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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在血泊中,和輪椅人對視著,從他的眼睛中,我看到了許多負麵的情緒,我見過太多有著這樣眼神的人,甚至於我自己,也曾經和他一樣,充滿了恐懼、驚疑和疑惑,但是我最終挺過來了,而他似乎正墜入這個殘酷的深淵。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麽,知道了什麽,他能夠站在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中,注視著這片血色,擁有同樣的恐懼,那他的經曆,必然會和瓦爾普吉斯之夜以及“江”扯上關係。


    我想,他就是網絡球的人,也是之前通過魔眼監測這個世界的意識行走者。我甚至可以猜測,他借助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力量,在意識的大海中下潛得太深,在人類集體潛意識的底部,看到了“江”那模糊的影子。也許,我在夢境中,感受到的他人,便是他站在那個地方。


    看到“江”的人,如果僅僅是真江,意識和心靈所遭到衝擊不可能那麽嚴重,但是,如果真的觀測到了藏在我體內深處的“江”,不,僅僅是看到了那個輪廓,這種衝擊都會成千上萬倍放大。“江”就如同神秘學中,克蘇魯的邪神,人類的意誌,無法抵禦那種從本質而誕生的,無比龐大,無法述說的,最原始而本質的負麵。


    這種負麵,完全是由“江”身為“病毒”的特質所帶來的。“病毒”侵蝕人體,侵蝕人們的意識,讓人們癲狂,從生理開始摧毀人類固有的生存形態構架。所有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在病危的晚期。嚴格來說,都不能算是“人類”了。科學的基礎。是嚴格的定義,而“人類”在科學中,也是一種嚴格的定義——定義人類應該具備怎樣的基因結構,怎樣的外形,怎樣的社會關係,怎樣的個體成長,怎樣的思維基礎等等。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變,從生理到意識。都會完全轉變為“人類”定義之外的異常。


    當一個人的身體到心理,都不再屬於這個定義範疇時,理論上,這個人,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江”,就擁有這樣的力量,而且。這種扭曲的力量,完全就是它的本能,基於它的存在性而存在的東西。就如同,人類也有自己的味道一樣。


    而站在我麵前的輪椅人,其本質,也不過是某個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某個人格罷了。當他直麵扭曲了自己的東西,當他去注視那個,他在生理和意識上,完全沒有免疫力,扭曲了他的存在性的東西時。如果說可以完全冷靜地觀測這一切,接受這一切。才是最可笑的笑話。


    我明白輪椅人的瘋狂,真的,我完全可以理解,因為,我們都是末日症候群患者。我親身體驗過,他所體驗過的一切。我們之間,除了“高川”還維持人形,而他已經變成惡化成一灘黃色液體以外,沒有更多的區別。


    他的臉色蒼白,瞳孔有些渙散,看起來有些失魂落魄。好半晌,他問到:“你做了什麽?”


    緊接著問了第二句:“你是什麽?”


    我知道,那不是在問我。但我還是基於我的身份,迴答了他的問題。


    “我在觀測。”


    “我是高川。”


    輪椅人仿佛沒聽到我的迴答,他推著輪椅上來,仿佛要揪住我的領子般伸出手。然而,在他的手即將接觸到我前,濃稠的血液好似蟒蛇一樣,纏繞住了他的身體。


    “你……這個……怪物……”輪椅人的目光垂下,掠過我那洞開的胸膛,落在這如同有著自己生命般的血液上。他似乎明白了什麽,但是,正因為這種明白,反而讓他眼中的恐懼更加濃鬱了。他的身體被血液束縛著,無法動彈,而這些血液,還在沿著他的身體擴散,侵蝕著他的每一寸肌膚。我知道,他於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中的形象,僅僅是一種意識形象,他真正的身體,並不在瓦爾普吉斯之夜中。但是——


    他死定了。


    “江”的力量,從來不局限於意識和物質。即便從“現實”的層麵來說,也是如此。


    在血液逐漸覆蓋輪椅人全身的過程中,他的眼神越來越茫然,瞳孔放大之後的視線,似乎已經洞穿了這片瓦爾普吉斯之夜,投入我所不知道的地方。他的下半身,已經徹底失去固態的人形,似乎已經被同化為那片濃稠的血液。他的上半身,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在最後一刻,他總算是振作了起來。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決絕,就如同超新星一樣閃亮,仿佛這光,凝聚了他生命中的一切。我知道,他打算做點什麽事情,我不需要知道他想做什麽,但是,我大概知道他想做什麽。


