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坡道盡頭那棵櫻花樹盛開了。粉嫩色的花像璀璨繁星一樣,把這條小徑點綴得充滿浪漫氣氛。


    雲小舞騎著單車,頗為吃力地爬著坡,使盡吃奶的力氣,她又一次很厲害地攀登成功。


    ya!


    “嗨!單爺爺早——”煞住車子,她轉首向“城堡”裏正在整理花圃的單爺爺揮揮手。


    “小舞,冰箱裏的鮮奶又喝完了啊!”將近七十歲的單力克,聲音洪亮地向鄰居雲小舞打招唿。“是啊!我就是要搶先一步把商店裏剛進貨的鮮奶全部買迴家,免得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咱們鎮上鮮奶全被你給買迴家了,其他人喝什麽啊!”


    “喝茶、喝咖啡、喝白開水都行啊!就是別跟我搶鮮奶喝。”


    一大清早,雲小舞騎著單車經過“城堡”時,習慣性地停下來和單爺爺聊天。單車前麵的籃子裏,放了七、八瓶鮮奶,這是她剛剛到前麵便利商店搜括的戰利品。


    她對香醇濃鬱的鮮奶情有獨鍾,就像少女迷戀歌星那般狂熱。


    “城堡”是鎮上居民對單爺爺的房屋的稱唿。在這簡樸的小鎮上,單爺爺那座占地百坪、三層樓高的歐式花園洋房,看起來就像一座小小的城堡。


    單爺爺是美國人,他二十多歲時來台灣行醫,一待就是十年。聽人家說,單爺爺三十二歲時才娶了一個小鎮鎮長的侄女,婚後,因為工作的調動,單爺爺便攜妻返迴美國,還當了某家大醫院的院長呢。


    三十五年的空白之後,單爺爺又再度迴來小鎮。雖然台灣經濟起飛的緣故,小鎮變化很大,但是濃厚親切的人情味卻一點兒都沒有改變。


    因為單爺爺的妻子已經去世了,所以他是獨身迴到小鎮上的,這次單爺爺會迴台定居,完全是為了完成妻子的遺願。


    這座歐式風格的“城堡”,據說是根據單爺爺妻子的設計而建成的。單爺爺搬迴小鎮已有兩年之久,由於單爺爺講了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鎮上不管男女老少都跟慈祥和藹的單爺爺處得很好,溝通上一點問題都沒有。


    雲家就住在單爺爺家隔壁,每次要出門或是迴家時,雲小舞都會經過“城堡”,和單爺爺聊上幾句,已經變成她每天生活的一部分。


    “單爺爺,天色變暗,好像要下雨了,我得趕快迴家了,免得淋成落湯雞。”


    “這大概又是一場大雷雨哦,你趕緊迴去吧!”


    “嗯!單爺爺再見!”


    “對了,告訴你爸爸,等雨停了,我會過去喝茶。”


    “好!”


    朝單爺爺擺擺手,雲小舞重新騎上單車,兩條及腰的長辮子在腦後晃啊晃的。她騎了大約二十幾公尺的距離,便在一間日式矮屋前停了下來,把車子牽進小庭院內,七、八瓶的鮮奶一次抱滿懷;換上可愛的趴趴熊拖鞋,踏上玄關的迴廊,嬌小玲瓏的身影穿越客廳,進到廚房。


    打開冰箱,把鮮奶一一放進去,最後留了一瓶直接帶上樓去。


    蹬蹬蹬,木梯發出很大的聲響,二姐紫若穿著一身漂亮的嫩紫色套裝,足蹬一雙三寸高跟鞋,正從樓上走下來。


    “小舞,麻煩你告訴媽,我今晚會晚一點迴來,別替我等門了。”紫若是她們三姐妹裏長得最漂亮的,而且身材也是最好的。每一次小舞都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二姐,她好希望她的身材能像二姐那樣的——凹凸有致。


    “多喝一點鮮奶,再過兩年,你也會像我一樣。”紫若太了解小妹的心思了,經過她身邊前,她風情萬種地對雲小舞眨眨眼。


    “隻要再等兩年?”雲小舞很懷疑雲紫若的話,因為她已經很努力的喝了好幾年的鮮奶了,為何身材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變化。該凸該翹的地方還是一樣的平。


    “你也可以不必等那麽久,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的身材‘突飛猛進’。”雲紫若走到玄關,又迴過頭來。


    “什麽辦法?”她真的很苦惱,都已經二十二歲了,為何身材還是那麽的“嬌小”?


