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起出了宮,皇城的風光在她的眼中緩緩流逝, 她雙手緊握著自己的手帕, 透著帕子指痕還是留到了掌心中。

    夏朝浮為什麽會送上和離書,她是知道的。

    可身為聞歲暮的她並不知道。

    入宮那日對方分明說隻要她想迴去, 便能迴去。

    騙子。

    “她不願見你。”

    蘇尋說著, 蘇起轉頭看向他, 許是被她這麽盯著有些不好,蘇尋別過腦袋,歎了口氣。

    “若她願意見你, 便不會把和離書交給我。”

    蘇起沒說話,她轉頭看向馬車外邊, 有叫賣聲在耳旁響起, 許許多多的人從她的眼前走過。走過了兩條街, 馬車在夏府停了下來。

    蘇起掀開了簾子, 外邊的人下了馬車恭敬地守在一邊等著車上的人下來。

    夏府大門緊閉,侍女去敲了門, 等了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裏邊的人不知說了什麽,侍女的帖子還沒來得及遞出去, 門房便要關上門。

    蘇起一手按在了紅漆的大門上, 門房被嚇了一跳,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繼續關門, 還是任由她推開門。

    “少夫人……”

    蘇起低聲吩咐了一句, 她推開了門, 沒理會門邊一臉驚訝的門房。

    “你們在這裏等著。”

    正是冬季,園中的植物都披上了一層銀霜,蘇起感到了一絲的寒意,她微咬著下唇沒有更多的動作。

    隨著府中的侍女一同入了正廳,暖意才襲來。

    她垂下眸,站在門口,侍女恭敬地說道:“少夫人稍等,少爺馬上就過來了。”

    “她在哪?”

    沒人迴答她,蘇起也沒有追著問。

    身邊守著她的侍女都下去了,蘇起才看到有人入了正廳,她轉過身,瞧見的是一臉疲倦的夏朝浮。

    這裏隻有她們二人。

    她走上前,手還未伸出,夏朝浮便避開了她。

    蘇起看著自己的手愣了下,隨後笑了笑,她道:“夫君。”

    夏朝浮卻沒有半點笑意,她板著一張臉,望著蘇起的眼神好似她隻是什麽不相幹的陌生人。蘇起臉上的笑一點點的散去,她抿著唇與夏朝浮對視,隻聽她道:“你已恢複自由身了。”

    “今後不管你是聞歲暮還是昭國的殿下,都與夏家再無瓜葛。”幹淨利落的兩句,不摻任何的感情,蘇起握緊了手,她還是努力地在笑:“那同你呢?”

    入宮那日夏朝浮說過的話,她還記得,想想好似隻是昨日才剛發生的事情。那話太過溫暖,讓她一下子便沒了警惕。

    “不是夫君說若我不喜,便迴來的嗎?”

    夏朝浮側過了身,麵上端的是冷漠無情,她毫不猶豫地說著:“人說的話,怎能信呢?”

    蘇起唿出了口濁氣,胸口下安放著的那顆心髒好似正在不安地跳動著,一下兩下,比以往都要跳得厲害。

    她的唿吸微顫,出口的話都帶著幾分的不甘,“那些全是謊言嗎?”

    夏朝浮點頭:“是。”

    蘇起走到了她的麵前,與夏朝浮麵對麵站著,然後仰起了頭,問著:“那日夜裏夫君說,我不哭,又怎會有糖。”

    夏朝浮隻覺得盯著她瞧著的人眼中蓄滿了淚水,將掉不掉的,心中有些許的不舍與痛楚。她瞧著那人委屈難受的模樣,腦子裏升起的念頭便是好好抱著她,哄著她。可那些念頭終究隻是念頭,她什麽都沒有做。

    “夫君會給我想要的糖的嗎?”

    夏朝浮的雙手微顫,她掩下了心中的情緒,無奈地說了一句:“歲暮,你莫要這樣。”

    莫要這樣。

    莫要這樣瞧著她。

    莫要這般倔強。

    所有的強硬與執著仿佛被她的話就此打散,蘇起乖乖地點了點頭,隻道:“好。”

    見著夏朝浮毫無動搖的表情,蘇起後退了半步,她道:“今日是我不該,多有叨擾,還望夏公子海涵。”

    疏離感像是迴到了大婚的那一日,隻不過那時聞歲暮忍下了所有的陌生,強迫自己與她變得親近。

    夏朝浮唇微張,單節的音將將從口中吐出時又被人扼在了喉口,她什麽都沒說。

    正廳裏來了人,夏朝浮轉頭看去,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廝迴來了,他撓了撓腦袋,一臉不解地問著:“少爺,有什麽事是不能同少夫人說的呢?少夫人剛剛離開的時候都快哭了。您明明很在意少夫人,少夫人也很在意您,為何一定要與少夫人分開呢?”

    夏朝浮無力地笑了下,她並不想說這件事,“方子,有些事情不是你家少爺想便可以的。”

    方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少爺若是不想的話,那該怎麽做?”

