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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如地震一般,在我的目視範圍內,所有的一切都在搖晃,龜裂沿著建築表麵蔓延,地麵和天花板開裂的地方露出深邃的黑暗,有時甚至讓人覺得連空間本身都裂開了。血河並沒有從這些裂縫中宣泄出去,一如既往地沿著走廊快速奔湧著,衝刷已經不那麽穩固的建築本身,一塊塊從大廈樓層和房間中剝離的磚石、木塊、瓷瓦、金屬、玻璃、布料和各種生活器物被潮流推動,不斷相互撞擊,嵌入建築表麵或又再度挖下一大塊物體。由灰色絲線淤積劣化而成的黑色淤泥在血河中不斷分解,血河的淡紅色也在不斷深沉,轉黑,從光霧狀變得更加實質,更加粘稠,從感觀上的令人窒息變成了更加切實的無法用原生器官進行唿吸。


    整條血河的質感越是強烈,給人的感覺就越是沉重,它轟鳴,奔流,聲勢漸漸如大廈外的風雨雷電那般浩大,彼此共鳴,讓大廈內外的變化變得更加劇烈和同步。在不斷的搖晃中,計時數據眨眼間就增長了一位數,越來越複雜和混亂的變動讓我不得不停止原生器官的運作,純粹由義體進行機械化觀測。如果不使用義體這種程度的“神秘”,單純隻是目視這般變化,就足以讓人在短短的幾秒內頭暈眼花,乃至於昏迷過去。


    腦硬體不斷將這些動靜轉化為數據流呈現在視網膜屏幕中,剛過了幾個唿吸。數據中便出現亂碼。隨之彈出警告框,提示必須對數據進行過濾,以減小腦硬體的負荷,如果不進行過濾的話,一分鍾內就會出現數據溢出。這些數據我完全看不明白,所以,也無法判斷哪些是可以過濾的無效數據,哪一些最好不要過濾,但是,腦硬體的負載圖曲線正在急劇上升。過濾數據流已經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腦硬體配合原生大腦的處理能力十分強大,瀕臨極限的狀況很少出現,然而,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意味著自己即將麵對的狀況十分棘手。義體化的我,對腦硬體的依賴十分嚴重,腦硬體也承受不住的話,多少意味著我已經落於下風。而如今這種逼近腦硬體極限狀態的狀況,應該僅僅是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封印解除的前奏,我很難想象,當這一層的封印徹底解開,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力量徹底釋放,到底會出現何等可怕的後果。


    當然,瓦爾普吉斯之夜徹底成型隻是所有的可能性中最壞的結果。一切都得視哥特少女的真實身份和行動目的來判斷。如果她真的隻是將丘比和龍傲天進行置換獻祭,將最初的施術者置換出來。那麽,這種劇烈的動蕩應該不會持續太久,而且,的確有可能在蘀換獻祭的時候,產生可以讓人離開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的縫隙。然而,這種可能性僅僅是我根據哥特少女的一些言語細節,以及當時的情報數據進行的推斷,並沒有完全的證據證明就是如此。


    正是因為無法確定,又事關“精神統合裝置”。我才必須頂住這股巨大的充滿未知威脅的壓力繼續觀測下去。


    ——外部防火牆開啟。


    ——ddos衝擊防禦有效,負荷降低百分之十。


    ——監測到外部入侵數據,置入蜜餞係統,反向追蹤來源。


    ——警告,警告。內部數據結構出現異常,內層防火牆啟動。自檢開始……


    諸多事項警報在視網膜屏幕中如流水一般升起,防火牆的細節變動並不受到我的主觀控製,但是從事項內容來判斷,似乎情況不容樂觀。我多少可以感覺出來,外部的侵蝕是由血河,更確切的說,是由灰霧絲線所變質淤積而成的黑泥帶來的,這些黑色的淤泥狀物即便不用腦硬體檢測,也能直觀感受到它那極度強烈的負麵存在感。而來自內部的威脅,則是從身體深處……不,義體並非是正常的身體,不存在一般意義上的細胞和基因,所以,這種從內部極深的地方,渀佛從靈魂之中傳來的異常感,大概是由現實身體產生的某種異變帶來的。


    十分熟悉的異常感,好似有什麽東西正試圖破土而出,它不斷啃噬,改變,扭曲,從最基礎的結構開始產生影響。它的存在好似被一層紙擋住,形態有些模糊,但卻同樣充滿了存在感。當我感知到它的存在時,就會意識到,那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而是寄生或者說沉睡在自己體內,更形像一點,是存在於自我意識之中的異物。


    那是——


    “江!”我心中述說著這個名字,澎湃而複雜的情緒如噴泉般激湧而出,已經高負荷運作的腦硬體根本來不及進行刪除。我再一次體味到這股濃烈的感性,說不定這是激動、恐懼、還是別的什麽,成份太過複雜了,但是,我無比確定,這其中一定是有恐懼的。這並非是感情上的害怕,而是源自生命生存本能的恐懼。它根植在現實的身體中,映射到這個非正常的義體中,如同從靈魂之中噴勃而出。


