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濕濘的泥巴路上,不時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很難想象號稱"福爾摩莎"的台灣,首都台北居然還有這種不染塵囂的地方,絲毫未經文明的洗禮,低矮的房子在微弱月光的照射下顯得黑影幢幢,雨後的風吹得讓人心底發毛、手腳發涼。


    芽語無法克製心中的恐懼,雙臂圈著身子,仍然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其中一幢矮房子前,她將鞋底放在階梯邊緣摩擦,確定爛泥巴清幹淨後,才推開門進去。


    木製的門抗議似的"咿呀"一聲,讓人擔心下一秒便會壽終正寢。


    芽語將手裏的紅塑膠袋放在裏頭唯一的木桌上,熟悉的掀開棕色木牆上唯一的花色布簾,往裏頭摸索了一下才找到開關,按下時,暈黃的燈光讓人看清楚這裏家徒四壁,除了簡陋的床以外,就連衣櫥都是塑膠製品。


    芽語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裏頭穿的赫然是草綠色製服,靈活的水眸迅速打量四周,皺著雪白的小挺鼻,連上揚的嘴角都垮下來了。她走到屋外拿了掃把與抹布,準備好好打掃一番。


    好不容易總算將一堆啤酒瓶、舊報紙,以及沒吃完的便當收拾完,她打開唯一的木窗,讓空氣流通,接著繼續收拾亂丟的髒衣服。


    "砰"一聲,門撞到牆壁後居然斜歪一邊,一看就知道不滿十八歲的小夥子顛踉著腳步晃進來,嘴角斜掛的笑容、渙散的目光,加上撲鼻而來的酒氣,不用說,她也明白他上哪去。


    芽語沒好氣的倒了一杯水,重重的放在地麵前的桌上。


    "你來啦!"他捉著杯子,喝下的水有一半沿著嘴角滑落,沾濕衣領。


    "你今天為什麽沒有去上課?你答應我會乖乖的去上學,你騙我。"凝脂般的臉龐散發著怒意。


    "我有……比上課……更重要的事。"隨著一聲聲酒氣,彌漫的酒氣差點將芽語熏暈。


    "喝酒嗎?還是發展你偉大的黑社會白日夢?""那才不是……不是……白日夢,老大……答應要讓我加……入了。"他一時站不住,跌坐在木頭板凳上時,差點往後倒栽。


    "你是白癡嗎?加入黑社會,你想自毀前程是不是?我以為你是說說而已。


    沒等芽語說完,他人早趴在桌上睡死了。


    芽語緊握著雙拳才勉強克製自己想掐死他的衝動。


    她心裏一直對自己催眠,等他睡醒,酒醒再說,千萬不能意氣用事。等他醒了,或許證明這隻是一場惡劣的玩笑,他一向如此。


    對,他總喜歡讓自己為他急得團團轉,就像不知天高地厚的孫猴子,這一定隻是玩笑。


    看著他俊逸的臉龐,愛笑的緣故,他的嘴角在睡著時總是上揚,濃黑的劍眉襯著英挺的鼻梁,不馴的模樣讓她深深迷戀,由心底深處萌起的眷戀告訴她:這就是愛了!


    用指尖輕輕為他撥開垂落的發絲,像個孩子似的他雖然與她同年,可是專家說過:男孩子心理思想的成熟度總是晚女孩子三歲,所以她對待他就像個大姐姐,希望能以包容與關愛感召這個小惡魔。


    唉!擾她心湖的小惡魔。


    她走至電話旁邊,撥了一串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媽,今晚我在霓悅家念書,時間太晚就不迴去了。"她還來不及說什麽,就傳來母親催促著要掛電話的聲音。


    芽語說了再見,掛上電話。


    或許父母親的生意繁忙讓她沒有什麽童年與家庭溫暖可言,但現在就出現了它省事的一麵。


    捉起他的手臂,努力使他碩長的身子靠著她,身高的差距使他好幾次都差點倒在地上。在距離床幾尺時,她用力將他一推,沒注意到他一隻手搭著她的肩,連帶跟著他躍進壯鋪,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好痛!他也同時發出呻/吟,便立刻屈服在酒意之下又沉沉睡去。


    炎熱的正午,太陽毫不吝嗇的放射熱情,也不管地上的人們是否欣然接受。熱氣將水分蒸發,空氣傳來腐爛的泥土味道。


    他躺在床上拚命敲著發疼的太陽穴,浮腫的雙眼留下之前一夜放縱的痕跡。就像整連的軍人在他腦袋裏舉行閱兵典禮,他連連發出咒罵聲。


    "醒了!"布簾被掀開,露出的清麗臉龐讓他更氣憤。


    "喝杯茶。"芽語看了眼他忿忿不平的臉,"誰教你喝這麽多酒,未滿十八歲還前喝酒,痛死你最好。""最毒婦人心,我懷疑是你偷偷打我。"他接過她端來的茶,一口飲盡。


    "如果是我下的毒手,你還能站在這裏跟我講話嗎?我早叫你去跟閻羅王下棋了。"芽語狠狠的口吻配上天使般的容顏,在陽光下,像地獄的勾魂使者。


    "你舍得?"


