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繁星很懶。


    他的懶,體現在方方麵麵。


    就是那種油瓶倒了,順手都不會扶起來的懶貨。


    其他的話,倒還好,沒啥子害人的心思。認真講來,稱不上極品,最多就是有點奇葩罷了。


    也怪不了陸繁星,誰讓他是家裏的老小。


    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


    人到中年,生的長子都娶妻生子,大孫子年齡比起小兒子都要大了一歲,有了小兒子後,小兒子又長得白白淨淨,看著就和皮膚黝黑的三個兒子不一樣。


    再加上陸繁星的五官長相輪廓,是結合了陸老頭、陸老太的優點長的。單獨看不覺得,可是擺到一塊兒。嘖嘖,不管橫看豎看,都是陸老頭、陸老太的種。


    都說還以為老陸家下一輩兒,都是普普通通老百姓長相,沒曾想陸老太老蚌生珠,倒生了一個城裏娃子。


    六七十年代,鄉下人對於城裏人的印象,都是白白淨淨。


    陸繁星吐槽完畢,開始磨磨蹭蹭。花媒婆還沒帶著葛素芬來的時候,陸老太就連喊了陸繁星幾次,都是喊幺兒動作快點。而陸繁星每次都迴答‘好的馬上’,結果硬是將幾分鍾搞定的洗漱問題,磨蹭了將近一個小時。


    “都說那葛素芬是十裏八鄉少有的能幹人。”廚房外,二兒媳婦樊翠梅一邊吞咽著口水,暗罵老虎婆不要臉,居然又給小叔子單獨開小灶,糖水雞蛋的待遇,她隻有坐月子的時候才有;一邊又表現得格外的殷勤,說著葛素芬的好話。


    紅星生產大隊,一共有五個大隊。老陸家在一大隊,樊翠梅則是五大隊嫁過來的。之所以對那葛素芬了解,很大的原因在於樊翠梅和隔壁白塔山生產大隊的葛有根家有親。


    樊翠梅的堂嬸娘,就是葛有根婆娘葛老娘的姐姐。


    葛素芬能幹是真的能幹,七八歲的年齡就上灶頭。十來歲的時候,就跟著父母下地幹活。


    後來,在葛素芬十三歲的時候,葛老娘總算有了兒子,葛寶柱由於是早產兒,身體很不好。為了照顧葛家唯一的根,葛有跟、葛老娘兩口子,那叫一個小心翼翼。


    甚至為了專心照料葛寶柱,葛老娘後續直接不下地幹活了。好歹葛素芬十四,葛秀芬十歲了。就安排葛素芬跟著葛有根下地幹活掙工分,葛秀芬料理家務,葛老娘則專心照顧葛寶柱。


    就這樣好不容易才將葛寶柱拉扯到六歲,勉強算是立住了,又到了葛素芬該說親的年齡。


    樊翠梅因著和葛老娘有親,得知葛老娘總算有意給葛素芬說親的時候,就想著將勤快能幹的葛素芬說給好吃懶做的小叔子。


    倒還算真心實意,想著小叔子懶,娶個勤快能幹的媳婦,將來也更容易分家一點。


    陸老太同樣想著給小兒子找個勤快能幹的媳婦,因此主動找花媒婆遞了話,讓花媒婆給陸繁星、葛素芬兩人說媒。由於是女方嫁到男方,哪怕是陸老太先看重了葛素芬的勤快,也是媒婆領著女方登男方的門。


    畢竟買豬看豬圈,嫁人是一輩子的事,不光要了解男方,就連男方的家人也要了解。隻有家人好,才是真正的好。不是說歹竹出不了好筍,而是機率太小。


    對於女孩子來說,嫁人等於投胎。六七十年代更是如此,又不興離婚。很多時候嫁錯了人,等於一輩子都毀了。媒婆這個行當說好不好,說差不差,能積福,也能造孽。端看媒婆的人品是好還是壞了。


    有的媒婆為了促成一門親事,將不堪的人吹得天花亂墜。


    花媒婆屬於比較靠譜的媒婆,而且和老陸家沾親帶故,對於她說和陸繁星、葛素芬二人,陸老太報了百分之兩百的信心。這才一大早的催促能躺著絕不坐著的小兒子,趕緊收拾等女客上門。