    我的左眼無比痛苦,眼球不受控製地亂轉,跳動,似乎隨時都會衝出眼眶。即便我用手掌死死壓住,也能感受到這顆眼球鼓動時的衝擊力,就像是心髒一樣強有力。“江”的意誌,正以這隻眼球體現出來。


    ——紅色警報,威脅等級最高,特征數據符合,內部異常數據代號為‘江’。


    ——內部異常數據與外部入侵數據存在部分重疊,預測防火牆突破幾率百分之四十,隨時做好封印突破準備。


    伴隨著腦硬體的警報,我猛然感覺到了來自眼球的痛楚,似乎有“嘣”的一聲,視網膜屏幕的自檢數據顯示。視覺神經有小部分掙斷了。失去腦硬體的壓製。尖銳的痛楚直達大腦,讓我不由得一陣暈眩。異變發生得太過強烈和突然,當我習慣了這種痛楚時,血河已經從最初的淡紅,變成了如今更接近黑色的深紅,混濁又稠滯,已經真真切切變成了實質的水態。


    眼前的世界在搖晃,不斷在模糊和清晰間變幻,蔓延在走廊上的龜裂越來越寬大,讓建築本身愈加顯得脆弱。讓人覺得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徹底崩潰。計時數據的流動極快,但是,數據變動和感受的差異卻更加嚴重。我已經分不清時間的流逝到底是快還是慢了,我已經感覺不到痛楚。似乎已經麻痹,左眼完全失去知覺了,放開手時,隻有一片漆黑。但是,在眼眶傳來的感覺,以及視網膜屏幕的自檢數據中,這顆眼球仍舊在活動著,讓我不禁覺得它已經徹底脫離這個身體,成為了**存在的個體。


    我看了看之前按住左眼的手掌,在血河的幽深暗光中。隱隱看到一片血紅。


    卷攜著黑色淤泥的水流經過我的身邊,宛如充滿了恐懼,一下子就平穩下來,淌過身體的水流變得清澈,就像是黑紅的色素一下子被擠壓到兩側,從我身旁晃過去。但憑肉眼,已經無法在這般混濁深重的血河中,看到五米之外的物事了。


    大概是麻痹了的緣故,現在的感覺比起身體異常剛發生的時候好了不少,左眼雖然變得奇怪。但鬆開壓製它的手掌後,似乎也沒有脫離我的眼眶的意思,隻是活躍地左右上下轉動。恍惚中,我似乎聽到了女人的聲音:


    ——這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阿川。


    這個聲音是——?


    我試圖讓自己的意識下沉。就像是過去的高川做的那樣,將自我意識放逐到那深邃的黑暗中。下墜到那更加形像化的深層意識世界裏。我知道,那就是“江”所在的地方,它一直都在那裏,一切都因它而起,是“高川”之所以成為特殊的關鍵。在“超級高川計劃”中,也有和它進行溝通的環節,但是,隻是備選環節,因為,誰也不知道該如何與它進行溝通,根據推斷,它的本體是“病毒”,隻是受到“真江”的影響而發生變異,然而,即便如此,它也仍舊是“病毒”,而不是“真江”,對於這種目前沒有技術可以完全對其進行解析的存在,人類意識對它的幹涉程度有多大呢?而身為“病毒”,它的侵蝕能力和侵略性卻是顯而易見的暴烈。


    貿然和它接觸,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超級桃樂絲和超級係色判斷,被其“吃掉”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無限接近百分之百。所以,才會利用各種方式,將其隔離封印起來。


    距離進入這個末日幻境時,在世界外圍進行的封印之戰的資訊,有相當一部分一直保存在腦硬體中。“江”的敵意在那場戰鬥中已經展現無疑,即便是超級桃樂絲和超級係色聯手,仍舊讓它從“高川”的體內剝離出“艾魯卡”,讓其攜帶它的力量搶先投入末日幻境世界中。我在統治局三十三區和艾魯卡發生碰撞時,已經體會到超級桃樂絲和超級係色對“江”的封印有多麽脆弱,它隨時都有可能利用發生在我身邊的異常破封而出。


    現在,大約也是那麽一個情況。這道血河和“江”的力量太相似了,雖然不清楚為什麽會這樣,但是,這股力量同樣和“江”產生了共鳴。在這種內外威脅夾擊的情況下,無法全力應付即將到來的瓦爾普吉斯之夜的變動。我嚐試讓意識下沉,正是針對這種狀況,期望能夠在深層意識中找到暫時壓製由“江”引起的內部異常的方法——在腦硬體的記錄中,過去的高川並不隻一次做過這樣的事情,也並非沒有成功過。


    然而,我失敗了。


    意識無法主動下沉,跨越那條深層的境界線。我昏迷了極為短暫的時間,大約是零點幾秒,然後被腦硬體喚醒。醒來之後,一切都和昏迷前的狀態沒什麽變化,左眼球仍舊在**運作,痛楚也仍舊一**傳來。