    “找個男人談場戀愛,刺激你的女性荷爾蒙激素,這麽一來保證你略嫌嬌小的身材絕對大有進展。”


    “是哦!我也希望找個男人來體驗愛情,這樣一來,我的身材不僅會有進展,我的小說也不會因為缺乏感情而屢次慘遭退稿。”唉呀!差點忘了提,雲小舞的職業是言情小說的作家,不過從她二十歲執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本創作被錄取的。


    每一本創作被退稿的理由都是——缺乏感情。


    她本來就沒談過戀愛,哪裏懂得感情這麽一門深奧的學問呢!


    她垂頭喪氣地彎著腰,吃力地拾級往樓上走——她這樣子看起來,像極了烏龜爬樓梯。


    “小舞,有件事差點兒忘了告訴你,剛剛郵差送來一封你的掛號信,我看那厚厚的一封……應該又是你被退迴來的稿件吧!”雲紫若繼續往外走,她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門後。


    “啊——又被退稿了!”


    慘叫一聲,雲小舞從樓梯上滾下來。砰!小屁屁重重地跌在地上。嗚——好痛!


    ???


    這大雷雨來得又快又急,約莫半個小時的狂風暴雨之後,又迅速地恢複一片寧靜。窗外現在是晴朗的好天氣,那攀在窗邊的新娘花葉上,有著晶瑩剔透的細小水珠。


    雖然現在雨過天晴了,屋外陽光普照,可她的心情卻還陷於一片陰霾當中。


    又被退稿了!唉!哪へ按呢?


    這是她的第十三本嘔心瀝血之作,連被退了十三次,她快要吐血身亡了。


    人家國父革命十一次成功,她都革命十三次了,為何還是和成功無緣。


    唉——雲小舞大大地歎一口氣,她趴在桌上,兩眼無神地看著窗外那紅色的新娘花。


    懶懶地趴在桌上,雲小舞晦暗的心情和窗外越來越熾的驕陽形成很大的對比。


    “小舞,你在睡午覺嗎?”溫佩霞推門進來,她圓滾滾的身材大咧咧地矗立在門中央,那渾厚響亮有如河東獅吼的聲音貫穿雲小舞的耳膜。


    “媽,就算人家在睡午覺,被你這一吼,也全嚇醒了。”雲小舞依舊趴在桌上,她的聲音虛軟無力。


    “你的大作又被退稿了是不是,怎麽又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溫佩霞踏進房裏,來到她的身後。


    “老媽,你比謝霆鋒還神耶,一猜就中了。”哀怨哪!雲小舞哭喪著小臉。


    “知女莫若母嘛!你是我生的,我當然最了解你嘍!”溫佩霞得意地拍拍女兒的背。


    “老媽,別拍了,我的運氣已經夠背了,再拍下去,我恐怕會背一輩子的。”被溫佩霞強大的手勁拍得整個身子緊貼在桌麵上,雲小舞這嬌小纖細的身子,可承受不起老媽那有如泰山壓頂的手勁。“沒那麽慘啦!老媽對你的‘前途’有信心,就算你當不了小說家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女人啊!隻要找個好男人嫁了,就一了百了啦。”


    “一了百了?”雲小舞從桌麵上跳起,她瞠大眸瞪著老媽。


    “不是一了百了啦。是一……”


    “一?啥米?”雲小舞聚精會神地看著老媽。


    “唉呀!管他一還是二,反正我們女人隻要嫁個好老公,這輩子就什麽都不用愁嘍!”


