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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畀應該無法理解我對那人的想法吧,不過,正常來說,無法理解才是正常的,如果可以理解的話,我反而要懷疑畀的腦子是不是還正常了。畀的唿吸粗重而急促,她剛剛從那難以描述的恐懼中掙脫出來,我不知道她這個時候所見到的景狀是否已經恢複正常,不過,我倒是一直沒能擺脫錯覺和幻覺。在我的眼中,畀的形象仍舊是歪曲的,偏色的,就像是淡淡的顏料從黑白色的寫意水墨畫中滲出來,將這幅畫的整體構圖塗抹得亂七八糟,麵目可憎,畀在其中也更像是一個人形的怪物,而不是一個人類。


    我還能聽到許多瑣碎的聲音,像是從那些自己視線外的角落傳來的囈語,又像是發自我自己的口中,而我卻不知道那到底都在說些什麽。除此之外,還有透明的宛如幽靈的人形從密室的管壁中飄出來,每一個的臉都是蒼白的,就好似那副名為“呐喊”的名畫中的人形……然後是水聲,潺潺的水聲湧來,雖然看不見水在哪裏,但卻可以感覺到,這無法直接目視到的水已經漫過了我的腳麵。


    水麵在上升,很快就漫過了我的脖子,我明明知道這是幻覺,卻沒來由有一種發緊的感覺,覺得自己就像是快要被淹死的人。


    我沒有將這些仿佛沒來由的,卻逼真得讓精神和身體都無法忽略的感覺在情緒上表現出來。


    畀咳嗽了幾聲,用一種艱難的神態注視著大門的方向。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她也感覺到了,那股從門外吹來的,帶著莫名味道的風。


    “……對方是衰神嗎?”畀顯然不太能理解情況,隻從最粗淺的地方進行理解,不過,這也難免,畢竟,她可不像我一樣,和那東西一直以來保持著無比親密的關係。


    “每個人都習慣性用理性去認知那家夥,但是,畀,你要記住,她絕對不是用人的理性可以理解的存在。”我說,“你要接觸她,就順從你的感性,聆聽內心的聲音吧。”


    “她?到底是誰?你的熟人?”畀又驚恐又愕然地追問著,這個時候,充斥在我們視野中的光亮已經快速黯淡下來了。


    當管道內的光亮重新恢複到比原先稍微亮一些的程度時,三百米高的大門已經敞開,先前被過於明亮的光線遮掩的門後之物,此時終於能夠看到一個清晰的輪廓。


    一個凹凸有致的女性身影,站在門沿邊上,在比我們更高的地方,帶著一股正踐踏著什麽般的氣勢,微微傾身俯瞰著下方的我和畀。那是一個充滿了無比存在感的身影,仿佛隻要看到這個身影,視線就會不約而同地將除了這個身影之外的所有事物都排除掉。因為存在感太過強烈,反而讓人感到自己的思維被對方奪走的恐懼感。不過,現在這種強烈的存在感,比起之前那種仿佛讓人融化掉的光亮,已經削弱了許多。


    我毫不懷疑,她是可以再釋放出那種過去強烈的存在感的。


    “是,是誰?”畀盯著那邊,顫抖著聲音,大聲喊道。


    而對方隻是“哼”地笑了一聲,卻並非不屑,也不是隨便,大概是覺得這是無所謂的問題吧。


    我沉默著凝視著她,這個時候,我的視野裏,她的輪廓仍舊不是那麽清晰,不過,對她的熟悉感,完全和過去沒什麽兩樣。


    “我來接你了,阿川。”她如此對我說到。而我也知道,她一定會這麽說的。


    是的,她來接我了,就和過去無數次一樣。


    “高,高川先生?”畀向我尋求解釋。


    “是我的妻子,富江。”我如此迴答到,不過,雖說是妻子,但她可不是絕對意義上的一個“人”呢。


    “啊……啊。”畀一臉僵硬的表情。


    內心出現這麽大的震動,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十分清楚,包括富江在內,每一個“江”都足以讓人這麽震驚,不,其實應該會比我所能想象的,更能讓人震驚吧。而且,如果僅從片麵來說,富江的出現還可能是一個好消息,那麽,從廣義上而言,那就絕對不會是一個好消息。富江也好,其他的任何一個“江”也好,都絕對不會是無緣無故出現的,反過來說,也不會無緣無故消失。一旦觀測到她,又對她失去觀測,那就意味著,將發生某些連我都九死一生,對其他人而言十死無生的可怕情況。


