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屋裏,清貧的屋內一如房子的破落外觀那般,讓人不忍直視。


    董永俊跟在葉天生後麵,屋裏的景象讓他有些震驚,以前也跟過縣領導下村的他,去過一些貧困戶的家裏,知道鄉下農村還有很多困難家庭,但像這樣一貧如洗的,董永俊是第一次見。


    莫名的,董永俊心裏有些難受,平時住在城裏,在機關單位裏上著班,生活環境其實很安逸,但他卻經常抱怨自己過得苦,和眼前這樣的環境比起來,董永俊突然覺得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縣長,廚房在這邊。”董永俊走到葉天生身邊說道,剛剛的說話聲是從廚房裏傳出來的,很顯然,廚房裏的人還沒察覺到有人進來。


    葉天生點了點頭,他早就聽到聲音的源頭來自哪,自然不需要董永俊提醒。


    兩人朝廚房走去,終於看到了屋子的主人,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的在灶台邊忙碌著,旁邊則是一個看著年紀相差不多的小夥子在同對方說著話,剛剛那絮絮叨叨的聲音無疑是從小夥子的嘴裏傳出來。


    哪怕是這會,小夥子嘴上依然不停的在嘮叨著。


    終於,突然‘闖’進來的葉天生和董永俊引起了廚房裏兩人的注意,兩個年輕的小男女明顯是嚇了一跳,小夥子瞪大眼睛看著葉天生和董永俊,“你們是誰?”


    “小兄弟不用害怕,我們是路過村裏的,這不,還沒吃午飯,看到你們家廚房煙囪在冒煙,想著你們應該是在做午飯,所以就進來看看。”葉天生笑道,說著話,朝那灶台瞅了瞅,隻見上麵放了一盤生麵,還有一些蔬菜,看樣子應該是要煮麵,不由道,“方便我們一起吃嗎?當然,我們會付飯錢。”


    “沒有沒有,你們是哪來的,趕緊走趕緊走。”年輕小夥子揮著手,往外趕人。


    這時,小姑娘出聲了,“李誌,你幹嘛,這是我家,不是你家,還輪不到你說了算。”


    小姑娘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葉天生和董永俊,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或許連葉天生和董永俊都不知道,這小姑娘剛剛其實見過他們,就在村口,小姑娘剛從外麵迴來,打摩的到村口的時候,看到葉天生和董永俊開著小車停在了村口的馬路邊,隻不過她坐摩的直接進了村,葉天生和董永俊下車走路,所以兩人沒看到她。


    仔細觀察了一下葉天生和董永俊的穿著打扮,小姑娘兩人覺得很像公司上班的那種白領,看著也不像是壞人,再加上現在是大白天的,左鄰右舍都有人,小姑娘遲疑了一下,就點頭道,“可以,不過我煮的是麵條,隻有青菜可以加,你們要是不介意,就留下來吃。”


    “不介意,能有口吃的就很高興了,我們哪裏還會挑剔。”葉天生笑道。


    “行,那我多下點麵就是。”小姑娘點了點頭。


    “娟子,你幹啥呢,這兩人也不知道幹啥的,你咋隨便留人家吃飯。”小夥子不樂意道。


    小姑娘看了小夥子一眼,眼裏閃過一絲厭煩,她留葉天生和董永俊吃飯,其實也有一點原因是討厭這李誌在她旁邊不停的聒噪。


    “李誌,你還不迴家吃飯嗎。”小姑娘撇嘴道。


    “我早吃過了。”小夥子哼哼道,突然湊到小姑娘身旁,“娟子,我得留下來,這兩人還不知道是啥人呢,我留下來有個照應,萬一他們是壞人,我能幫你不是。”


    小姑娘聽到對方的話,無奈的看了對方一眼,這李誌也不知道是故意裝傻還是真不知道,就看不出來她一直在攆對方走?


    搖了搖頭,小姑娘隻能繼續忙活,她剛生完火,麵條下去煮一下,很快就能吃了。


    約莫等了幾分鍾,葉天生和董永俊坐在外麵的矮桌子旁,兩大碗的麵條已經盛到了兩人麵前。


    “小姑娘,謝謝了,你也一塊過來吃嘛,要不然我們可不好意思吃,叨擾了主人,還讓你坐一旁吃。”葉天生笑道。


    小姑娘聞言,略一猶豫,也坐到了桌子旁,她是主人家,確實沒啥好生分的。


    另一邊,年輕小夥也跟著坐下來,他雖然說已經吃過了,但小姑娘卻是也給他盛了一碗。


    葉天生從進來後,除了觀察了一下屋內的情況,就一直在觀察這一對小年輕,那小夥子或許兀不自知,但他卻看出來了,這小姑娘明顯有些討厭對方,但眼前的場景卻讓葉天生對這小姑娘暗暗點頭,很懂禮貌的一個姑娘,哪怕不喜歡這小夥子,她也沒失了禮數。


    “你倆做什麽的,來我們村幹啥?”小夥子沒動筷子,眼睛一直盯著葉天生和董永俊。


    “單位上班的,來村裏轉轉。”葉天生微微一笑,“小兄弟,你是村支書的兒子?”