    陸老太瞄了一眼樊翠梅,心頭嗤笑。“能不能幹,等一會兒見了再說。老娘可不是媒婆三言兩語就能糊弄的主兒,幺兒的婆娘,必須得精挑細選。”


    樊翠梅被噎了,表情瞬間變得訕訕然。


    “怎麽這個點了,花媒婆還沒有帶著素芬來?”樊翠梅迅速改口,麵露焦急。剛剛把衣服洗了的李春華就笑著。“二嬸這麽焦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二嬸準備將葛素芬說給二弟呢。”


    大房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李春華是大房陸繁林、劉招娣的大兒子娶的知情媳婦。今年22歲,說起來還要比陸國昭大一歲。女兒陸小春現年16歲,目前正在讀初三。陸繁林、劉招娣兩口子打算等陸曉春讀完初中,就迴來相看對象。


    二房這邊,同樣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是一對龍鳳胎。


    兒子、女兒都排行二。


    兒子陸國慶,女兒陸小夏,目前都16歲。與陸曉春不一樣的是,讀了小學成績上不去,粗略認識幾個大字,就沒有讀了。目前陸國慶在家跟著老爸陸繁茂務農,陸小夏則料理家務。平日裏喂喂雞,洗洗衣服,跟著同伴上山撿柴火,日子比起同齡的女孩子來講,真的要好得多。


    至於三房,也就是眾人口中有出息,在外當兵的陸繁盛,目前的職位是副連長,妻子同樣下鄉到本地的知青,生了兩個女兒。還是陸國昭、李春華兩口子的介紹人。


    這便是老陸家目前的總人口,稱得上一個大家庭。


    住的宅院,是典型的農家四合院。足足有二進。籬笆院牆,一進大門,就看到麵闊五間的青磚瓦房。左右還有廂房,同樣青磚瓦房,隻除了堆放柴火的雜物堆,以及茅房、廚房,都是土牆稻草屋頂。


    院子很大,院子左邊牆角處有口水井,菜地則開辟了兩個地方,除了前麵的院子外,後麵的院子同樣開辟成了菜地。兩地菜地,後院的更大,還修了豬圈,養了一頭豬和幾隻雞。


    對了,還有看家護宅比狗子還兇的大鵝,養了一對。另外去年的時候,陸繁星上山掏了一窩兔子,就悄咪咪的同樣養在後院。


    連同堂屋,總共是六間敞亮大間的青磚瓦房,陸老頭、陸老太住一間,三個兒子每人分一間,剩下的兩間,姑娘住一間,小子住一間。


    隻是前年,當時才19歲的陸國昭娶了李春華後,兩口子就搬去了左廂房居住,左右廂房麵積不大,共有四間。兩間做雜物間,剩下的兩間,本來就是給孫兒輩結婚用的。


    總而言之,老陸家的住房問題不像其他家庭緊張,而且財務方麵。家是陸老太管的,她是個手緊的。過日子精打細算,一分錢都可以扳成兩半兒,一半存著一半才用。


    導致整個老陸家的,除了嬌生慣養,又懶得出奇的陸繁星日子過得寬裕外,老陸家其他人,十天半個月都難得沾一迴葷腥。哪怕自家老母雞下的雞蛋,都得計劃著吃。


    不過六七十年代,大家的日子普遍不好過。隻是陸老頭、陸老太太過嬌慣陸繁星,對比其他人,自然就造成了老陸家其他人的心裏不平衡。


    都說老陸家的幺兒不成器,現在還好,陸老頭、陸老太還在,一旦兩個老東西去了,陸繁星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或許陸老太也有這方麵的隱憂,所以才不顧陸繁星的意願,興高采烈的想讓花媒婆將十裏八鄉少有的能幹人葛素芬,說給陸繁星。


    陸繁星慢悠悠的吃著糖水雞蛋。


    三嫂林雪正在屋子裏整理東西,陸小秋、陸小冬倆侄女,正在摳泥巴玩。


    三哥陸繁盛結婚晚,結婚後由於級別不夠的緣故,和三嫂林雪稱得上聚少離多。結婚十年,隻得了兩個女兒。一個七歲,一個五歲。


    或許是餓了,倆孩子突然跑過來,可憐巴巴的瞅著正慢悠悠吃糖水雞蛋的陸繁星。


    要是原身,估計會無視兩個侄女,大口的把糖水雞蛋吃了,將糖水留給兩個侄女甜甜嘴。陸繁星卻吃不下去,幹脆讓兩個侄女去洗手,轉身來了一個空碗,將還剩的一個荷包蛋用筷子對半夾斷,連同糖水分成兩碗,分別端給了兩個侄女。