    思維的轉動和意識變化。痛楚的降臨和忍受。渀佛無止境的複雜感性潮湧,這一切都然讓我的戰鬥力瀕臨義體構成以來的最低點。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那扇打不開的大門終於被某種存在感龐大無比的東西從內部撞開了。原本視野範圍已經被顏色深暗的血河壓製到五米的距離,但是,當這個驚天動地的撞擊和破碎產生的時候,通過鎖定位置數據,用紅色線條勾勒出來的房門處,巨大的裂痕和碎裂的景觀,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感覺上。就像是那邊的血河和空間,都在那龐大無匹的力量下破碎了。即便如此,我仍舊沒能在這一霎那間看清房門背後到底有些什麽,哥特少女、丘比和龍傲天是否就在裏麵。因為。比我的目光更快的,是一片泥石流般稠滯的黑泥,一下子從房門後湧了出來。


    這些黑泥比血河中原本存在的由灰霧劣化而來的淤泥更加深邃,存在感更加強烈,也讓更讓人產生極為深重的負麵感覺。若說灰霧劣化而成的淤泥是因為灰霧本身受到了汙染,那麽,這些黑泥就是汙染的源頭,從內到外,完全由負麵的東西構成。


    不用目視到,也不用接觸。不需要去聞它的氣味,它自身所具備的強大存在感和負麵本質,就算是再遲鈍的生物,在幾千米外也能感覺到吧。


    如果有可能,我一點都不想和這種玩意接觸,如今我的狀態不好,這些由和“江”相似的力量轉化而成的負麵物質接觸,說不定會進一步誘發“江”的封印。然而,這些從房間中噴湧而出的黑泥來速是如此之快,就如同決堤一樣。我第一時間就開啟偽速掠。借助汙穢血河的力量向遠處退避,如果黑泥衝開無法打開的房間是這一層封印解除的現象,那麽,出口很可能已經存在。


    黑泥怦然撞在牆壁上,讓整層樓一整搖晃。到處都傳來剝離分離的聲響,頭頂上方不時有石塊砸落。地麵的裂痕也不停追了上來。但是,速度更快的卻是黑泥,視網膜屏幕中的計時數據和外在時間流速在這一刻重合,視野中的一切都在加速變化,讓我覺得自己被孤立在這如同飛輪急轉的時間外。


    我剛穿過一條走廊,黑泥和我之間的距離就隻剩下不到十米。按照視網膜屏幕中的地圖定位,還有三十米的距離就能抵達建築原本的安全出口所在的位置,雖然不能肯定那裏就是真正的本層出口,但此時也沒時間再去尋找。我直接撞入房間,以直線行進的方式蠻橫撞開包括牆壁在內所有的障礙。黑泥的轟鳴越來越近,我甚至不需要其它手段,單憑聲音和感覺就能估測它和我之間的距離。


    我再次破門而出,眼前豁然開朗,這條緊貼著大廈外牆的走廊上,原本隻是窗戶玻璃碎裂,此時卻有一大段牆壁已經倒塌,前方顯得無比空曠。距離不到十米的大廈外,雷雨大作,原本僅為細雨,不知何時已經瓢潑落下,走廊地麵積出一片片水窪,紫色閃電如同巨蛇狂舞,不停從下方向上串,打在倒懸的高層建築頂上,整個世界在這一瞬間變成了紫紅色。


    分不清是雷鳴還是黑泥的奔流轟鳴,在我試圖轉身的時候,一陣巨響,就見到側旁的房間齊齊倒塌,從前到後,黑泥排山倒海地翻卷著,不待我想出任何可能避開的方法,便一撲而上。


    在被這片黑泥推撞的一刻,伴隨而來的巨大力量將我的身體向外拋去。我感覺自己好似被卷入了泥石流,粘稠的液體讓身體無法自如擺動,不時有大量的雜物撞擊著身體,就像是大磨一樣研磨著身體。我看不到任何東西,到處都是漆黑一片,義體的力量毫無施展的餘地,更有無比龐大的負麵資訊滲入體內,破壞了原生器官組織,腦硬體為了刪除這些數據,負荷數據已經攀升至最大,然而,這些顯示為亂碼的數據仍舊在不斷地堆積,以至於大量的警告框不斷彈出來,幾個唿吸間就淹沒了視網膜屏幕。


    亂碼數據甚至在侵蝕對話框界麵,視網膜屏幕的數據界麵開始紊亂,破亂的地方由大量的亂碼彼此交織成更為複雜的圖形,僅僅是看到這些圖形,原生大腦就渀佛快要被燒毀一般。痛苦、掙紮、悲鳴、詛咒……巨量的資訊湧入大腦,腦硬體已經來不及刪除這些負麵情緒,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渀佛要被這些情緒和數據撕裂了。


    我所感受到的一切無法用語言來描述,也無法用“痛苦”來形容,我覺得自己,不,在所有已經得知的“高川”的記憶中,都沒有嚐試過這樣的經曆。我就像是被一隻饑渴的巨獸咬住,咀嚼,被臼齒淹沒成最細小的微粒,吞咽後被胃酸腐蝕,然而,即便如此不堪,卻仍舊活著,體會著這個過程中所帶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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