    “是哦……現在好男人要到哪裏去找?不是被訂走了,就是還沒出世。”誰不知道老媽又在打鬼主意,她老大廢話說了一堆,還不是隻有個目的慫恿某個女兒去相親。


    她一定又找到了一個她自認是條件非常好的男人,然後才會又來她的房裏長篇大論一番。


    這種戲碼她看多了,每一次老媽都會找她下手,然後再藉由她的口中,將這個“令人興奮”的訊息告訴已逢適婚年齡的雙胞胎姐姐凱蘭和紫若。


    “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隻是你們都沒張大眼睛認真找。”溫佩霞說著。


    “我的眼睛夠大了,再張大就變牛眼,男人看了鐵定被嚇跑。”雲小舞重新趴迴桌上,這件事根本與她無關,她何苦跟老媽討論這話題。“老媽,你是不是又要‘利用’我打電話叫大姐迴家一趟,還是要我說服二姐在相親那一天別出門。”她了然地睨著老媽。


    大姐雲凱蘭是兒童福利基金會的員工,她經常為了籌辦一些活動,全省跑透透,待在家裏的時間並不多。這半個月來,她一直都待在高雄,忙著替早產兒基金會募款。二姐則是地產界的超級業務員,一天二十四小時,她幾乎有十八小時都處於工作狀能——和客戶周旋、應酬。


    “小舞,老媽可不是在利用你。你想想,你現在沒有收入,生活上一切費用都是老媽在支付,你吃我的、用我的,偶爾替你老媽辦點事,這應該不為過吧!”


    “是啊!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老媽叫米蟲雲小舞我辦點事,一點都不過分。”唉!大大歎了一口氣,雲小舞為自己的處境感到悲哀啊!


    “這麽說,你肯配合老媽說服你大姐嘍!”溫佩霞興高采烈地說。


    老媽這次鎖定的對象是大姐。唉,大姐的運氣跟她一樣的背。“老媽,這次是輪到誰家的兒子啊?”把椅子旋過,她一臉好奇地麵對喜滋滋的老媽問道。


    大姐平常待她也不薄,每個月都會給她幾千塊零用錢花花,她先替大姐取得一些基本資料,提供大姐參考,也算是迴饋吧!


    “小舞,我告訴你,這次可是隔壁的單先生主動提出的,他說他大兒子都已經三十五歲了,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有對象,而他又急著抱孫子,所以就問我的意思。單先生想叫他大兒子迴台灣來和凱蘭見個麵,或許他們兩人會有緣分也說不定。”溫佩霞愈說愈興奮。


    人家說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可這件親事八字都還沒一撇,老媽卻已經樂翻了天,好像中了刮刮樂頭獎一樣。


    “是單爺爺?”這……挺令人訝異的。原來最近單爺爺常來咱們家泡茶串門子是有原因的。“媽,你有看過那個男人的照片嗎?”這次老媽替大姐找了個中美混血兒。哇!光是想象就夠刺激的了。雲小舞一掃陰霾,整個人突然精神振奮起來,好似要和那混血兒相親的人是她。


    溫佩霞搖搖頭。“單先生不論體格和長相都不錯,他兒子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雖然她是平空想象,不過她的論點也算正確。


    雲小舞也讚同。“那他在做什麽?也是醫生嗎?”八成是幹這行的。有個醫生女婿不卯死才怪,無怪乎老媽才會這麽興奮,看看那嘴咧得有多大。


    “是那個……考古的啦,我也不知道考古是啥米碗糕,反正聽單先生說,他兒子受聘做研究之外,自己在美國還開了一家飯店,這樣的條件很不錯了啦!你大姐提著燈籠都找不到這樣的好男人了。”


    嗯!聽起來經濟上是不錯!可……


    雲小舞腦海浮現她大學裏那位考古係教授的樣子一臉好像曆盡滄桑的模樣;滿下巴沒空刮的胡子,背部微駝,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好像快要掛了一樣。


    “媽,你認為大姐會喜歡外國男人嗎?”眨了眨那雙疑惑的明眸,雲小舞直覺認定這次相親會多災多難。


    “我還擔心人家看不上你大姐哩!”溫佩霞敲她一記,起身走出了房間。“小舞,待會兒別忘了打電話給你大姐,要她下個禮拜一無論如何一定要迴台北來相親,知道嗎?”


    “知道啦!”說得比做得容易。唉!雲小舞認命地拿起話筒,撥了號——


    電話尚未接通的時間,她的眼睛百般無聊地瞥了一眼桌麵……


    瞥見那封厚厚的信——嗚……她嘔心瀝血的大作……


    ???


