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白樸出聲。


    費爾歇瞬間迴神,語氣冰冷:


    “何事?”


    可惡的人類中,隻有這小子是個異類,光是願意保護同族小女娃這一點,值得他高看一眼。


    不過,這裏的花香的問題更大,竟然讓他塵封許久的記憶……


    “喏。”


    白樸衝身前的飛馬努努嘴。


    嘭!劈裏啪啦——


    一巴掌下去,通體優雅白色、充滿精致的高科技飛馬,變成一堆冒著火花的廢料。


    眨眼間,費爾歇親自將記憶模組和視野模組一一挑出,再次用力,捏碎,物理意義上將其化成一簇粉塵,隨風飄散。


    衝白樸翻了個白眼:


    “這下你滿意——”


    不待說完。


    白樸伸手,貼在費爾歇腿肢上,將其再次收進契約空間。


    對著空氣道:


    “多謝前輩。”


    “可惡的小子,你可知道不尊敬本座的下場,如此懈怠本座,你當真是不想活了嗎……”


    極為難聽的謾罵聲入耳。


    白樸聳聳肩。


    果然是花香的問題!


    瞧瞧費爾歇,剛才還涕泗橫流地到處喊“母親”,一迴契約空間就變成了高高在上的“本座”,治療效果非常完美。


    接下來……就是進副本!


    毫無疑問,淄蟲也是能進副本的,隻不過淄蟲的天賦太高,哪怕不進副本,活的越久實力越強,因此很少有淄蟲願意進副本,相當於把命捏在別人手上!


    白樸也不指望費爾歇能在副本裏幫上忙。


    武力爆表,但智商平平無奇,出來反而會給他惹麻煩,這次副本就老老實實待在契約空間負責躺就完事。


    至於絕望深淵自助餐的事,等副本結束再說,反正這老登也餓了三千多年,不差這點時間。


    四周空曠寂靜。


    隻有風兒吹動葉片的簌簌聲。


    陽光被一層層花朵和葉片阻隔在表層,此刻的地麵,宛如一個幽謐的森林。


    白樸抬腳,一步一步朝信標位置走去。


    那是一株鮮花的根莖部,混雜在周圍的花莖中,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好在心網導航精確到了一個具體的點,用高亮的紅色標注。


    “終於又能進副本了。”


    深吸一口氣。


    白樸伸手,觸摸根莖。


    頓時,一股難以言說的冰冷從手部傳來,整個人失去意識。


    根莖附近再次恢複靜謐,不見任何人影。


    ……


    ……


    ……


    不知過了多久。


    白樸意識再次上線。


    不過,此刻他的腦子裏一團漿糊,仿佛做了很久的夢,感覺時間已經過去一萬年之久,白樸對自己大腦的思維運行莫名有幾分疏離之感。


    眼前漆黑一片。


    仿佛……自己好像是條魚兒,在舒緩溫潤的水域裏隨波逐流。


    他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麽來著?


    哦,對了!


    瘋子媽!


    他剛剛和瘋子媽攤牌,沒想到瘋子爸媽早有準備,合夥將他送進了散發著恐怖氣息的黑色漩渦裏。


    這裏就是黑色漩渦的內部嗎?


    不冷、不熱、無知、無覺……感覺時間停滯了一般。


    接下來該怎麽辦?


    感覺不到自己的雙手,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瘋子媽為什麽送他來這裏?


    不行!


    他不能再迷失下去了,要逃離這裏!


    “啊啊啊啊啊啊————————”


    暴躁的嘶吼聲響起。


    坐在客廳沙發上正在翻看《多目標排序引論》的白青山,視線從書裏移出,瞥向兒子臥室,微微皺眉。


    “大清早這麽激動,咱兒子是做噩夢了嗎?”


    “還不是都怪你!”係著圍裙的劉曉芸從廚房走出,埋怨道:“不就是考了倒數第一,又不是第一次,昨天你至於下那麽狠的手嗎?


    “我堂堂科學院物理係首席院士,兒子考了倒數第一,我都沒臉去上班,真丟人呐!”


    “兒子不想學就不學唄,你又不是養不起我們娘倆,咱兒子開心最重要!”


    “瞧瞧你說的是什麽話!”


    白青山生氣起身,將書合起插迴書架。


    “兒子又不是智商有問題,相反比同齡人都聰明,可我就是不明白,他為什麽每次考試都要交白卷,啊?


    要是前幾次好好答卷,這時候清北的保送都下來了。


    明明能拿第一,偏偏當個吊車尾,你知道我那些同事背地都怎麽議論我嗎?


