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著酒杯,彬彬有禮地對身邊一位正在發抖的侍從道:“去唿喚索尼克拉斯女仙,我們需要她的幫助。”

    “好……好的!”

    侍從跌跌撞撞地離去了,在他即將衝出房間之時,好像撞上了什麽透明屏障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麵前緩緩步出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

    那是宛若冰雪雕琢而成的女人,純淨的銀白長發仿佛月光凝練,冰藍色眸子剔透而清澈,潔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以及拖曳在地,如同蟬翼般剔透的長裙。

    “索尼克拉斯女仙!”

    “太好了,我們……王子有救了!”

    【第六感】如針紮般刺痛起來,讓張濛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就是那個之前一直悄悄在城堡內遊蕩,被她幾次閃開的人……張濛若無其事地捧著托盤,隱沒入人群之中。

    “唿……呃……”

    王子麵色冰冷,唿吸之間有細碎冰渣掉落在地,那同他起舞的貴族少女已經因寒冷與恐懼而暈厥過去。

    女仙的到來仿佛是一根導|火|索,王子停止了舞步,抬頭望向女仙。

    他麵孔上的兩側嘴角顯露出了細長而向兩頰皸裂的傷痕,雙瞳內增生出一層瞬膜,瞳孔猶如細長的尖針,泛黃的虹膜在蒼白臉頰的映襯下顯出恐怖詭異的色澤,甚至於被鬢發垂落遮掩的額角也凸出了仿佛是犄角的古怪硬質物。

    王子阿萊克修斯張開了嘴。

    他張開的嘴唇從臉頰兩側順著傷痕撕裂開來,一直延伸到腮幫,皮膚粘連著扯裂,牙齦邊緣的鋒銳利齒頂破血肉亂七八糟地生長出來。

    猙獰的巨口排列著不規則的牙齒,仔細看去連他的口腔深處也變得異於常人,舌尖分叉異化,在昏迷的貴族少女臉頰上舔舐過一圈,接著毫不猶豫閉合巨口。

    少女的脖頸以上完全消失在他的口腔內,鮮血連滴落都做不到,瞬間冷凝成冰珠劈裏啪啦掉在地上。

    在獲得了食物之後,異變更加顯著,王子後背鼓脹,精美的服飾一瞬間撕裂,伴隨著裂帛聲,一雙短小的肉翅脫離了肩胛骨,血淋淋地向肩膀兩側擴展開來,化作足有一人高的嶙峋的蝙蝠般的翅膀。

    翅膀上沾著惡臭硫磺味道的粘液,像一雙嶄新的腿一般支撐在地麵上,將平整潔淨的地麵碾壓出兩個不規則的龜裂凹陷。

    他——現在或許該稱之為“它”了——生長肉翅的怪物朝女仙撲了過去。

    “啊啊啊——!!”

    “吃掉了、吃掉了啊!天呐!神啊!”

    “為什麽門打不開?該死的,混蛋,讓我離開這裏——!”

    尖叫聲、踐踏聲、哭喊聲、呻|吟聲,一瞬間,大廳內所有人都開始尖叫哭喊,在紛亂嘈雜之中,怪物展開的肉翅震碎了華美的魔法吊燈,黑暗一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

    張濛蜷縮在房屋的角落,高達21點的感知在黑暗中毫無顧忌地發揮著自己的作用,敏銳捕捉著一切可能存在的信息。

    氣味,聲音,震動……

    所有情報排列開來,最終在她腦海中組成了一副怪誕又模糊的畫麵。

    怪物張開了利爪朝女仙的頭顱抓去,但仿佛抓在了無形的屏障上,利爪斷裂了兩根,傷口處滲出半鮮紅半深黑,半清澈半黏稠的怪異血液。

    女仙口中輕聲念誦著咒語,又似乎做出了某種手勢,一道刺目的光劃破了黑暗,勢不可擋地穿透了怪物的左胸。

    怪物發出一聲慘烈的怒吼,仰麵跌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鬥。它身上的鱗甲犄角將地麵摩擦碰碎,堅硬的大理石地麵與它本身相比而言隻不過是猶如豆腐般脆弱的東西。

    ……張濛默默地縮得更小了。

    搞甚麽啊,為什麽我隻是第二次任務就來了這麽難搞的家夥啊!可惡啊!雙方實力差距太大簡直讓人……相當無力啊!

