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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牆壁上的門打開了,從裏麵出來的家夥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些詭異的存在完全不同,對方和我於這裏的形態更為接近,這種近似讓我感到產生一種同類的感覺。之前出沒在這個境界線的詭異東西,應該也無非是某些意識的具現形象,的確像是某種遊蕩的幽靈,但在我的理解中,更像是河水在奔流時帶起的淤泥。所以,在一片隨波逐流,不斷在河水的衝刷中改變形態的淤泥中,一塊足夠堅硬也更有自己特點的石頭是十分顯眼的。


    是的,我和從那扇“門”中出來的家夥,都是“可以在這個境界線中維持自己主觀意識的石頭”。


    這樣的一個家夥出現在這個境界線中,我其實一點都不感到奇怪。這個世界有太多“神秘”,也許像“江”那樣,用複數的意識構造出一個接近集體潛意識的世界,是很難想象的事情。但是,憑借“神秘”幹擾他人的精神,涉及意識的領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一旦進入意識的世界,主動或被動地接入這個由“江”構成的境界線,也完全可以理解——就像是黑客入侵了他人的服務器後,卻發現這個服務器早已經通過自己所不了解的方式,和其它服務器連接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局域網絡係統,自己無法控製這個係統,卻能夠借助這個係統在服務器之間遊蕩。於是,黑客開始摸索,他會發現,比起一個個地去攻陷服務器,以找到自己的目標比起來,這個早已經將服務器連接起來的網絡係統會讓他省下不少工夫。


    “江”作為這個網絡係統的創建者和維護者,並不排斥除了我之外的用戶,對方能夠完整地出現在我的麵前就是證明。


    而且。還是個熟人。


    “卡帕奇?或者,應該稱唿你為龍傲天?”我平靜地和男人對視著。這個男人似乎嚇了一跳,目光警惕地遊弋了一會,才落在我的身上。仿佛到了這個時候,他才剛剛意識到我的存在。然而,我的身體一直都正對著他走出的那扇“門”。也許。從這個男人的角度來說,在我出聲之前,其實是不存在的,至少,是無法感知到的,仿佛隱身狀態下的幽靈,雖然聽起來有些扯談,但在意識的世界裏會發生多麽奇異的現象,都不足以為奇。


    這個用中央公國的文化中極為囂張的名號稱唿自己的男人。其本身的國籍和族裔卻十分模糊,從身份證明和外貌上都無法得出確切的答案,就連“銼刀”也沒有太多的相關信息。他的過去有著完美的履曆,但卻讓調查到這些履曆的人覺得並不真實。在拉斯維加斯的瓦爾普吉斯之夜發生之前,甚至連雇傭兵組織都認為他隻是一個極有才幹的普通人,並不能肯定他真正涉及過“神秘”。


    然而,正是這個人挖了雇傭兵組織的不少牆角,也是瓦爾普吉斯之夜的直接關係者。我親眼看到他是如何讓整棟酒店大廈陷入瓦爾普吉斯之夜中,並且與他在瓦爾普吉斯之夜的深處有過合作和交戰。他本身曾經被腦硬體判定為“精神統合裝置”的載體。也被怪異生物“丘比”視為同類,而在瓦爾普吉斯之夜的一係列事件中,的確有許多線索都指向這些說法的正確性。


    在納粹降臨之後,龍傲天和其他人通過我所不了解的渠道成功返迴正常世界,這個結果也意味著,他們對瓦爾普吉斯之夜的了解。有著我暫時無法企及的優勢。我想,這種優勢應該來自於他們和精神統合裝置的擁有一種奇異的密切關係。龍傲天、丘比和紅衣女郎三者身上都一度呈現過“精神統合裝置”的載體反應,而在這種反應消失後,精神統合裝置碎片便正式出現在瓦爾普吉斯之夜深層的紡垂體機器中。雖然我沒有親眼見證過程,但是。這些現象的巧合和必然,都讓我不能不產生聯想。


    現在,這個男人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麵前,而且還是在意識的境界線中,這更加深了我當初對他的力量性質的判斷。他的確就是那類能夠幹擾精神,幹涉意識的神秘持有者,而這種“神秘”的來源,自然和精神統合裝置有著密切聯係。雖然丘比和紅衣女郎也有擁有精神統合裝置的載體反應,也一直被丘比稱為“同類”,但是,和另外兩者獨特的“神秘”展現方式比起來,他的“神秘”的運作和表現方式,更加直接粗暴,也更加直觀地和“精神”這個名詞相關聯。


