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白樸感覺黑盒子終於打開,意識從裏麵探出。


    又是無影燈。


    自己還是待在那個手術室。


    “孩子!肝髒移植手術成功!你沒事了!”主刀醫生上前道。


    白樸隻覺自己上腹部,彌漫狀的隱隱作痛,大抵就是手術部位。


    慣性扭頭。


    看向隔壁的手術台。


    一張白布從頭到腳地將下麵的人遮蓋住,沒有任何動靜,旁邊的桌上堆放著無數被血染紅的紗布。


    “她……”白樸忍不住開口。


    “你的母親在手術中大失血,我們已經盡力了……非常抱歉,請你節哀!”


    空氣凝滯。


    半晌後。


    白樸再次出聲:


    “扶……扶我起來!”


    “孩子,你剛做完手術,要好好休息!”


    醫生話雖這麽說,不過還是操控著手術台上半部分升起。


    原本平躺的白樸現在變成了坐躺。


    白樸抬起胳膊,用手指了指劉曉芸躺著的手術台。


    “可憐的孩子啊。”


    醫生歎了口氣,主動走過去,將隔壁手術台上遮蓋的白布掀起。


    劉曉芸靜靜地躺在那裏,臉上毫無血色,胸腔處還有一個大洞,看似好像睡著了,卻沒有任何心跳起伏。


    散發著無盡的陰冷和孤獨。


    ……


    另一個空間的大廳中。


    “麻將桌”旁,穿著藍衣的人,得意一笑:


    “看我演技怎麽樣,這次這小子肯定會栽,永遠留在這裏吧,哈哈!”


    其他三人點頭:


    “可以,這次沒給這小子互動聊天的機會,等到他從母親離世的悲傷中緩過來,早就沉底了!”


    “雖說有點粗暴,為了把他留在這裏,也管不了那麽多。”


    “嗯,越上浮,代表著在幻境裏的疏離感越強,希望不要再出什麽岔子。”


    ……


    醫生站在屍體旁,鞠躬致意:


    “我從業這麽多年,第一次遇到這麽偉大的母親,為了兒子心甘情願舍棄自己的生命,令人敬佩。”


    “哦。”白樸冷冷點頭,衝醫生招了招手。


    醫生走近,神色關切。


    “是哪裏疼嗎還是——”


    話未說完。


    白樸操起一旁的手術刀,直直紮進醫生心窩。


    鮮血在白大褂上綻放出一朵美豔的紅花,愈發濃鬱,漸漸放大。


    捏著手術刀在醫生心髒處,轉圈搗碎。


    白樸獰笑:


    “我媽死了這是好事啊,你知道我有多盼著她死嗎?


    肝髒移植?


    嗬嗬,別搞笑了,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麽把戲,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我知道,躺在上麵的那個玩意,決不是我媽!”


    唰——


    眼前一黑,白樸思維再次掉線。


    ……


    嘩啦啦——


    浸泡在營養池中的白樸身體,再次上浮了五分之一,眼睫毛顫抖頻率加快,綁在其腰間的生物神經光芒,愈發明亮。


    大廳陷入沉默。


    片刻後。


    “艸!”藍衣人罵了聲:“兒子盼著母親死,這到底什麽家庭!”


    紅衣人:“既冷血又無情,怪不得能來「人間」。”


    黃衣人:“這小子家庭和正常人不太一樣,我們得換個思路了。”


    綠衣人:“作為人,都會有喜怒哀樂和情感寄托,親情不行,咱們就換愛情吧……在第一個場景中,這小子不是為了一個女生寧願當倒數第一嗎?”


    藍衣人的手指在“麻將桌”上翻動查閱:“沒錯,叫王欣萌,在親人之外的異性中,這個名字的占比非常高,就用她了!”


    ……


    嘩啦啦啦——


    斷斷續續的水聲在耳畔響起。


    白樸緩緩睜眼。


    打量四周。


    白色床單,床頭櫃上貼著服務熱線的電話,正對麵是一台電視,牆壁上貼著wifi密碼。


    這是……酒店?


    白樸隻覺腦子昏昏沉沉。


    他是怎麽來這的?


    剛才在做什麽?


    在淋浴間裏正在洗澡的女人又是誰?