    “你咋知道?”小夥子瞪眼道。


    “剛剛我們進來時聽到你們講話了。”葉天生笑道。


    “我說呢。”小夥子恍然,卻是沒發覺自己剛才是要質問葉天生兩人來著,被葉天生這麽一打岔,話語權不知不覺就轉移到葉天生手上了。


    葉天生看了小姑娘一眼,問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怎麽沒看到?”


    小姑娘聽到葉天生這問題,臉色明顯一黯,“我爸媽都過世了。”


    葉天生一愣,沒想到會是這麽個情況,抱歉道,“不好意思,問了不該問的。”


    “沒事,這也沒啥不能問的。”小姑娘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那你家沒有長輩了?就你一人了?”葉天生終歸是忍不住又問道。


    “我還有一個弟弟,家裏剩下我們兩人。”小姑娘答道。


    “那你多大了?”


    “18了。”


    兩人一問一答著,一旁的小夥子卻是不爽了,指著葉天生道,“我說你幹啥呢,一來就問這問那,你查戶口呢你。”


    “嗬嗬,我是看到屋裏沒有大人,關心一下。”葉天生搖頭笑笑,小夥子帶著點痞氣的質問,葉天生也沒放在心上,對方終究還是個孩子,估計和眼前的小姑娘差不多都是剛成年,臉上尤顯青澀。


    “沒大人你想幹啥?你倆難道還真想幹壞事不成,我告訴你們,這旁邊都是我們村的人,我喊一聲就有大把的人衝過來,你們別起什麽壞心思。”小夥子哼了一聲。


    葉天生聽得好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們兩個大老爺們真要想幹壞事,哪裏還能給對方大喊的機會,看到對方那青澀中又帶著點張揚的麵孔,葉天生心頭一動,問小姑娘道,“你們家沒辦低保?”


    “沒有。”小姑娘搖頭。


    “為什麽沒辦?你們這條件還不符合嗎?”葉天生眉頭微不可覺的皺了一下。


    葉天生話音剛落,小夥子就笑了出來,嘴角翹得老高,一副看白癡的眼神看著葉天生,“你以為低保那麽好辦嗎,每個月都能白拿錢,誰不想要?你以為想辦就能辦的嗎。”


    “那你倒是我跟說說,低保不是給符合條件的困難家庭辦的,是給誰辦的?”葉天生看著對方,被對方眼神奚落,葉天生也不以為意,他還不至於跟一個孩子較勁。


    “當然是有關係才能辦,困難家庭這麽多,憑什麽輪到你?”小夥子嘿嘿笑著,他說這話時,眼神卻是看向小姑娘,“娟子,你認真考慮下我的建議,真的,你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我這人是啥樣的人你也知道,絕對會疼老婆,你要嫁給我,以後家裏的事都你做主,你弟弟讀書,我幫你一塊供。”


    “李誌,你該迴去了,你爸媽說不定在找你了。”小姑娘皺了皺眉頭,對方再次提起這個話題,讓她很不高興的再次攆人。


    “我爸媽找我會打我電話。”小夥子搖頭道,剛說完,手機就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號碼,小夥子嘖了一聲,接了起來,聽了幾句後,很快就道,“行行,爸,我知道了,這就迴去。”


    掛掉電話,小夥子有些不情願的站起身,一邊道,“娟子,我還真得走了,我家來客人了,迴頭再來找你。”


    “你別來找我了,我下午收拾一下就走了。”小姑娘撇嘴道。


    “嗨,娟子,你這……”小夥子有些氣惱的看著對方,“行,我現在沒工夫和你細說,迴頭再給你打電話,你咋這死腦筋呢。”


    小夥子說完,轉身走了,走到門口,突的停下,轉頭看著葉天生和董永俊,“你倆可別動壞心眼,這周圍都是我們村的人,你倆要是幹壞事,跑都跑不出去了。”


    小夥子說完,這才施施然走了。


    葉天生看著對方的背影,不禁笑笑,這小夥子看著有點虎,其實還是一個心思相對單純的大孩子。


    目光重新轉移到小姑娘身上,葉天生關心道,“小姑娘,你今年18,那你沒在讀書了嗎?”