    正因為直接幹涉他人的精神意識,所以,這種力量十分隱秘而強大,直接展現為“龍傲天”的特質。


    在瓦爾普吉斯之夜事件的末尾,龍傲天、丘比和紅衣女郎身上的“精神統合裝置”的載體反應消失了,或許可以理解為,從三人身上剝離後,通過紡垂體機器才凝結出那枚“精神統合裝置”碎片。於是,我十分清晰地感覺到,當時龍傲天的力量呈現大幅度下降的趨勢,是三人之中力量退化最為嚴重的一個。不過,如今再次重逢,我有一種感覺,他那涉及精神意識的力量已經再度恢複到本來的水平了,也許,還要更加強大。


    雖然有可能是被“江”放進來的,雖然,他那慢了半拍的反應似乎在說明,我們雖然看似站在同一個地方,但是,實際情況卻並非那麽簡單,我們的立足點和觀測到的世界並不完全一致,所以承受的壓力也不一樣。但是,不管怎麽說,想要在意識世界中行動自如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你是?”龍傲天很快就冷靜下來,他盯著我,就像是在看一個危險的陌生人。


    他似乎認不得我了,不過,也不奇怪,我也差點認不出自己來了。在境界線中的我,和正常世界中的我相比,在外表上有著巨大的區別。而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相比,在精神意識上更有著天壤之別,所以,氣質應該也是不同的。


    我覺得自己煥然一新,宛如破繭成蝶,對於其他人來說。大概也是如此罷。


    “我是高川。”我微微一笑,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像是當初見麵時一樣。


    瓦爾普吉斯之夜事件剛過去沒多久,確切說,連兩天都沒到。所以,麵前這個自稱龍傲天的男人應該對我印象深刻,事實上,他一貫保持冷硬的表情的確因此變得豐富起來。


    “你看起來不像我認識的那個人。”他十分直白地說。


    “因為,現在的這個樣子。才是我真正的模樣。”我很自然地就說出了這樣的話,因為,我打心底就是這麽認為的。外貌什麽的並不重要,關鍵在於核心意誌,況且,在這個意識的世界裏,我此時的形態也許更能代表自己的真實狀態。“我想,你應該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在這裏,像我們這樣清醒的人。是很難掩飾自己的真麵目的——雖然,這個真麵目看起來和正常世界的外表有些區別。”


    龍傲天沒有應聲,不過,從他的眼神來看,大抵是認可這個解釋的。但他緊緊抿住嘴巴,似乎還是有些緊張。


    “你看起來倒是表裏如一。”我說。龍傲天現在的樣子。的確和在正常世界裏的樣子沒什麽區別。


    “這個地方,是你創造的?”龍傲天終於開始了,而且,一出聲就讓我明白,他恐怕是誤會了一些事情。所以才如此緊張。說的也是,經常和精神意識打交道的他,對這個境界線的了解自然比我更加深入。讓他緊張的,並不是我,而是“江”。


    “當然不是,不過我進入這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說,“我認識創造這個地方的家夥,它……”我頓了頓,輕鬆地笑了起來,“它也許是我的敵人,嗯,也許……”


    不過,這個大實話著實嚇了龍傲天一跳,反應過來後,男人的臉上露出狐疑的表情。我明白,我明白,“既然是敵人的話,為什麽還能在這種地方活著呢?”他一定是這麽想的吧。這個境界線的製造者“江”,的確有隨時把我碾成碎片的能力,不過——


    “它還需要我。”我說到。原本這應該是攸關生死的極為嚴肅的話題,不過,我一點都不為之感到緊張。


    “原來如此……”龍傲天點點頭,一副明白了的表情。隨後,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麽,明明身子沒有動彈,但是為我的感覺,卻是一下子遙遠了許多。不是視野距離上的遠離,而是被某種看不見的界限劃分開來的感覺。


    “我很佩服你,高川,至少我可不希望自己有這樣的敵人。”龍傲天的話也變得好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似的,盡管在音量上沒有下降,“所以,為了不被殃及池魚……”


    “我不太明白,意識的世界,我來得不多。”我並不在意他的話,倒是想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雖然,我們現在看到的,似乎是同一個地方,但是,我們的位置其實並不一致?”


    “不,連看到的,感受到的,都不一樣。”龍傲天斬釘截鐵地說:“我們看似麵對麵,也的確處於同一個巨大的意識網絡中,但是,意識和意識之間擁有差別,產生了界限,這讓意識無法完美地觀測其它的意識,不同意識對同一個意識的觀測結果也就因此產生個性化的區別。這種區別,我稱之為境界,我們的境界不一樣。剛才,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境界,所以,我們之間的距離更遙遠了,你可以當作,我們對彼此的認知產生更大的差別。”


    “似乎明白了,不過,你的解釋真的很不直觀。”我說。


    “用概念解釋意識的物事,我隻能達到這個水平。”龍傲天一點都不在意,說:“畢竟,概念也是趨向意識性的東西。”


