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木從心與雲思傲來到鬼市盡頭坐定,台上所呈之物令人大為驚歎。各人知道規矩,便不去問此三物主人是誰。天月劍乃是死物,真假與否,拿到手中一試便可知之;餘下兩物,《逍遙禦風》初現時確是令人振奮,但慎慎思之,該神功雖具偌大威力,但成書至此已曆數百年,其間多少才智卓絕,武功蓋世之士,怎的未見有人練成過?既未有人練成,則此書真偽又如何驗證?雖說此間交易背後有偌大勢力作保,但終究……念及此處,部分江湖豪客反而安靜了下來。豪客之外,或商賈,或幫會財團才真真正正對實實在在的一座城鎮大感興趣,而此城的故事,有識之士盡皆知曉,是以它雖價值為此間之最,卻不用驗證什麽真偽。

    主持競拍的人已經上台,他卻未戴麵具,可算除展品之外的第四奇。此人乃雪山狂士烏敏中,武藝高強,行事怪癖,卻往往出人意表。他一開口,登時將各人聲音壓了下來:“此次本主著人請在下料理此會,言道烏某年高德劭,此言差矣。我德雖劭,年卻不高,此一節萬萬不可弄錯。”此地往常大場麵也有,雖不如今日之大,卻也規製可觀,受邀主持之人,往往不是一方豪強便是威名素著的前輩,開場言語卻從無如此顛三倒四。隻聽他又道:“這三件物什到底花落誰家,規矩是這樣的,”原來鬼市之主隻借場子於人,卻並不主持競拍,何人主持競拍,以及以何種規矩競拍由物主自行決定。“第一,天月劍,誰想要此劍,便請過來服了此蠱,一年為限,以一人人頭來贖解藥,這人的名字取劍之後自會隻道。”各人聽他說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不相信眼前這人的話,這天月劍拍賣的規矩,是今日第五奇。“諸位盡可以慢慢思量,現下請聽烏某講這部書的取法。”他剛言道此處,一個漢子撕下臉上麵具,一發狠越眾而出,伸手便要取台上那粒紅彤彤的蠱丸。烏敏中左袖虛晃一招,右腳倏地踢出,將那漢子逼退兩步,言道:“以閣下手段,怕服不得此藥。”“哼,閣下管的未免太寬。”眾人凝神看時,那漢子身形高大,形容粗狂,滿麵精悍。他頻頻向烏敏中遞招,烏敏中初時還與他對拆幾招,盼他知難而退,拆到將將三十招,卻仍不見他收手,心感不耐,側身讓到那漢子背後,運力在他後心一拍,那人登時暈去。眾人見那漢子取劍之時,先是心感擔憂,雖然自己未必有膽去取,但畢竟不願拱手讓人;待見到烏敏中將他逼退,才稍稍心安,本來權衡不定的主意突然間堅定下來。隻聽各路好漢紛紛越出,“丐幫王天貴前來領教!”“天門雙劍前來領教!”“江東十二閻羅這廂有禮!”一時間群雄紛起,場麵幾欲失控,地上散落的紛紛都是麵具,他們既將字號報了出來,再戴麵具複有何用,索性幹他媽一場,正好舒展筋骨。木從心本不欲摻和其中,但見人皆如此,心下也不禁起意,而此時台下之人兀自不住交手。