    即便如此,她仍舊是我的妻子,而我仍舊深愛著她——僅就這點來說,我毫不懷疑。


    “是高川先生的……妻子?”畀從震驚中恢複過來,但還是有些不信的神色。


    這個時候,我已經看清富江的樣子了。雖然之前隻能感覺到其存在,亦或者隻能看到輪廓,但是,我已經可以肯定是她,而不是其他的“江”。不同的“江”在人形表現時,有著包括聲音和相貌在內等等外在細節的不同,並不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做出來的。


    富江還是記憶中的老樣子。就仿佛連穿著都沒有改變,無論在何種危險又嚴苛的環境下,她的精神和風度總會讓人有一種遊刃有餘的感覺,哪怕衣服因為摸爬滾打變得肮髒,也不會讓她丟失那股強悍又精致的美感。眼前的她,讓我不由得迴憶起第一次碰麵時的場景,在那個精神病院的建築裏,剛剛憑借運氣殺死了灰霧惡魔,她便從樓梯口走了出來。


    發型、氣味、麵妝打扮、服飾細節……幾乎每一處都和記憶深處那利落矯健的情狀完全一致。


    簡直就像是從那段時光裏走出來了一樣。


    富江有多強?我從來無法估算,不過,僅從所見所聞來說,最初見麵時的她,其實並沒有那麽強悍的感覺。


    在之前釋放出那讓人感到恐懼的存在感後,此時已經可以看清的富江本人,似乎正在失去那可怕的存在感,讓人覺得之前的恐懼,就像是一種幻覺。我感覺到了畀的改變,她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所受到的壓迫已經大為減弱了,她的唿吸也開始緩和下來。


    “快點上來吧,你們要愣到什麽時候?”富江在上邊大聲喊著,將一卷繩索扔了下來。我這才意識到,三百米的大門後並非坦途,而直接就是一個幾十米高的懸崖,機械般生硬的構造層層疊疊,形成一個難以落腳的垂直高度,就像是巨人才能輕鬆跨過的門檻一樣。


    畀這個時候就像是突然從噩夢中驚醒一樣,大大喘了一口氣,蒼白又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就像是突然懷疑起自己之前的恐懼是否真實——我可以理解這種感覺,哪怕是真江,也不會時時刻刻都散發那種無可名狀的壓迫感和存在感,正因為這些壓迫感和存在感會如同幻覺一樣,突然就消失了,才和之前那強烈的感覺形成難以置信的對比。而且,不僅僅是感覺上的問題,也許畀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也曾經陷入了深沉的噩夢中,在那個宛如夢境一樣的無底黑暗深淵中跌落。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就像是受到了驚嚇,用力向旁邊退了一步,這才醒悟過來。她按著腦門,聲音有些艱澀,反而比之前還要不流利:“這,這到底是……高川先生?”


    “思考停在這裏比較好。”我提出自己的建議。


    “那個女人……都是那個女人帶來的嗎?”畀的聲音微微變得尖銳,“高川先生,她到底是誰?不……到底是什麽東西?”


