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漸近,城中人都換上了秋衣, 偶爾從街頭巷尾間還能聽到些擾人的咳嗽聲。

    蘇起折騰了一夜, 逐漸變冷的季節讓她的身體很是難受。夜裏反複難眠,披了衣服到外邊時又會因為冷風招來咳嗽。

    侍奉她的侍女就在外間休息著, 她素來淺眠, 每每夜裏咳嗽春日都會進來瞧瞧。

    今日她隻是起了, 並未發出聲音來。

    屋外的月亮從窗上灑進了些光輝,地上拉長了倒映的影子。

    她怔怔看著, 胸腔中好似藏著些什麽,她總想將其咳出來。

    蘇起抬起手, 掩住了口鼻,終是不曾發出聲音來。

    她討厭生病。

    很討厭。

    幼時怕極了生病,還未被先生帶迴去時, 她流浪在陰暗的街頭, 白日有人會給她一兩文錢,可通常都不會在她手中待多久。

    她太小了,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也沒法讓自己變得更好。

    乖巧是她唯一的武器。

    乖巧上交自己一日的所得,雖會餓著肚子冷著自己, 但卻不會被挨打。

    那會兒生病是最糟糕的事情, 她沒有錢可以給大夫,大夫也不會替她這種人看病, 她甚至不懂得, 大夫是什麽。

    她隻見過許多和她一樣的人, 生了病,倒了下去,過了幾日便有人說,死了。

    病了便會死。

    她怕極了。

    害怕閉上眼,害怕夜晚,害怕第二日的落日,害怕有一日自己也會變成腐爛的屍體無人所知。

    後來被先生撿了迴去,她也在怕,怕自己生了病會被厭棄,怕自己讓先生覺得不喜。

    她覺得自己像是臭泥裏的垃圾,沾上碰上都不是什麽令人開心的事情,城中的貴人在見到他們這些乞兒時總會露出厭棄的表情來。

    她也擔心自己會讓先生露出那樣的表情來。

    蘇起咳嗽了兩聲,內髒仿佛都被撕扯的疼痛讓她不由得緊緊抓住自己的心口。

    聞歲暮是真的很弱,身體不好,性子也軟弱,她並沒有因為這樣的身體而被嬌寵著。她是庶出,雖是聞老爺最寵愛的妾室所出,可她出生時便是母親的忌日,聞老爺也因此不喜她。

    外間忽然傳來了些聲音,燭光亮起,有人舉著油燈走了起來。

    蘇起看了眼,她乖乖上床,衝著來人道:“春日你莫要忙活了,我這便睡了。”

    來人將燈放在了桌上,感受到的光並未熄滅,蘇起轉過了頭,卻聽到了春日走來的聲音。

    她睜開了眼,朦朧的燈下映著麵前的一切,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一張素淨的臉。

    蘇起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來。倒是對方先撫了下她的臉,道:“你這幾日夜裏總這麽難受嗎?”

    “若不是春日說起,你還想瞞到何時?”

    聲音像是被消了一些,蘇起沉默了一會兒,才冒出了這麽一句來,“……不是隱瞞。”

    “隻是習慣了。”

    蘇起習慣了不生病。

    聞歲暮習慣了生病。

    夏朝浮忽然便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她沉默地看著蘇起乖巧的臉,心中泛起了些澀意,她抿緊了唇,想了又想。蘇起便瞧著她,瞧著她露出了難過的表情,瞧著她露出了心疼的表情。蘇起有些開心,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好似有什麽被塞了進來。

    是她的還是聞歲暮的,她也不明,隻是知道,很開心。

    見她笑了起來,夏朝浮無奈地歎了口氣,她低喃著:“這種事情,怎麽能習慣?”

    “日後這些事情,不要再藏著掖著,告訴我可好?”

    夏朝浮低聲說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著實讓人有些心動,分明可以用更加強硬的方式來讓她點頭,可偏生是這麽一副態度。

    沒法拒絕。

    先生從未否過蘇起的任何請求。

    蘇起也不曾對先生說過一個不字。

    先生帶她迴家,先生教養她,先生對她所有的期許,蘇起都一一做到了。

    她想了很多,很多,過去的那些點點滴滴在腦中浮現,最後蘇起抓住了那隻手,那隻與她不同,卻比一般的男子要瘦小些的手。

    她說:“好。”

    夏朝浮皺緊的眉頭終是被撫平,她衝蘇起笑了下,溫聲安撫著她:“再過兩個時辰便要天亮了,睡吧。”

    “夫君每日那麽繁忙,還要照顧我,夫君才應要去睡。”

    “我心有掛念,睡不著,倒不如守著你。”

    話剛落,她便見到床上的人臉上起了些紅色,她一怔,隨即對方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響了起來,“夫君可要留下來……”

    軟軟的一聲,擾人心扉。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兒家都如聞歲暮這般,軟軟的。她雖也是女兒家,可卻從未這般同人說過話,做過這般事。