正無計較時,隻見一人飄然下場,輕功之佳,令人讚歎,竟是雲思傲!隻見他在眾位交手的豪客肩膀踩過,轉瞬之間已欺到烏敏中麵前,此前烏敏中便與三個豪客對戰,一招一遞地頗有章法,隨著雲思傲出手,烏敏中嫻雅之態立失,而招數也略顯遲滯,無剛才的靈動了。數招一過,木從心已看出,雲思傲夾擊之下,烏敏中勉強能與兩個個豪客戰成平手,果然便有一個豪客退出去取台上蠱丸,雲思傲與烏敏中卻均不欲他取得蠱丸,一齊伸手去攔,二人一左一右,齊發齊至,分別點中他後背要穴。隨即烏敏中與雲思傲一個對一個,料理了餘下二人。雲思傲看著烏敏中,笑吟吟地卻不動手,烏敏中猛然悟道,自己乃是來主持競拍,豈可見獵心喜,與閑雜人等動手,眼前此人武藝不俗,或有資格取得此劍。於是一擺手道:“閣下請了,記得一年為期,否則蠱毒發作無藥可醫。”言畢不再去管雲思傲,徑自下去拆解比武正酣的眾豪客。雲思傲取了那蠱丸,隻見那丸上以極小極工的手法刻著:為吾誅殺盡少林正清。那正清大師乃少林方丈,武功之高令人歎為觀止。雲思傲早就想到過,要辦的事必定極難,可沒想到如此難法。單以武功而論,自己的師尊恐怕不讓任何當世高手,然而這正清二十年來扶危濟困,在武林中主持公道,可說是北方武林所共仰,殺人容易,善後卻難。若服此蠱,無異於揮刀自戕,但眾目睽睽,勢成騎虎,此刻退卻,性命撿得迴,但師尊的臉卻丟不起。想到師尊,頓時有了無窮勇氣,剛要吞服時,卻被木從心趁他不注意,一把搶過,待雲思傲迴過神來,已被木從心吞入肚中!原來木從心一直注意著雲思傲的情況,待見他飄然下場,武藝高強,豐神俊逸,不由得暗自敬佩,本是要下場助他一臂之力,但還沒來得及插手,雲思傲便已料理強敵。又見他吞服蠱丸麵現難色,一時衝動,便替他咽了下去。雲思傲大為生氣,還道他是為奪劍而來,盛怒之下劈麵掀了木從心一個耳光,而此刻木從心也已取到天月劍,雙手一送將那劍捧到雲思傲麵前。雲思傲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他,不由得心下感動,但他自小性傲,認錯的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隻囁喏著:“你你…我”,木從心半邊臉上五個指印由紅變紫,腫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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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人見物已有主,不管心裏服不服,便都停手。烏敏中續道:“現下我們來說說這第二件規矩。”然而他剛說完這句,隻見最高層那間小屋探出了一盞紅燈籠,一時間全場陷入死寂!第六奇!!!