    想想都生氣!


    馬上就高考了,他怎麽還能這麽胡來?難不成,要讓全世界都笑話我白青山,堂堂首席院士的兒子,最後隻能去上河津職業技術學校?”


    “啊啊啊啊啊——————”


    房間裏的嘶嚎聲再次響起。


    劉曉芸沾滿水漬的手快速在身前擦了擦,狠狠瞪了眼白青山:“不想要兒子就離婚,我們娘倆自個過,省得給你這位院士大人添麻煩。”


    說著急匆匆走進次臥。


    白青山無奈,搖了搖頭隻好走進廚房,算是再次屈服在妻子的淫威之下。


    一邊盛飯一邊搖頭:


    “唉,丟人!丟人呐!”


    ……


    “兒子別怕,媽在。”


    一道溫暖的聲音沁入心脾,腦子裏的紛雜噪音頃刻消散。


    白樸緩緩從床上睜眼。


    淡淡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有些許的刺眼。


    “六星街裏還傳來八羊騎上馬?……”全損音質的廣場舞音樂聲從樓下傳來。


    這是對麵樓王奶奶每日在小區晨練時的必備曲目。


    天花板東南角,脫落的牆皮痕跡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狗熊,這是他八歲時在房間裏玩溜溜球時不小心砸出來的。


    燈罩上有小塊紅色的油漆。


    本來那裏是片卡通的雲朵圖案,但是在九歲時,他覺得雲朵太幼稚,用油漆將燈罩上的雲朵塗掉了。


    窗簾最下方的,有一處細小的破洞,是他曾經好奇大人們愛抽的香煙時,不小心燙出來的。


    一幕幕都是記憶裏極為熟悉的場景。


    白樸感覺腦子有點生鏽。


    他這是……在自家床上?


    可,河津不是被隕石雨襲擊了嗎……


    忽的,一張溫柔的臉龐出現在視線上方。


    白樸瞳孔一縮。


    慣性身子蜷起,神色戒備。


    “兒子醒啦?”劉曉芸溫柔笑了笑,伸手輕輕撫摸白樸的頭發,“媽做好飯了,快起來吃飯吧!”


    寵溺的語氣配合溫和的笑容,白樸腦子裏閃過幾幕昨日的畫麵。


    寫滿鴨蛋的成績單、白青山怒氣衝衝的抽出皮帶、劉曉芸擋在自己身前和白青山吵架、自己最後被狠狠地皮帶炒肉哭著迴屋睡覺……


    記憶是那麽的清晰和真切。


    反倒是隕石雨、詭異入侵、萬界詭域什麽的,像是隔了一層模糊玻璃,斷斷續續的隻能記起個大概。


    就像是……夢裏再深刻再清晰再在乎的東西,都會隨著清醒自動在腦海裏打散模糊。


    都是夢麽?


    見白樸躺在床上沒反應,劉曉芸似乎有點被嚇到,驚慌道:


    “兒子你沒事吧?”


    “沒事……”囁啜了許久,白樸還是將這個字吐出:“……媽。”


    “那就好那就好,都怪你爸,教育兒子就教育兒子,動什麽手,你剛才那樣真是嚇死我了,對了,快起床吃飯吧。”


    “好。”


    待劉曉芸出門,伴隨著碗碟端上桌的聲音,兩人在客廳又開始拌嘴,主題是昨日的教育方式,一個主文,一個尚武,最後因為劉曉芸的絕對壓製性的家庭地位,白青山漸漸收聲,任由劉曉芸碎罵。


    “唿~”


    深吸一口氣,白樸從床上坐起。


    一切都顯得那麽的不真實,和做夢一樣,卻又無比清晰。


    看了眼手掌。


    沒有奇怪的倒計時、沒有會變方向的箭頭、大拇指摁壓掌心也沒有出現什麽高科技的全息畫麵。


    眨眨眼睛。


    【真視之眼】沒反應。


    晃了晃腳。


    【無質之足】沒反應。


    【缸中之腦】……算了,這個沒法測試。


    忽的瞥見床邊的書桌。


    白樸探過身子,打開第二層抽屜,翻找片刻後,掏出一把美工刀。


    用刀刃的尖端對準大拇指心腹。


    【針不戳】是麽……現在就來看看是真是假……


    他想弄清楚,到底哪個才是夢!


    正要刺入。


    “兒子!”從門口路過的劉曉芸忽的驚叫一聲,急匆匆衝了進來。


    一把將美工刀拍掉。


    “兒子我知道你委屈,你放心……你爸不會再打你了,我會好好說你爸的,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啊!”