    真的餓了,接過糖水雞蛋,陸小秋和陸小冬就一陣狼吞虎咽,很快就見了底。


    正巧這時花媒婆總算帶著葛素芬上門相看,陸繁星就讓陸小秋和陸小冬迴房間找林雪換衣服。


    時間大概是10點左右,家裏的壯勞力包括大嫂劉招娣都去了地裏。


    花媒婆一來,陸老太就讓迴家小解的陸曉春,去叫陸繁林、陸繁茂幾個迴來。


    很快,陸繁林、陸繁茂迴來了。


    陸老頭今天沒上工,他是大隊上負責趕牛車的,今天是隔一日趕集的日子,得負責將隊上今日趕集的村民送到縣城,中午又給送迴來。


    車費來迴是三分錢。


    不貴,就是路麵坑坑窪窪,坐著牛車上就跟坐船行駛在江麵上左右搖擺。


    暈車的人要是坐上一迴,準吐得稀裏嘩啦。


    花媒婆一進門,就發揮了自己的好口才,說別看葛素芬那麽靦腆,實際上特別的情況。陸老太聽得很滿意後,又話鋒一轉說要不今天讓葛素芬下廚,好好的表現一番。


    陸老太剛準備說同意,陸繁星就在一旁淡淡的開口。“是靦腆還是不想說?”


    花媒婆下意識的看向陸老太,不太明白陸繁星說這話的意思。


    陸老太倒是清楚自家幺兒的脾氣,知曉陸繁星這麽說,多半是沒看上葛素芬。


    葛素芬長相其實挺不錯,五官秀氣,就是人比較黑瘦,頭發黑黃。不像陸繁星看起來白白淨淨,倒比女孩子還要秀氣。


    陸老太沒猜錯,陸繁星的的確確沒看上葛素芬,而且還因為得到了所謂劇情,對葛素芬更是厭惡。


    上輩子葛素芬過得憋屈,比老黃牛好不了多少,本來就是她自個兒的原因。


    嫌棄原主,主動拒絕親事轉而跟陸建成談對象,一個月內就把自己嫁了,是她自己的選擇。陸繁星不相信葛老根夫妻倆沒有勸過葛素芬,估計就連葛秀芬也說過人不能看表麵,以及買豬看豬圈的話,隻是葛素芬一意孤行,覺得‘總有刁民想害她’。


    這也就罷了,最讓人難以接受的,還是她那份狠辣。


    即使上輩子葛秀芬的婚事,是她算計來的,也不該安排二流子糟蹋她。


    還是人嗎?


    真正血脈相連的姐妹,即使不親近,也不該互相傷害。


    “既然看不上,幹嘛要來?”陸繁星很直接的道:“還是說其實看重了,隻不過沒把握是否能夠拿捏住我,所以才同意走這麽一遭。”


    這話說得


    真的是太讓人尷尬了。


    花媒婆都保持不了微笑,何況是還沒有重生的葛素芬了。


    葛素芬當即臉一黑,丟下一句‘癩哈蟆想吃天鵝肉’,當即就出了老陸家的大門,正巧差點和趕迴家的陸繁林、陸繁茂兩兄弟撞上。


    “怎麽了這是?”陸繁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咋了?被小弟趕走了。”樊翠梅幸災樂禍,嘲弄的道:“沒想到小弟的嘴巴挺毒的。俺嫁進老陸家這麽多年,還沒怎麽見過小弟嘴巴毒成這個樣子。”


    陸老太惡狠狠的瞪了樊翠梅一眼,轉而充滿歉意的對花媒婆道:“弟妹啊,你看這整的。就算幺兒說話不好聽,也不該氣衝衝的跑了。”


    花媒婆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這姑娘家的麵子薄,被人當麵這樣子踩,能不氣跑才怪。


    花媒婆沒法說陸繁星不對,隻順著陸老太說:“都說葛家的姑娘是十裏八鄉難得一見的勤快人,不止能幹脾氣更是好。如今一瞧,倒不像個脾氣好的。”


    “可不是嘛。”