    “至少,現在這個狀態,還能算是人類吧。”我隻能這麽說,也的確是這麽認為的,在眼前這個狀態下的富江,應該還是人類的“表現形式”,不過,稍微更早之前,以及在這之後,到底會從這個表現形式轉變為何種新的表現形式,那就不太確定了。


    “這算是人類嗎?”畀顯然難以接受,“總而言之……我們先上去吧。”


    我很高興,她並沒有因為思維的混亂和無常的執著,陷入此時此刻的泥潭中。現在要做的,當然是“上去”,走出這扇門,她的邏輯極少還在“人類”的範圍內。不過,雖然一直都有“她會來這裏”的感覺,但是,真的是富江出現在這裏,的確讓人有些不安,對畀來說,也算是最糟糕的遭遇中的一種吧。我是這麽認為的。


    畀就像是患了偏頭痛的病人一樣,步伐蹣跚地走到富江拋下的繩索前,然後又愣住了,看著她的背影,我在猜想,是不是因為她之前看到的,和她此時看到的“繩索”,並不是同一個東西。我想說點什麽,但還是算了,這個時候說什麽也無法緩解她心中的猜疑,而如果她針對富江提出更深入的問題,即便是我也無法迴答。至今為止,沒有人能夠徹底理解“江”,我也一樣。


    總而言之,落後一步的我反而在她之前爬了上去。畀的動作緩慢,完全沒有之前戰鬥和行進時的矯健,用“受傷”都無法形容這種遲鈍和虛弱,就像是丟了魂一樣。我在那高大得宛如懸崖一般的“門檻”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上來。這些平時做來稀疏平常的事情,此刻卻讓畀不斷喘息,一臉疲憊。


    一直以來,畀和她身上的裝備加起來,比我預想的還要沉重,甚至讓我覺得,和我一起走過這段管道路程的她,其實是不是比我更加強壯。雖然魔紋可以強化魔紋使者的身體素質,與我得到的增強相比,畀的體重和力量,仍舊顯得有些異常。盡管知道在統治局遺址中有不少身體被灰霧技術改造過的戰士,而畀也顯然是其中之一,但是,這個認知並不能消除那種異常感。


    “還好吧?”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而畀隻是點點頭,沒有說話。我首先看向三百米高的大門另外一邊的風景,大概是站在門檻上的緣故,之前在另一邊覺得太過於明亮,現在則有一種恢複正常的感覺——並不是光亮度降低了,而更像是眼睛可以習慣了。不過,我覺得無論用眼睛習慣還是光亮恢複,都無法解釋這種現象,因為富江就在這裏。之前那種種異常,以及現在看似恢複正常,其實都是錯覺吧——在這裏的每一個看似正常的瞬間,或許都是由一連串異常構成的,而我們僅僅是在不斷產生的錯覺中,把異常當成了正常而已。


    門外的風景果然和我預想的不同,但也不是指有多古怪,大體上是符合統治局的建築群落風格的。那扭曲而密集的管道和線路,那矗立著的不同高度卻緊貼在一起的高樓,那從淩亂的曲線中分割出來的筆直線段,那從某一處開始斷裂的廊道,以及在斷裂處不斷向下蔓延,看不到底的深淵,以及抬起頭就能看到宛如星光般的燈光,在如同無限遠的黑暗天空遙遙閃爍。


    即便如此,仍舊和之前的想象不同。那並非是總體上氣氛的不同,而是細節方麵不斷積累起的異常。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門外的風景和門後已經經過的風景混為一談。


    不過,有一點是相同的:在這仿佛無限寬廣,不知道會蔓延到何處的異常風景中,沒有明確的路標,也沒有顯眼的方向指示物,似乎三百六十度都能通行,也因此有一種會在某一處,道路就會中斷的感覺。站在不高不低的地方,環視著這片風景,會突然產生一種不知該往何處去的茫然。


    然後,我轉過視線,富江伸出拇指晃了晃,露出爽朗的,充滿了人性的,讓人振奮的笑容:“我來得不算晚吧。”


    “當然。”我想這個時候,自己該露出怎樣的表情,但是,果然就隻有微笑吧。


    “你怎麽找到我們的?”畀似乎終於可以說話了,“……你是叫富江?高川先生的妻子?”


    “真是的,問題顛三倒四。”雖然這麽抱怨著,但富江並沒有任何不快的情緒流露出來,她一如既往地爽快迴答:“沒錯,我叫富江,是阿川的妻子。”她用拇指朝我點了點,“我覺得你們會在這裏,所以就千方百計趕來了。也幸好我來得及時,否則沒人開門的話,你們還得另找出路。這扇門隻能從外麵打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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