    什麽也想不起來。


    雙手捂頭,白樸使勁迴憶。


    正想著。


    衝完澡的王欣萌從淋浴間走出。


    胸前捂著浴巾,濕漉漉的兩隻腳踩在地板上,笑吟吟地輕盈走上前。


    不待白樸詢問。


    王欣萌主動鑽進被窩,趴在身上,雙手摟住白樸的脖子。


    帶著嬌嗔的軟語,伴隨溫熱的氣息在耳畔響起:


    “親愛的~”


    白樸微微皺眉。


    二話不說,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撥通一個號碼。


    很快,電話接通。


    “喂,警察叔叔,有人強奸我!”


    ……


    “幹!這小子是腦子有問題嗎?”綠衣人忍不住大罵。


    嘩啦啦啦——


    營養池中,白樸漂浮的位置再次升高。


    在一眾沉底的軀體中,鶴立雞群般飄在高處,分外明顯,而那根生物神經上發出的光芒,已然亮如燈泡。


    這個時候,很容易就會看出,那根纏繞在腰間的生物神經,不是為了防止玩家溺死,而是防止裏麵玩家的上浮。


    那根生物神經,就是每個人對應的幻境樞紐。


    “麻將桌”旁的四個人麵色忍不住著急:


    “不行不行!不能再繼續上浮了!”


    “搞什麽,怎麽突然來了個這麽難纏的小子!”


    “不是讓狗不理隻在青青草原帶人嗎,這貨是不是為了完成指標去別的地方招人了?”


    “咱們這個副本點已經三十三年沒有人通關過了,決不能在今天破功。”


    “接下來交給我吧。”黃衣人咬了咬牙,伸出手:“既然這小子這麽敏感,那咱們就什麽也不變,順著他的記憶來,不過這樣花費的時間會長一點,事到如今,隻能求穩了!”


    “好!”


    “我同意!”


    “就這樣吧!”


    ……


    “……因為它是單調遞增函數,所以a=1-b,即a+b=1,這道題選c,明白了嗎?”


    教室前方,女老師拿著粉筆正在黑板上書寫,講解例題,同學們在下方或是記筆記,或是認真聽,又或者是打盹。


    白樸緩緩睜眼。


    指尖旋轉的筆微微停頓。


    剛才在想什麽來著?……忘記了。


    正前方,呂圓的座位空蕩蕩。


    白樸無奈搖頭。


    這胖子,肯定又請假去網吧打遊戲了。


    等等……


    好熟悉!


    這一切都好熟悉!


    看向黑板上方的鍾表。


    14:33


    鐺——


    仿佛有一道鍾聲在腦海中敲響。


    想起來了!


    詭異入侵、萬界詭域……他一切都想起來了!


    可是,為什麽他會迴到這一切開始的時間點?


    以前的記憶無比清晰,可剛剛發生的、為什麽來到這裏的記憶……一點也想不起來。


    他剛才是在戰鬥?


    還是他已經死了?


    又或者是,他找到了什麽可以穿越時空的道具,來更改404藍星被詭異入侵的結局?


    “白樸!”


    女老師忽的看了過來。


    “你來迴答下這道題。”


    正要站起。


    空氣忽的黯淡下來,如同在眼前帶了一個墨鏡。


    “哇,這天氣感覺要下冰雹!”


    “瞬間就不困了。”


    “讓我拍個照先。”


    教室裏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驚訝聲。


    白樸看向窗外。


    沒有烏雲。


    黑漆漆的一片。


    完全就是夜晚的樣子!


    窗外一絲光亮都沒有,看不到任何的霓虹招牌和信號燈。


    仿佛無盡的黑暗深淵。


    白樸瞥了眼最上方的鍾表。


    14:35。


    正是一天中光線明亮的時刻。


    發生的一切,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白樸鬼使神差般按下牆壁上的教室燈開關。


    滋啦——


    微弱電流聲劃過。


    燈亮了。


    不過,映照出的光芒卻是血紅色。


    令人不寒而栗。


    來不及驚詫。


    忽然。


    清脆的爆炸聲響起。


    剛剛還站在講台上,等待白樸迴答問題的女老師。


    身體如同吹爆的氣球般。


    嘭——


    突然炸裂。


    無數的皮膚碎片淋教室的牆壁上,構成一副血紅色的抽象壁畫。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整個教室的空氣陷入死寂。


    之前還拍照、聊天的學生們,如同定格般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眼中滿是驚恐。


    一秒後。


    “啊——”


    刺耳尖叫聲響徹教室。


    坐在最前排的一個女生,當場嚇暈過去。


    “哢…哢哢……”


    詭異的聲音傳來。


    白樸看去。


    四濺成碎末的女老師,正以不可思議的方式重新組裝,血肉毛發混雜。


    毫無邏輯。


    兩隻眼球貼在頭頂,嘴巴上掛滿黑色的頭發,眼睛的位置上塞著一個耳朵和肚臍眼。


    那模樣。


    根本稱不上是人!