    陸老太偏心眼,可不覺得是陸繁星的錯。


    隻怪她事先沒好好的說服幺兒,導致幺兒的逆反心一下子起來了。


    實際上,她幺兒從小到大都乖乖的,即使討厭一個人,也是有理有據的。指不定今兒來的葛素芬,有她不知曉的毛病,所以她的幺兒才會絲毫不留情麵,那樣子說一個女孩子。


    “趕明兒再說個好的對象。”


    花媒婆依然想掙老陸家那份紅娘錢,就承諾會給陸繁星找個好媳婦。


    陸繁星本來想抗議,想說真男人不需要媒婆幫忙說對象,還想說女人影響他出劍的速度。結果根本就沒有給陸繁星開口的機會,陸老太直接特霸道的將陸繁星的婚姻大事拜托給了花媒婆。


    陸繁星:“”


    陸繁星詭異的沉默間,花媒婆已經和陸老太商量了大致的要求。整個人樂嗬嗬的就離開了老陸家。而等花媒婆一走,先前又有葛素芬率先跑了的事,免不了有喜歡瞅熱鬧的家夥,登門詢問發生了啥事。


    陸老太是什麽人,能說?樊翠梅倒是想聊聊八卦,但是吧,陸老太心知肚明樊翠梅是個嘴碎的貨色,當即就橫了樊翠梅一眼。


    樊翠梅唬了一跳,哪裏還有花花腸子,直接乖覺的詢問是不是該要做飯了。


    “做個屁的話。”陸老太直接開罵。“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你說說你,除了吃,還會幹啥子。”


    樊翠梅:“媽,你這樣子就不對了,俺咋隻知道吃了?俺嫁到老陸家來,上上下下哪樣活兒沒有幹過。也就是俺最近身體不好,這才留在家裏休息。”


    “呸。”陸老太直接噴她。“照你這麽說,你每年身體不舒服得還挺有規律的,不是農忙就是農忙。”


    陸繁茂直接被自家媳婦兒那不要臉的勁兒,羞得一張臉糙紅。


    “你可閉嘴吧。”陸繁茂罵道:“孩子都多大了,你還這樣,不知道給孩子樹立好的榜樣?”


    “娃子書都沒讀了,樹立啥子榜樣。”


    樊翠梅還想不服氣的嘟囔,結果陸老太輕飄飄的一句詢問,就讓樊翠梅頓時焉兒吧唧。


    隻有陸繁星,半晌才幽幽的道:“阿娘,我覺得吧,二嫂有一點沒說錯,你眼光差死了。”


    陸老太直接瞪他。“臭小子說什麽呢。”


    “說的大實話。”


    “屁的大實話。”陸老太沒好氣的道。“幺兒,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好話孬話都分辨不出?”


    陸繁星樂嗬嗬的,一點都不在意陸老太的責罵。


    被偏疼的幺兒嘛,哪怕上房揭瓦,隻要不把天給捅破了,也隻舍得罵不舍得打。


    而且要是不反駁的話,就不是他陸繁星了。原主也常常頂嘴,可該懶的時候,繼續懶著。


    “阿娘,我說真的,別聽媒婆吹噓的。都是一分好,誇成了十分。”陸繁星就事論事,很睿智的道:“就拿這迴的葛素芬來說。從踏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拿正眼瞧我。”


    “女孩子是麵子薄,可她分明不是麵子薄,而是待價而沽。”


    “啥待價而沽?”


    “就是說她心中有衡量。不一定看得上小叔,估計騎驢看馬呢。”李春華在旁邊接了一句嘴,倒是讓陸老太明白了意識。


    “哎呦,孫媳婦有文化,幺兒也不差。”陸老太的心情就跟變化無常的天氣,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這會兒已經沒了不高興,相反很高興的道。“那葛素芬算什麽東西,竟敢嫌棄幺兒。趕明兒給幺兒選個好的,羨慕嫉妒死她。”


    陸繁星:“”敢情是避不過相親吧!


    算了,避不過就避不過吧,他躺平任懶。反正記憶中葛秀芬是個挺不錯的姑娘,娶她的話,陸繁星一點都不覺得有啥不對。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葛素芬第二天就會重生。


    已經被他那樣子羞辱了,葛素芬作為自認高人一等的重生女,隻怕不會選擇再登老陸家的門吧。


    陸繁星不是很確定的想,下一刻就嚷嚷說要吃竹筍炒臘肉,隻把陸老太無語得,恨不得給他做一道竹筍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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