    她也不知該如何。

    隻是……

    夏朝浮輕聲道:“不想了就是了。”

    “方子不懂,可若是少爺說的,那一定是對的。”

    蘇起在夏府待了半個時辰都不到,她推開夏府的大門,抬頭便見到等在外邊的蘇尋。蘇起迴頭看向身後的夏府,嘴角微壓,笑得微涼。

    腦海中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如此便放棄了嗎?】

    蘇起漠然地迴答著:‘我不想放棄,可我不能不放棄,不是嗎?’

    【我原以為殿下見著了她,便什麽都不管不顧了呢。】

    她也以為她會如此,可見了她,蘇起便知道她什麽都做不出來。

    身體裏安放著的那顆心髒鑽鑽地疼著,蘇起抬起手按著自己的心口,好一會兒才迴答著:‘現在的我,並不是蘇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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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起可以為了先生做任何事。

    可現在的她並不是她。

    蘇尋走了上來,手一抖,身上拿著的袍子便被他抖開了些。他將袍子給蘇起披了上去,抓住她的手時還能感到那不似常人的溫度。

    蘇尋心疼極了又不知道該如何同她說。

    半晌,他才說:“小起,你和她不一樣。”

    蘇起漠然問著:“姨娘總說,我和府裏的人不一樣,可我到底與他們有什麽不同呢?”

    有什麽不同呢?身份的不同,身份的相同,這便足以讓她們分離了。可這話他卻不能說,什麽都不能說。

    蘇尋扭頭看向身邊女子涼薄的側臉,他輕歎了一聲:“……放過她吧。”

    蘇起當即便笑了起來,她問道:“兄長這是何意?”

    所有的怨氣仿佛凝結成了實質的武器,直指勸慰的蘇尋。這份不甘,她一直隱忍藏在心中,在宮中聽到的時候沒有說出,在麵對夏朝浮的時候沒有說出。

    “先娶我的是她,說會一直同我在一起的是她,現在說不要了的,也是她。”

    她選擇了夏朝浮,可夏朝浮沒有選擇她。

    就和先生一般。

    蘇起想要的不過是一句話,一句應允。哪怕那是虛假的謊言,可先生不願給,夏朝浮不願說。

    “聞歲暮便如此廉價嗎?”

    蘇尋愣了下,這還是蘇起第一次咄咄逼人的模樣,他有些驚訝,但想到今日的事,蘇起的異樣也變得能接受了許多。

    “小起,你是昭國最尊貴的公主。”

    他應允道:“你想要什麽,兄長都會給你。”

    蘇起卻笑了起來,笑聲涼薄,她抬眼的那一瞬間,蘇尋隻覺得手腳冰涼,像是被什麽寒冰給凍住了般,心底沒有半分暖意。

    “除了她?”

    蘇尋點頭:“除了她。”

    蘇起忽然想起了以前,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她被拘在宮中,總是在想著偷跑出宮去。她身子弱,每迴被兄長帶迴宮時,第二日總總要生上一場病。次數一多了起來,兄長也沒再拘著她,總會帶著她去見先生。每迴見著了先生,兄長總會跟她說先生如何,在先生眼裏她又如何。

    若先生真的在意她,便不可能讓她這般。

    那會兒,兄長同她說:她想要什麽,兄長都會給她。

    除了先生。

    兄長願意給她所有,卻不願給她最想要的那個人。

    蘇起心中隻覺得苦澀,可她不能說兄長的不好,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她好,他隻是以一個兄長的身份在關愛著她這個妹妹,哪怕那些事情不是她的所思所願。

    先生望她能嫁人生子,將來膝下兒女雙全,又有如意郎君伴著她,這不好嗎?

    這很好,隻不過不是蘇起所想要的罷了。

    她喃喃念著:“兄長待我可真好啊。”

    有幾分的嘲諷,又有幾分無能為力。

    蘇尋沒聽出她的不甘,隻是拍了下她的肩,好生勸著:“小起,夏雲遲也不容易。以後你不會再見到她,以後你會嫁給一個優秀的男子,與他生兒育女,有兒女在膝下承歡,你什麽都會有。”

    “過去你沒有的,以後你都會有。”

    “莫要惦記她了。”

    “她不值得。”

    蘇起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阿兄,她值得所有。”

    蘇起迴了宮,沒有再出過宮,宮外的事情,宮外的夏朝浮好似就這樣與她沒有任何瓜葛。皇後偶爾會拿著一些青年才俊的畫像到她的麵前來,和她說著這個人如何,那個人如何。

    蘇起便隻是聽著,皇後若說不錯,她便點點頭,皇後若是說了不好,她也點點頭。

    所有的事情仿佛就這樣煙消雲散,直到季舒繁入了宮。

    和前幾日一樣,隻是蘇起來見皇後時卻出了一點意外,到皇後宮中的時候比尋常晚了許多,到的時候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

    蘇起問起皇後時,皇後身邊伺候的大宮女跟她解釋著:“殿下,皇後娘娘在偏殿召見季將軍。”

    蘇起點了點頭。

    等了一會兒,她起身往偏殿走去,宮女跟在她的左右也不攔著她。眼見著那兩人的身影步入眸中,蘇起正要過去,她們所提到的人讓她停下了腳步。

    “姑姑,夏雲遲是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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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備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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