    夏朝浮想到了先前幾次遇見的無名小姐,又想到了府中的侍女,倒無一人像聞歲暮這般。

    軟的讓她沒法拒絕。

    她脫去了外衣,一轉身便見聞歲暮已躺到了裏側,將位置留了出來。夏朝浮微愣,躺下去時被窩裏還留著聞歲暮的暖意。

    一側過頭,就見著了聞歲暮那雙墨色的眼瞳盯著自己,她隻是縮著,也不曾言語。

    夏朝浮抬起了手,撫摸了下聞歲暮的腦袋,她道:“睡吧。”

    “我陪著你。”

    聞歲暮乖乖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假意在裝睡,她的睡顏倒是極乖的。

    若夏朝浮是個正常男子的話,她想她定會很喜歡聞歲暮這樣的妻子,溫軟乖巧,有時雖有固執之處,但那些全都是形成聞歲暮這個人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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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喜歡。

    若她真的是男子,便好了。

    能夠真的將聞歲暮留在身邊,能夠照顧她一世,能夠告訴她並不是不喜她。

    可這世間,什麽都有,就是沒有若是。

    早晨醒來時,聞歲暮發起了高燒,已臨秋末,推開的門帶來了片寒風,夏朝浮急忙讓春日去請大夫上府。

    春日出了府,許是大清早的,街上都安靜的厲害。

    她剛出了門,便見一對衙役抬著擔架從門前經過,她看了一會兒,隊伍很長,還伴著些哭聲傳來。

    春日急忙上門拉住一個哭泣的婦人詢問。

    婦人難掩悲傷,哭著跟她解釋了。

    這幾日城中有不少人起了熱症,原以為是小病,可大夫看過後說是感染了瘟疫,家中有人發了高燒起了熱的都要送到官方專門設立的醫館去。

    春日同她道了謝,又迴了府中。

    夏朝浮留在了屋裏照顧著聞歲暮,春日一腳邁進屋裏,夏朝浮還未說話,春日便著急地將夏朝浮拉出了屋裏。

    她急忙道:“少爺,您可不能再待在這屋。”

    “城中有人感染了瘟疫,大夫說所有起了高燒的人都要抬到醫館去……您可不能再待在這屋。”

    她將事情同夏朝浮前後交代清楚,夏朝浮沉默地看向了屋裏躺著的人,她搖搖頭,“不過是普通的病罷了,哪有那麽嚴重,夫人身體本就不好,昨夜受了些風寒,便燒了起來。若是瘟疫,府中哪有可能隻有夫人一人得了病。”

    “莫要自尋煩惱。”

    夏朝浮叮囑道:“你去跟小羅大夫說一聲,抓些藥迴來便可。”

    她鎮定的模樣迅速安撫住了慌亂的春日,春日點點頭,正要離去,夏朝浮又叫住了她。

    “叫夏思來照顧夫人。”

    “是。”

    夏思過來後,夏朝浮與她交代了兩聲,便離開了偏院,她讓小廝去備了車馬,很快便出了府。

    比起夏朝浮的後知後覺,瘟疫在枕河城中剛生起時,聞年華便知道了,她第一時間去找了自己的便宜爹,好在便宜爹雖然在家事上是個拎不清的,對於這些事倒也比她懂。

    便宜爹很快便下了命令,吩咐衙役們去尋每家每戶有疫病苗頭的人,又找來了城中的醫館大夫,特別開設了一個醫館用來接收得了疫病的病人。

    等到一切妥當後,聞年華也去了那專設的醫館,幫忙照顧病人們。

    此舉自然是刷了不少好感的,到底有誰的,她也沒細看。

    堂堂聞家大小姐放下身段,不怕染病照顧這些病人當場又賺了不少好感,聞年華每喂一個病人喝藥時便得到了一些好感。

    這是無關路人的好感,她並不太需要,但是有也不太介意。

    這是遊戲裏的一波刷好感事件,也是決定了開啟後續劇情的事件。按照中規中矩的攻略,此時夏朝浮對她的好感也應該差不多要滿了,夏朝浮的好感度一滿,聞歲暮的好感度便不會再漲,後續的劇情也不會開啟,會直接進入夏朝浮的結局線。

    即是——夏朝浮與她表明心跡,她們二人情投意合,聞歲暮亡於冬日。

    好在之前偏了下,偏了那麽一下下。

    聞年華衝著與她道謝的病人露出了個溫柔笑容,一放下藥碗,醫館外有人走了進來。

    館內的大夫放下手中的藥草迎了出去,來人穿著一身戎裝,她一腳邁入了醫館,再往外看去,是一隊的士兵守在兩側。

    那個人還未說話,大夫先拱手行了禮,聞年華好奇地打量著她,目光剛對上對方的眼,係統的信息漂浮在那個人的頭上。

    四個大字,清清楚楚落入聞年華的眼中。

    【將軍之女】

    新的,可攻略目標。

    ※※※※※※※※※※※※※※※※※※※※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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