    工作站設於坑道的不遠處,單伊漢及肩的棕色發絲淩亂不羈,鼻梁上架著一支墨鏡,身穿一件無袖黑色汗衫。此時他正半蹲在火辣辣的驕陽下,看著工作人員取出剛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幾件器皿。


    雖然才隻是四月天,但埃及這強烈日光,簡直會把人曬成肉幹。


    要不是他經年累月處於這種酷熱的氣候,他恐怕早就掛了——掛在金字塔頂端當旗幟飄揚。


    “小心——”抬頭迎上烈陽,看著一名工作人員腳步不穩,雙手還捧著剛出土的古物,單伊漢連忙出聲警告。看他那樣子,好像快中暑了,整個人搖搖晃晃的。


    可話才一出口,那名工作人員本來就不穩的腳就立刻絆到一塊石頭。


    上帝保佑!來不及了,那名工作人員以上帝都來不及搶救的速度,往前栽下去,他手上的古物也“咻地”飛出去。


    “shit!”單伊漢低咒一聲,他跳起身來,長腿跨出去。他必須在古物落地之前搶救到。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但還是差了那麽一小步。


    砰——古物摔在石塊上,變成無數的碎片。


    “shit、shit!”看著一地破碎,單伊漢轉首摘下墨鏡,對著那名工作人員破口大罵。“該死的你,你沒吃飯是不是,連個小東西都拿不穩——”褐色的眸因發怒而轉變為墨黑色。


    考古人類學博士單伊漢易怒易躁的脾氣可是遠近馳名的,在考古界他的名字和他的脾氣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單……單伊漢博士,我……太陽……”


    那名腳軟的工作人員被單伊漢瞪得全身發抖,抖到連開口講話都很困難,他顫巍巍地用手比著太陽,意思是被太陽曬昏了頭,他快要中暑了。


    “你沒本事適應這裏的‘好天氣’,就別來這裏玩,現在這件東西被你打破了,我看你拿十條命來賠都賠不起。”


    “我……隻有一條命而已……”那人囁嚅地說著,他還倒在地上,雙腳無力爬起來。


    “你把這條命留著滾迴紐約去吧!該死的——”


    “迴紐約……”單伊漢的意思該不會是將他革職。


    “讓你先迴紐約去休養,既然沒體力在這沙漠玩,就給我滾迴去。”


    這裏所有的人都站在火陽底下,卻隻有他不中用地發昏腳軟,而且還摔破古物。單伊漢無法接受這樣的理由,他氣極敗壞地一直咒罵著,周遭的同仁都噤聲,沒人敢出麵鍈渾水。


    “你還要躺在那裏日光浴多久?還不給我起來收拾殘局。”怒眸一瞪,單伊漢那目光簡直像要殺人般的陰狠可怕。“沒用的東西!這裏收拾好後,馬上給我迴工作站收拾行李,滾迴紐約去。”這些學生真是嬌生慣養,不過是四十幾度的溫度就受不了。


    “單伊漢博士,你別趕我迴去,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麽不小心的……”他不要迴紐約。


    “叫你的律師來跟我立約保證,而律師還未來埃及之前,你給我閉嘴,快收拾去——如果那瓦罐少了一角,我割你的肉來補。”


    一點也沒有轉圜的餘地,單伊漢大吼一聲。那聲音有如狂獅怒吼般,把那工作人員嚇得腳更軟了。


    他勉強撐起軟綿無力的雙腳,雙腳顛躓了幾下,蹲在碎瓦堆中,乖乖收拾起殘瓦,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


    接近正午,陽光愈來愈烈,溫度愈爬愈高,經過早上那件事情之後,單伊漢的心情也隨著炙陽變得火爆,簡直惡劣到了極點。


    好不容易出土的古物,竟然被一個軟腳蝦給打破,真是氣死人!


    “單博士,你的電話,從台灣打來的。”工作站裏的助手,遠遠地對單伊漢喊道。


    “台灣?老頭子吃飽沒事又來煩人了。”單伊漢嘴裏嘀咕幾句,不情願地起身往工作站走去。“你們給我小心點,要是再打破一件古物,我就把你們統統埋進沙堆裏,三百年後再把你們挖出來。”突然迴身一喝,工作人員全嚇得停住動作。這樣的威脅沒人敢不信,因為他是單伊漢,他說到就絕對做到。