    “必須……必須……告訴……”他語不成聲地說著時,我奮力撲了上去。


    真江洞穿了我的胸膛,我的血液在流逝,“江”在蘇醒,這一切,雖然並不會讓我就此死去,但是,若說一點影響都沒有,那必然是騙人的。在看到輪椅人的時候,我已經站不起來了,就算開口迴答他的問題,也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的確,因為“江”的再次活躍,有一股力量正從我的深處湧起,但是,那並非是我的力量。真正的我,又虛弱,又痛苦,又恐懼,這些全是“江”帶給我的,比起輪椅人,我更接近“江”。我一直覺得,他所感受的一切,在我身上,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在我撲上前的時候,我才察覺,原來自己仍舊可以壓榨出如此多的氣力。我要阻止輪椅人,無論他打算做些什麽,在理論上,都會給“江”的計劃帶來一些影響,也許,“江”並不在意這點影響,但是。我覺得,這是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也許這麽說。看起來,我已經中了“江”的毒太深,但是,這同樣是我的覺悟,當我決定將自己的計劃,和“江”牢牢綁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無路可退。


    也再也沒有思考過萬一。


    所有的問題,都應該是。早在這麽做之前,就已經思考過的問題。我思考過,清楚最可怕的後果,我冷靜地做下了自己的判斷,並冷靜地執行了,因此,現在會變得如何。已經不成為問題。


    “梅恩!”輪椅人盯著我,充滿了恐懼,又充滿了希冀和覺悟。我覺得,他也是一樣,早在這麽做之前,就已經明白自己的結局。恐懼並沒有徹底抓住他,他冷靜地思考了一切,冷靜地做出了判斷,並冷靜地予以執行。我從他的目光中,仿佛看到了他這一刻的靈魂。


    所以。既然一切都是自己所必須要做,是自己所想做的。那就廝殺吧。


    就如同在爛泥中打滾,也要殺死對方的野獸。


    我扼住了他的喉嚨,虛弱的身體,甚至連個老人都不如。那股源源不絕的力量,根本就不會讓我的拳頭變得有力,讓我長出獠牙和爪牙,但是,我的意誌可以。我要殺了他,阻止他,“江”打算怎麽做,我並不清楚,但是,我絕對不會讓眼前的輪椅人,成為擋路石。


    輪椅人唯一可動的腦袋垂下來,咬向我的手臂,我沒有理會,直接一拳揍在他的太陽穴上,打得他的腦袋一歪。他還想再高聲大叫,就如同要將信息傳遞給不在這裏的某個人。我感覺到自己掐住他喉嚨的手,根本使不上力,無法阻止他,便將另一隻手的手掌插入他的嘴巴中,想象著,這就是一把刀,直接貫穿他的喉嚨。


    然後,一把血色的刀,直接從手掌中蔓延出來,一鼓作氣捅穿了他的喉嚨。


    我什麽都沒想,手臂切下,輪椅人就在我的眼前,被血色的利刃剖成了兩半。在身體剛剛分開的時候,就立刻融化成濃稠的血液,嘩啦一下淌到地上,成為了血泊的一部分。我喘息著,這時才迴過神來,將目光投在血液覆蓋於右手變幻而成的利刃上。


    利刃本是液態的,但是,卻像是已經在其中凝聚了某種骨架,包裹在外的液體軟黏黏地耷拉下來,露出一把金屬質地的短刀。我猛然從腳下血水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形象——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的戰鬥裝束已經徹底消失,臉上也再也沒有了那張小醜的麵具,僅僅是身穿一身高中校服。


    我似乎迴到了,才剛剛成為高中生的那一年。


    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是意識態的世界,所有的形象和現象,都擁有一個最本質的根源,那麽,我變迴了這幅模樣,又意味著什麽呢?我思考著,觀測著腥紅的血液,不斷向著遠方擴散。當我再次邁步的時候,身體似乎已經不再那麽虛弱,感覺上,但卻又不是體內那股湧動的力量所帶來的變化,更像是——


    輪椅人的生命,補充了我的生命?


    我抬起頭,一步步爬上廢墟,這次的異變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網絡球察覺,但是,我要做的,就隻有等待而已。


    當我爬上這片廢墟的最高處時,血色已經蔓延到千米之外,這片範圍中的黑色巨人,已經被迫和這片血色較起勁來,它們的下場沒有疑問,因為,它們的半截身體,都已經被同化。


    我站在廢墟頂端,俯瞰著這一切。突然,沿著我身體流淌的一部分血液繞著我的肩膀飛揚起來。是的,不是飛濺,而是飛揚,血液散開的時候,就像是一張隨風鋪開的布匹。看似殘破,卻充滿了深紅色的厚重和猙獰。


    巨大的血色披風,在我的肩後,如有自己意誌般飛舞著。


    我嗅到了戰鬥的味道。


    下一刻,在一片開闊的廢墟前方,我依稀看到了一個女性輪廓的幻影,她身影仿佛藏在另一個次元中,而她的目光,似乎隔著一個世界,在和我對視著。


    瑪索!?


    我覺得,似乎自己明白了什麽。


    這一次,和上一次一樣,自願成為了一個“聖地”的人柱嗎?


    沒關係,這滑稽的命運。很快就要結束了。我已經預感到了,結局的到來。


    梅恩先知坐進轎車中。司機發動引擎,打算沿著隱秘的通道離開宅邸,她並不打算和駐紮於宅邸中的那些盟友們碰麵,現在還不是時候,走火會處理好這些事務的。她思考著這次和輪椅人見麵時,對方所透露出來的信息,並隱隱為這位老朋友的狀態擔心。在汽車快要駛出宅邸側門的時候,她猛然聽到了什麽——


    “梅恩!”