    “在讀高三,剛退學了。”小姑娘說完話,頭低了下去,剛剛說到自己雙親已經不在時,還表現得很堅強的她,這會眼眶微微有些發紅,把頭低下去,小姑娘明顯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情緒。


    “為什麽退學?”


    “我弟弟在讀小學,現在家裏沒人了,我得照顧他呢。”


    聽到對方的話,葉天生和董永俊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些沉默,看著小姑娘臉上那猶自樂觀的笑容,葉天生心裏說不出啥滋味,他的心情應該是沉重的,但看到小姑娘表現出來的堅強樂觀的一麵,葉天生又為這小姑娘感到高興,生活幾多磨難,昂首往前走,總能看到陽光。


    葉天生和董永俊沉默的功夫,小姑娘笑道,“你倆不是說餓了,怎麽不趕緊吃。”


    小姑娘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葉天生和董永俊,對這兩個突然‘闖’入家裏的不速之客,她其實有些納悶,兩人沒怎麽吃,反倒是問這問那來著,就跟剛才那討厭的李誌說的似的,跟查戶口一樣。


    心裏胡思亂想著,小姑娘倒是沒把葉天生和董永俊往壞人上想,因為兩人看著都很麵善,身上的穿著打扮也講究,她覺得壞人不會是這個樣,再加上現在大白天的,壞人總不會跑家裏來。


    心裏這般想著,小姑娘看著自個家裏的情況,突然覺得好笑,就算是壞人,人家也會挑家裏條件好的去吧,誰會來她家?


    小姑娘想著心事,葉天生和董永俊也端起麵吃了起來,兩人肚子確實是餓了,而且從小姑娘的眼神裏,葉天生也意識到自己一個陌生人,問的有點多了。


    把一大碗麵囫圇吃完,葉天生還沒說啥,小姑娘就道,“鍋裏還有,還要嗎,我給你再盛點。”


    “不用了,這麽一大碗吃下去,飽了,好久沒吃過這麽大的碗了。”葉天生笑著打量著眼前這個足足有平常用的兩倍大的碗,眼裏露出迴憶,“小時候才吃過這麽大的碗。”


    “現在的碗都比較秀氣,不過農村裏還多還是用這種大碗。”小姑娘笑道。


    葉天生點點頭,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他知道自己作為不速之客不應該問太多,但於公於私,他卻是得再問問,於公,如今這東嶺村是他的扶貧聯係村,像對方這樣的家庭,為什麽沒有辦低保,葉天生必須弄清楚,於私,眼前這個陽光燦爛又透著堅強的小姑娘,讓他忍不住興起了去幫一幫對方的心思。


    “小姑娘,你們家的低保沒有辦上,是什麽原因你沒去問問嗎?是條件不符合,還是壓根沒有給你們申報上去?”葉天生問道。


    “不清楚,我去村裏問過,說是報上去了,讓我等通知。”小姑娘無奈的搖搖頭,“反正辦不上就辦不上吧,靠我一雙手,總不會餓死,而且我要進城裏去了,不呆鄉下了,辦不上就算了。”


    “小姑娘,話不是這樣說,本該屬於你們的,就要去爭取,這跟你不呆鄉下沒有關係。”董永俊插話道,小姑娘的話讓他都忍不住替對方著急了。


    “那辦不上我也沒辦法吧,這些都是村裏在弄,我也不知道上哪問。”小姑娘歎了口氣,旋即又樂觀的笑了起來,“我相信靠我自己打工,生活總會好起來的。”


    真是個傻姑娘!葉天生看著對方,無奈的笑笑,想了想,葉天生正待說啥,這時,董永俊的電話響了起來,接起電話聽了一下,董永俊就湊到葉天生耳旁,低聲道,“縣長,縣裏下午臨時通知要開會,宋書記親自主持的,兩點半開會,咱們怕是得迴去了。”


    葉天生一聽,看了下時間,皺了下眉頭,算下路程時間,還真得趕迴去了。


    無奈站起身,葉天生道,“小姑娘,我們得走了,謝謝你的麵,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趙雪娟。”小姑娘道。


    “趙雪娟,挺好。”葉天生笑笑,也不知道他是說人挺好還是名字挺好,此刻的葉天生,已經拿出筆,“小姑娘,你這有紙嗎?”


    “有的。”小姑娘疑惑的看了葉天生一眼,仍是去拿紙過來,一看就知道是她讀書的作業紙。


    葉天生刷刷寫下自己的名字電話,道,“小姑娘,記住了,這是我的電話,我叫葉天生,有什麽事你可以打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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