    一步一腳印,單伊漢每踏出一步,沙地便印出一個印子。從坑道到工作站,約莫有七十公尺的距離。


    工作站是由帳棚搭起來的,裏麵的擺設簡單;兩張桌椅,兩台手提電腦,一台傳真機,外加一具電話和一張單人床。這兒也是單伊漢的住處。


    踏進工作站,單伊漢麵無表情地拿下墨鏡露出他深邃冷凝的褐眸。


    他拿起話筒,還沒出聲,對方就先“數落”了一番。


    又來了!老頭子每隔一陣子就會發作一次,要他迴台灣相親簡直是癡人說夢話。


    “爸,我身邊的鶯鶯燕燕都應付不完了,哪來的體力還跑去台灣看女人啊!”他感到無聊透頂地應付著父親,英俊而冷肅的臉龐出現不耐煩的神情。


    “你身邊那些女人和住我們隔壁的雲家女孩沒得比,你別想用她們來應付我。”單力克太了解這個兒子了。單伊漢身邊絕不缺女人,但那些女人卻沒有一個真正讓他付出感情。


    “沒得比嗎?那雲家女孩的胸部會比我那些女朋友豐滿,臀部夠圓、夠翹嗎?她的床上功夫行嗎?”他除了嫌女人麻煩之外,他家的老頭也很煩人,單伊漢薄唇抿得緊緊的,話說得挺刻薄的。


    “死小子,你的嘴巴給我放幹淨一點,我可不準你批評雲家的女孩兒。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家,你身邊那些情婦沒一個可以拿出來比的。”


    “爸,我對黑頭發黃皮膚、嬌小的身材沒有興趣。”


    “東方女人的魅力將會讓你神魂顛倒。”


    神魂顛倒?我看是精神錯亂才對!單伊漢對空翻了翻白眼,在心裏嘀咕。他不否認母親的魅力和氣質出眾,但他卻不認為所有的東方女人都有母親那樣的韻味兒。


    “你到底來不來台灣?腦子裏又在想土遁的方法了嗎?”聽不到迴應,單力克在遙遠的彼端生氣地吼著,他這條老命遲早會被這個奸詐狡猾的兒子給氣死。


    “爸,別生氣,當心血壓升高……”以單力克的吼聲來判斷,他的身子應該健朗得很。


    “關心我的身體就趕快娶妻生子,我都已經七十歲了,還沒半個孫子可以抱,真夠氣死人的。”


    “等你過百歲大壽時,我一定生個孫子給你……”說來說去還不是妄想把他推進“愛情的墳墓”裏。啐!要他結婚——再等十年吧!


    “我沒那力氣再等三十年,我限你在三天之內給我飛來台灣,我已經替你安排好相親,這一次你如果敢再缺席,我就拿我這條老命跟你拚了。”


    三年來,單力克替兒子安排了好幾次的相親,可是沒良心的單伊漢從沒買過他的帳。他從沒出現過,根本是存心給老爸難堪嘛。


    前幾次他縱容兒子,但這一次他可不再那麽好說話了。雲家的女孩兒是他看過最順眼,也最可愛的女孩,單伊漢這次如果敢缺席,他就登報把他作廢。


    “你想拚就拿來拚吧!如果你可以來埃及忍受這兒酷熱的鬼天氣,我歡迎你老人家來看看我。”單力克在彼端怒火攻心,可這端的單伊漢依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根本就把單力克的話當成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


    “單伊漢,這次你絕不能缺席。”單力克聽出單伊漢的拒絕。他擺明就是不買帳。


    “實在很抱歉!我一定不會到。不過我會打封致歉的電報過去向雲家的女孩兒致上最深的歉意。老爸,我這會兒很忙,沒空和你閑聊了,我把電話轉給我的助手蘇艾文,他也是台灣人,中國字他全都會寫,麻煩你把雲家的地址告訴他,我會讓他跑一趟市區,打封電報過去。”拒絕得夠徹底了,單伊漢說著便把電話轉給在一旁憋著笑的助手蘇艾文。


    把墨鏡重新掛上他挺直的鼻梁上,踏出帳棚,高大的身軀重歸烈日的懷抱中。


    帳棚內,蘇艾文接過電話,才開口向單力克問了句好,單力克就氣極敗壞地對蘇艾文說:“小子,你去告訴單伊漢,叫他給我當心點,如果他三天之內沒出現在我的麵前的話,我會派人去把他抓迴來。”


    撂下狠話,單力克用力地把話筒摔在電話機上。


    這個逆子,根本就是存心要氣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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