    "佛曰:''有舍、有得。''說,你昨晚為什麽跑去喝酒?你哪裏來的錢?"他一臉"饒了我"的表情,但一迎上她堅毅的眸子,立刻明白如果不說,絕沒有耳朵清靜的時刻,隻好認命的歎口氣,"別人請客。""為什麽?"


    "他……他一高興啊!"


    "你少騙我,說,你是不是加入什麽鬼幫派?"兩人雙目相對,好半晌,他才點頭。


    "我加人梅聯幫,老大說我很有潛力,將來必成大器,所以——""潛力?什麽潛力?殺人的潛力嗎?你答應我要好好念書,我們要一起上醫學院的。""那是小時候的事。"


    "可是我記得一清二楚,也一直很努力,我沒有一刻忘記過。"芽語氣憤的用雙手敲打桌子。


    "現實很重要,我必須賺錢。"


    "等我們念完書,當了醫生,就可以嫌很多錢!""我不要等那麽久,你不知道我的困難。"


    "如果是錢的問題。我想過,我的學費可以向家裏拿,然後兼家教幫你負擔生活所需,辛苦一點還是可以過,''同心協力、其利斷金'',書上不都是這麽寫的?我相信!""那是你幼稚,因為沒有錢,所以我住在這裏,被人譏笑是一級貧戶,老師、同學看不起我,那些自詡是優等生的根本就不想跟我一起念書,他們毋需用言語譏笑我,隻要用眼光就可以殺我了。我是人,不是垃圾,我也有自尊,隻要有錢,我想要什麽會沒有?""不是這樣子,你的思想偏激。"


    "你一口就咬定我偏激,你有仔細設身處地為我著想嗎?""我沒有為你著想?我擔心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黑道就像社會的鼠洞,吸毒、磕藥、殺人、搶劫……我不希望有一天在社會版上看見你的名字,襲其劭。"隨著激動的情緒,淚水滑過她蒼白的顴骨。


    他向前將她的頭壓進自己的胸膛,不理會她的掙紮,甚至用手圈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輕哄著:"別哭、別哭,都是我不好,對不起。"芽語哽咽不止,"我很擔心你……很擔心你……知不知道?"槌著他的背想緩和自己的心痛。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知道……為什麽還要讓我擔心?"


    他推開了她,用手指輕輕拭掉掛在她頰上的淚。"就是因為感受到你的擔心,所以我會好好保重自己。別哭了,好不好?""霓悅說我是上輩子欠你的,我現在愈來愈相信她說的話。"霓悅是她最好的朋友。


    "那下輩子換我欠你,我們會生生世世糾纏。""別讓下輩子太早來好不好?"芽語擔憂的抬頭看他。"我舍不得……"接下來的話全隱在他性感的雙唇中。


    裘其劭用雙唇的溫度來迴應她的請求,細細品嚐彼此的味道,也以此安撫她焦躁不安的心。


    希望……希望這輩子他是她的依靠。芽語無言地看著他的容顏,在陽光的擁抱下,他像天使。


    芽語要霓悅下課後陪她去超級市場。


    "為什麽要來這麽遠的地方啊?"霓悅有點不明白,拿著芽語遞過來的書包問。


    "因為有特價的小牛肉和富士蘋果,他喜歡吃。"芽語提著購物籃,先選購新鮮的水果。


    "真搞不懂你怎麽對他那麽死心踏地,難不成他喂你吃了什麽勾魂藥?八成你上輩子是壞女人,這輩子來還債。""大概吧!"芽語專心挑著眼前的蘋果。


    "什麽大概,別挑了,我先問你。"霓悅扳過她的身子,目光淩厲的將她由頭看到腳,再由腳底看到頭部。


    "你在看什麽?"難道她多了一條腿不成?


    "你……是處女嗎?"


    芽語的臉蛋唰的浮上一層胭脂紅,甚至有腦充血之虞,欲言又止的模樣像極了做賊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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