    梅恩先知豁地轉頭。盯著宅邸的方向。她不確信自己聽到了,那聲音,就如同幻聽,亦或是從腦子裏生出的想法,但是,長期接觸神秘的經驗和直覺,讓她生出不好的預感。她期望還能再聽到這個聲音。但是,直到汽車緩緩開到大街上,都再沒有第二聲傳來。這個時候,她的腦中一片空白。當她有些失魂落魄的迴過神來時,察覺自己的眼角已經濕潤了。下一刻,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滑落。


    輪椅人。死了。


    她沒有親眼看到,但是,發自內心的聲音,卻是如此肯定地對她述說著,這難以置信的情況。


    這一刻。梅恩先知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太多的記憶。在她的腦海中,如同爆炸般迴放著,短短的一分鍾時間裏,她似乎又迴過到過去,陪伴著那時的自己,再一次走過了至今為止的人生旅程。這些記憶的畫麵中,有著各式各樣的輪椅人,年輕的他,中年的他,老年的他,意氣風發的他,意誌消沉的他,痛苦的他,歡快的他,陪伴在她和他身旁的,還有更多的人,更多的表情,更多的生活和經曆。她覺得自己身陷在這片幻覺般的場景中,她沒有抗拒,甚至想要再停留一會,但是,流逝的時間仍舊將她衝刷迴了岸邊。


    唯一讓她留下的,隻有一個聲音:


    ——輪椅人,死了。


    梅恩先知沒有發出聲音,她發不出任何聲音,聲帶好似已經融化了一般,氣管也仿佛被堵塞了,讓她連抽噎都無法做到。她端坐在車子後座上,就這麽沉默地,靜靜地,流了大概一分鍾的眼淚,然後伸出顫巍巍的手,敲了敲司機位的玻璃。


    司機迴過頭來,看到梅恩先知的樣子,臉色上的驚疑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


    “迴宅邸。”梅恩先知的聲音顫抖著,司機聽得出被壓抑其中的悲痛。他二話不說,立刻打轉方向,就算違背了交通規則也顧不上了,他明白,一定出了什麽大事。他從來都沒有見過,梅恩先知這樣的表現。


    汽車飛快地迴轉宅邸方向,司機從後視鏡上觀察著梅恩先知,他有點擔心,但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他想要打聽,卻知道,在梅恩先知開口之前,自己不應該提問。他的心中,同樣有一股疑慮和焦躁潛伏著。


    然後,他聽到重新振作起精神的梅恩先知說:“輪椅人死了。”


    一股戰栗和麻意,好似毒蛇一般,沿著他的脊椎爬上頭皮,讓他差一點就踩了刹車。


    輪椅人死了——司機的心中,不斷重複著這句話。他知道輪椅人是誰,因此,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突然就聽到了對方的死訊。他覺得,就算要死,那個男人也一定會死得轟轟烈烈,死得眾所周知,死得就如同超新星的綻放,即便隔著幾千億光年也能被人觀測到。


    但是現在——


    太突然了!太悄無聲息了!


    輪椅人死了?怎麽可能!不應該是這樣的!至少,在十幾分鍾前,他還活得好好的。有誰可以殺死他?有什麽,可以在這個宅邸裏殺死他?


    司機的腦海中,輪椅人死訊膨脹著,讓他幾乎無法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那麽,你們就是這一次計劃重啟的合作者?”研究主管近江巡視著耳語者和火炬之光的諸人,再次確認般問到,但她的語氣是如此平淡,仿佛一點都不期待對方的迴答。或者說,她根本不在意對方的迴答。比起迴答,她更在意的,卻有點兒出乎她自己預料,那是站在人群中的一個青年,和其他人比起來,這個青年沒什麽特殊的地方,長相不是最好的,體格也不是最魁梧的,打扮上也沒有什麽獨特的地方,隻是,雖然打扮成一名身經百戰的戰士,身上的風衣和隱約可見的武器,都充滿了殺戮的味道,卻也有一種文質彬彬的氣質,從他的眉宇間散發出來——這是一個經常思考的人,一個因為思考而個性沉默的人,她第一時間就產生了這樣的印象。


    “是的,我們就是。”火炬之光的雅克並沒有因為女性冷淡的語氣而別有情緒,仍舊是那副平和的微笑,說到:“我們剛剛聽走火說了,近江女士是網絡球中最好的研究者。我們十分高興能加入您領導的研究小組,希望我們可以在你需要的地方幫上一些忙。”


    “幫忙?嗯,也許吧,誰知道呢?”近江用模棱兩可的語氣說著,任誰都聽得出來其中的敷衍。她對寒暄不感興趣,看了一眼巨大的容器,和容器中嬌小的女體,誰也無法從她的目光中看出太多的東西,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她對這個計劃,其實也並不怎麽感興趣。


    氣氛有些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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