    點天燈這種行為,坊間多有傳說,主要出現在古玩市場,往往三五年方得一見,是真正血脈賁張的遊戲,身臨其境,就算隻是旁觀者,也足以成為半生吹噓資本。一旦點燃這盞燈,便意味著不管對手出什麽價,都要照跟,喜歡刺激的主顧,往往會翻倍叫板,比如對手多出一萬兩,點燈的就要比對手多出兩萬,因為比之尋常競價,點燈更隱含鬥氣與炫示實力的意思。可那隻是古董市場!參與者不過是一群有錢的土佬罷了,最糟不過傾其所有換一件實際上附加了鬥氣成本的珍玩,再糟些,也無非被更高的主顧打臉,至於損失些許保證金,那也不用提了。可是這是何處?與會者已不可用尋常富貴來形容,更摻雜三教九流的手藝人,幫會勢力以及武林中人,即或你勢力足以壓服閻王,卻有道是小鬼難纏,此地魚龍混雜,難道這點燈的竟毫無畏懼?則此人來頭之大,當真令人畏怖。

    哢—哢——哢,硬氣的皮靴一下下敲打著石階,一個侍衛模樣人緩步走下石階來,走到台前廣場,此時最高層隔間坐著的人已站了起來,她緩緩取下麵具,微笑著向那侍衛點了點頭,那侍衛道右手中指與無名指卷起,以拇指扣住,向主人一欠身,轉頭道:“薔薇十字騎士有命,剩下兩個規矩無論是什麽,我們的,都照辦不誤的。這兩件東西,我們的,勢在必得的。”眾人聽他語調有異,這才注意到,原來這不是中原人士。這一下有人暗自覺得好笑,有人以為中土的場子令蠻夷逞強,頗覺憤慨;更多的人覺得有好戲可看。烏敏中學他道:“你的,勢在必得的?”“是的,我們的,自由石匠的,沒有我們辦不到的。上人有何吩咐,這便請示下。”這人前半句大白話,後半句不知從哪學的舌,倒也似模似樣,烏敏中心道,看在後半句還算有禮,我不為難你便了,於是道:“第二件,主人原話,請七日內執此書到指定地點相會,有要事相托。這之前,還請那位點燈的貴主兒也服一粒蠱丸。”那最高層隔間坐著的人站起身來,確然是個女子,她朝著西方比了一個手勢,微鞠一躬,而後緩緩走到近前。這時眾人紛紛猜測,她對西方行禮,當是佛祖門下,隻手勢奇怪,為中土所未有,想是西域旁支,怪的是,這侍衛樣的人自稱什麽自由石匠,在中土,士農工商,石匠乃是賤業,一道令發去修長城,命都沒了,遑論自由?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眾人揣想著,那女子伸出手來接過蠱丸,看到那手,眾人均想“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正為此而設,木從心似乎也忘掉了臉上火辣辣地疼,看著那手隻是發呆。雲思傲卻心底冷笑,似是十分不屑,同時見到木從心這副沒出息相,不禁更堅定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的念頭。

    “自由石匠,薔薇十字騎士這廂有禮!”說著,她對著烏敏中點頭示意:“自由石匠門下,一諾千金,決不致食言而肥。以蠱丸相脅,實在是將我們小瞧了。”見烏敏中臉現不以為然之色,她正色續道:“自由石匠,為普天之下貧苦人而戰,但我們既到中國,敬重中國的規矩,這蠱丸我服了,七日之內自有自由石匠得力門下前赴貴處,無論有何吩咐,一一凜遵。”她初到中國,語調生硬,但措辭得體,令與會眾人暗暗納罕,但也令人想到,自由石匠履足中土,有備而來,定有所圖,至於她說的“為普天之下貧苦人而戰”,騙鬼的話她卻當眾出口,實在也是將我等小瞧了。咱們互相小瞧一次,大家扯了個直。

    正當大家等著看江夏鎮如何競拍法兒,等待本場第七奇的時候,烏敏中卻道:“第三場,這一璽一圖一帛,便按照最尋常的辦法,100萬輛白銀起拍。”眾豪客聽到“便按最尋常的方法”時,心下暗暗失望,這第三件物品,雖說是一座鎮子,可占地之大,尋常縣府也是有所不及,本以為會拍得驚天動地,卻如此收場。其餘富商大賈卻嘖嘖稱奇,五十萬兩起拍,若是棋逢對手,怕不要拍到五百萬?康熙爺歲入也不過四千萬兩啊。何況有主顧點了燈,看來本場要拍到七八百萬兩了。哪知結局又出乎他的意表,五十萬兩之數,在場出得起的,隻不過寥寥幾人,但那自由女石匠開口便是一百萬兩!稀稀拉拉的,總算有幾位江南豪富之士叫板,最終以四百五十萬兩成交。木從心看得卻不如前兩場痛快,道:“惜乎鹿鼎公韋爵爺不在,讓蠻夷笑我堂堂中華無人!”哪知他這話一出口,雲思傲卻麵現悲憤之色,右手微微抬起,似乎又要掀他一個耳光,但見到他臉上淤黑的掌印,想起剛剛錯打了他,這一掌便沒下得了手。爾後各自散去,烏敏中攔下木從心與雲思傲,叮囑了幾句後也飄然離去。木從心與雲思傲一同迴到客棧,雲思傲堅執之下,二人要了兩件上房,各自睡下,是夜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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