    “媽,我——”


    不待白樸說完,溫暖的雙臂便將他擁入懷中,伴隨耳邊情不自禁的啜泣:


    “兒子你不要嚇媽……嗚嗚嗚……傻孩子……你就是媽的命啊……我們不逼你了……你想學就學,不學咱就退學,隻要你好好活著說什麽媽都同意……嗚嗚……”


    白樸心裏頓時一軟。


    夢&現實。


    兩個記憶中的媽,態度完全不同。


    不得不說,他挺喜歡現在正抱著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唧唧的媽,比夢裏那個瘋子好多了。


    無奈找個借口:


    “媽,你哭什麽,我隻是想剪個指甲。”


    “剪指甲要用刀嗎?媽還沒瞎。”


    劉曉芸雙手放在白樸肩膀上。


    兩人麵對麵,四目相對。


    白樸看到一雙發紅濕潤的眼眶,看到額頭間皺起的細紋,看到眼神裏溢出的關心和疼愛。


    隻好咧開嘴,撒嬌道:


    “媽~”


    “兒子啊你放心,媽算是看明白了,丈夫可以隨時換,但兒子隻有一個,你以後想要什麽媽都答應你,你想換個爹也行——”


    正說著,白青山從客廳探頭,臉色充滿無奈:


    “說什麽胡話呢,都過來吃飯!”


    穿衣洗刷。


    很快,一家三口圍著餐桌坐成一圈。


    “老婆,你的廚藝又進步了,這肉沫茄子真香。”白青山夾了一筷子嚐了嚐,討好道。


    顯然是把之前“換個爹”的事聽進去了。


    “哼。”劉曉芸冷嗤了聲,將那盤肉沫茄子挪到白樸麵前,溫柔道:“兒子,來你嚐嚐,有什麽想吃的和媽說,媽立馬去學!”


    “嗯。”


    白樸順從的嚐了口。


    味道果然不錯,和夢裏的一模一樣。


    想到這,白樸忍不住問:


    “媽,您的工作——”


    “我這不是放年假嘛,想多陪陪你,唉,時間真快,假期就剩五六天了,你要是舍不得媽的話,媽就不迴去了,反正你爸也養得起咱倆,媽就專心在家陪你。”


    “哦……”喝了口粥,白樸試探問,“媽,您的公司是安特區嗎?”


    白青山插嘴:“七變國際雖然是私立企業,但福利待遇比體製內都好,過幾天你就好好迴去上班,別再折騰了,我答應你以後不動手還不行嘛,唉,真是慈母多敗兒……”


    “白青山!”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白青山瞬間投降:“快吃飯吧。”


    ……


    早餐雖然有點小波折,但整體氣氛還是其樂融融的。


    白樸心裏升起一股沒來由的滿足感。


    不過……噩夢裏的那些記憶,仿佛冤魂纏身般縈繞在腦海,消散不去。


    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


    10月5日,星期二,06:57


    白樸心裏一涼。


    麻木打開門,朝外走去。


    “兒子,你是去學校嗎?”劉曉芸喊道。


    “是。”


    “哦……那得把書包背上,學不學的不重要,起碼尊重一下學校的老師。”


    劉曉芸將書包拎過來,幫白樸背上,順手還幫白樸打理了下睡覺時壓彎的發絲。


    和藹一笑:


    “祝我兒子上學愉快!”


    白樸沒有迴應。


    魂不守舍的走出家門。


    此刻的他,滿腦子都是10月5號這個時間點。


    如果……如果說,那個噩夢是真的,豈不是在今天下午兩點半,就會出現詭異入侵?


    “哎呦小白去上學啊。”


    迎麵走來的霍大嬸熱情打招唿。


    在霍大嬸的臂彎上,挎著滿滿一籃子剛剛從超市搶的特價雞蛋,看起來戰果喜人。


    這時,自家對麵的房門打開。


    “喲,小白呀。”霍大叔探出頭打了個招唿,罵罵咧咧催促,“老婆子你快點,為了那點雞蛋孫子上學都快遲到了,怎麽就分不清呢你,快點快點。”


    然後朝房間內喊:“鵬鵬啊,你奶奶迴來了,吃快點,奶奶要送你去上學了!”


    一道猝不及防的哭聲從裏麵響起。


    “哇嗚嗚嗚嗚嗚嗚嗚,我不想去學校我不想去……”


    哭聲漸漸遠去,白樸來到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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