    “也許和你的‘境界’概念相似,這裏的創造者將這類稱之為境界線。”我並不在意將這些事情告訴麵前的男人,這個人在這個方麵是專家。雖然我依靠“江”的力量,可以進出這個境界線,但我不可能永遠都依靠它。如果我要針對境界線做點什麽,進一步說,成功地做點什麽。我需要對境界線有更多的理解,而龍傲天無疑是目前我認識的所有神秘者中,對這個方麵的“神秘”最有水平的一位。雖然處於立場問題,我們彼此的戰鬥小於合作,但是,我們並不總是敵對。我想,對龍傲天而言,亦是如此。


    事實上,有“江”存在的末日幻境,對所有在這個世界生存的人來說,最大的敵人永遠都隻有一個。


    我不信任“江”,但我又清楚,在各種意義上,自己並不把“江”視為絕對的敵人。我隻是不信任它,為了執行自己的計劃,按照自己的方式獲得最終的勝利,而在必要的時候對抗它——即便,這種對抗意識放在絕對力量差距上隻是一個笑話。不過,我在這裏說的,隻是意識問題。


    我不是很喜歡龍傲天這個人,不過。和龍傲天相比,我與“江”的對抗也許才是最具有決定性的。所以,在有選擇之前,我希望通過各種途徑得到龍傲天的協力,盡管,他也許並不知道“江”的存在,也不清楚。“江”已經對這個世界進行幹涉。


    於是,我和龍傲天對話時,並不是抱以針鋒相對的態度,而他的確也沒有反應過激。


    “境界線?很微妙的名字。”龍傲天頓了頓,露出沉思的表情。“我無法完全理解這個名字的意義,這裏的創造者展現了我暫時無法企及的能力。如果你希望得到我的意見,我隻能告訴你,在意識的世界,意識對物事的定義,也就是所謂的意義,是一切的關鍵,然而,字眼總是在不同的意識中,展現出意義上的細微差別,而這些差別集合起來,會產生巨大的信息量。要理解並調和如此龐大的信息量,在我的認知中,是人類無法做到的事情。所以,對我來說,沒有見到這裏的創造者真是太好了,那一定是個怪物。”


    “也許。”我曖昧地迴了一句,我覺得這個男人並非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完全不希望見到“江”,他似乎想從我這裏套出一些信息,不過,我很快就轉移了話題:“你現在看起來比在瓦爾普吉斯之夜裏強多了。”


    “在純粹由意識構成的世界,的確如此。”龍傲天並不忌諱談及自己的能力,“在物質的世界裏,意識就像是放進了一個堅固的監獄,要打開監獄還是挺麻煩的。”


    “也許過去是,但現在,你是我首個在境界線裏遇到的人。”我說:“看來在我們分開以後,你遇到了一些事情,是席森神父和走火他們為你提供了條件嗎?”


    龍傲天是站在席森神父和走火那邊的,這一點榮格已經確認過了。我可以猜測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或許在席森神父和走火他們看來,類似龍傲天的“神秘”很難再找到第二個……不,他們至少還能知道另一個:丘比。


    不過,我應該不在他們的預計之內,相信龍傲天離開境界線後,席森神父和走火他們會為我的插局吃上一驚。而這場遭遇也稍稍打亂了我計劃,本來我隻想隱秘行事,在所有人之前找到精神統合裝置。不過,現在看來,碰撞必須提前開始了。在得知我的情況後,無論是榮格他們,還是席森神父和走火,都會對我投入更多的注意力。


    “在看到你之前,我還想著,到底會碰到什麽人。”我掛著微笑,對龍傲天說:“我們是敵人嗎?”


    “如果你認為我是敵人的話……”龍傲天的表情不怎麽好,雖然他才是意識領域的專家,但是,“江”構造的境界線嚇著他了。我說過,自己是“江”的敵人,但他似乎並不怎麽相信。說的也是,在這麽接近潛意識的地方,很多事情都變得很難掩飾和欺騙。我並沒有遭到攻擊,所以,這也可以看作,我並不沒有真正被敵視的證據。


    “我知道你們在找什麽,但你們應該沒有找到。”我說:“我們的目標,是相同的東西。不過,我不覺得在這裏幹架是個好選擇。”


    “我也不覺得。”龍傲天說:“也許我們可以結伴同行?”


    “是的,暫時是這樣。”我說:“而且,我想,不隻是我們兩人,還會有更多熟人加入進來。”


    龍傲天大約也明白我指的是哪些家夥,沉默地點點頭,說:“隻要他們在這個時候進來了,就一定會進入這個境界線——我看不到它的邊緣,整個五十一區都在這個境界線的籠罩下,隻是,它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存在。”


    “如果他們不進入境界線,他們的進度就會比我們慢上許多。”我說:“他們沒有選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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