樣的情緒。無論是在現代還是在過去,類似的例子都有很多。我們堅持自己原有的觀念,而抵抗新的觀念,認為自己固有的觀念才是正確的,但事實會證明,我們始終是要發展的。”同伴麵色真摯地安慰到:“你不需要立刻就參與研究,但我希望你能多想想,多看看,如果你仍舊對科學虔誠,就一定能夠理解我們推動這些項目研究的必要性。”


    “……我會的。”不作夫已經不想再勸說同伴了,因為,他感覺到彼此的思維根本就是在兩條平行線上。他的意思,對方無法領會,對方的勸慰也根本就說不到他的矛盾上。當想法轉化為語言,又從語言轉化為想法,有多少錯謬會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不作夫已經切身體會到了。


    事已至此,不作夫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他感到一種深沉的無奈。沉默了片刻,他問到:“我可以見見係色中樞嗎?”既然眼下的這些項目大部分是由係色中樞提出的,那麽,這非人一麵的源頭自然也是出於係色中樞。他想知道,如今的係色中樞到底變成了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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