    她心累了。刺殺國王與王子的任務本就艱難,在她找到了方法之後,王子卻變成了恐怖的怪物。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地方說不出理由來,難以按照實際情況繼續前進。

    張濛曾經詢問過止水,倘若領取了支線任務,那什麽時候才能迴到混沌之海呢?

    止水迴答她說,有三種辦法。

    第一種辦法,隻要將領取到的支線任務完成到50%以上,又或者徹底完成,又對接下來挖掘支線沒有太多想法,這樣便能直接提交任務,離開當前世界。

    第二種辦法,如果對任務的難度沒有把握,放棄任務,將這個世界自己之前的努力直接丟棄,灰溜溜的領取懲罰之後,也可以迴到混沌之海。隻是,假若懲罰比自己所擁有的獎勵更多,那麽恐怕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第三種辦法是最輕鬆的辦法,在完成了主線任務之後,找一個安全隱蔽的地方躲起來,不在乎外界的一切,既不觸發支線任務也不完成支線任務,踏踏實實的當做這是一個另類的度假之旅,等到混沌之海確定輪迴者在當前世界停留的時間抵達了界限,就會自動將人召迴。之前遇見過的安娜就經常這麽做。

    張濛先前還很自信,但她在目睹了這場自己完全無法插手的戰鬥之後,觀念發生了改變。

    混沌之海的確非常仁慈。即使有很多輪迴者死在前進的道路上,它也竭盡全力為輪迴者們廣開方便之門。

    倘若她現在立刻迴歸,也沒什麽大問題,頂多是團隊契約徹底抹消而已。契約不是張濛出的錢,她並不會為此損失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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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說,這是最為輕鬆簡單的度過這個世界的辦法。

    但張濛卻忍不住思索。

    這一次隻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而下一次呢,下一次她是否也會像今天這樣,在發現自己無法解決目前的問題時,立刻轉頭逃跑,灰溜溜的迴到混沌之海?

    即使她領取的支線任務並沒有什麽懲罰,甚至於她就算放棄不幹,也不過浪費了半個月的時間而已……但這些,是她真正想要的嗎?

    張濛在最開始隱秘地嘲弄過安娜,認為它隻是一個偏安一隅的可憐人。

    現在她卻要向安娜一樣,甚至比安娜更加可笑的離開這裏嗎?

    張濛捫心自問,接著默默地迴答了這個問題。

    ——不。絕不。

    女仙與怪物的戰鬥還在繼續,張濛蜷縮在角落。她慢慢地舒展自己修長柔韌的肢體,用最輕慢,最溫柔,最和緩的動作,朝國王的方向無聲行去。

    她悄無聲息地從破碎翻倒的長桌下經過,潔白無瑕的桌布被倒塌的酒水和跌倒的食物弄得髒汙一片。冷掉的食物香味混合在一起,逼出一股令人不適的凝稠感覺。

    大部分人並不是蠢貨,在發現大門無法打開之後,他們便瑟瑟發抖地躲進了不會被戰鬥波及的角落。他們蜷縮著蹲在地上,又或者用桌子椅子等物品充作抵擋在自己麵前的障礙。

    有人甚至直接伸手,抓了幾個無辜的侍女擋在自己麵前,隨時準備著倘若被戰鬥的餘波涉及,就立刻將她們推出去的打算。

    張濛的腳步輕快無聲,她像幽靈般行走在破碎的地麵,髒汙的桌邊。裙擺像一陣溫柔的風,無聲無息地拂過那些正在發抖哭泣的人。

    此時此刻,張濛的內心無比平靜。

    敏銳的感知讓她在危險和阻礙即將到來的前一秒就察覺並躲閃,即使內心深處的第六感正在發狂一樣發出持續不斷的翁鳴哀嚎,張濛的情緒也始終鎮定冷靜得像一塊石頭。

    耳垂上潔白的珍珠發揮了它的功效,白色戀人的隱身效果附加在了這個穿梭於戰場邊緣的少女身上。

    沒有人能察覺到她的異常,沒有人能目睹她的身軀,而唯一能夠察覺這份異樣的女仙正專心致誌的麵對著與怪物的戰鬥。

    張濛花了點兒時間在黑暗中穿行,接著,她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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