    就是一個由血肉胡亂堆積的人形怪物!


    與此同時。


    每個人麵前出現一張試卷和一隻由骨頭削尖的答題筆。


    黑板上,原本由女老師寫下的數學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流淌著鮮紅色血液的兩個大字:


    考試!


    由女老師碎片拚湊的怪物嘴巴張合間,發出嘶啞的聲音:


    “考——試——開——始!”


    有人尖叫,脖子被扭斷。


    有人偷溜,四肢被削下。


    學生們隻好用發抖的手拿起骨筆,開始答卷。


    沒有人敢吱聲,也沒有人敢妄動,隻有眼淚滴落在課桌的滴答聲。


    濃鬱的恐懼縈繞在每個人心頭。


    哐當——


    一道椅子腿撞擊地麵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


    所有人抬頭,看了過來。


    白樸神色冷漠。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來到講台上,站在重組的女老師身邊。


    拿起粉筆。


    轉身,在黑板上寫寫畫畫。


    “配方得y=(x-1)2+2,當x=1時……………………^所以函數在[0,3]上的值域為[2,6]”


    所有人都愣了,呆呆著看著講台上的白樸。


    就連經過重組的女老師也忍不住眨了眨腦門上的眼。


    出聲問:


    “你在做什麽?”


    “做題啊。”白樸將手裏的粉筆插進怪物女老師的鼻孔,用力往裏捅了捅:“老師你不是讓我迴答問題嗎?這就是剛才那道題的答案。”


    來不及看到怪物女老師的反應。


    唰——


    眼前一道白光出現。


    教室、同學、老師,周圍的景象全部化為無法看透的濃鬱白光,身體失重,分不清上下左右,隻覺得好像在虛無的時間漩渦中穿行。


    腦海中熟悉的聲音響起。


    【恭喜您通關對抗副本·夢魘】


    【通關評分:sss】


    【恭喜您獲得通關獎勵:爆鳴之手(左)】


    【“爆鳴之手”已激活】


    下一秒。


    白光消散。


    再次迴到剛進副本時的草莖根部。


    眼前一片漆黑。


    簌簌——


    風兒吹在青草葉上,發出細微聲。


    星星點點的陽光透過高空中的草葉縫隙泄露下來,仿佛夜晚的星空般,美輪美奐。


    白樸忽的想起。


    在他觸摸眼前的草莖、即將昏迷時,記憶曾有短暫的恍惚。


    隱約間,聽到一道聲音:


    【歡迎參加對抗副本】


    【副本名稱:夢魘】


    【副本難度:☆☆☆☆☆☆☆☆☆☆】


    【副本介紹:你最遺憾的事、最不想失去的人、最難忘的迴憶、最期待的美好……來吧,美夢成真!】


    【祝您長眠!】


    沒錯!


    就是這樣。


    副本為了增加代入感,故意將這一幕記憶隔離,現在通關後他才想起。


    對了。


    白樸查看了下契約空間。


    費爾歇不在,大抵還在副本的幻境裏。


    誰能想到,這個副本不是以往的多人同時參與模式,而是全程開放,每個人有獨屬於自己的幻境,玩家之間無法見麵和溝通。


    哪怕見到了,也隻是從記憶裏捏造出的幻象。


    現在想想,那兩個為了搶奪副本名額,在路上對他出手的瘸子和瞎子,死的還真是冤。


    這個副本根本沒有人數上限,就和路邊的出租車一樣,即停即走。


    同樣。


    每個人下車的時間也不一樣,無法幫助其他車上的人,什麽時候從幻境裏清醒,什麽時候才能通關。


    白樸想起費爾歇進副本前的囈語。


    這“彩花甸”到處彌漫的詭異花香,本就容易讓人心神恍惚,產生幻境,將【夢魘】副本的信標安置在這裏,搭配簡直完美!


    他前後經曆了四個幻境,說明每個人遭遇的幻境不止一個。


    雖然幻境很真實,尤其是第一個,他差點就信以為真,好在之後的幻境,內心那種莫名疏離感越來越強,他才得以通關。


    不過……


    沒著急離開。


    白樸左手打了個響指。


    嘭!


    眼睛正注視的方向,忽的爆炸。


    無火,無煙。


    幾百米高的草莖,仿佛被龍卷風摧殘過,攔腰折斷,破碎成一地狼藉。


    “這就是【爆鳴之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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