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擔心。”沙爾小姐撕下一隻盲蟹的腿, 角門港的食物有維持他們現實軀體所需的神秘養分,即使睡上半個月也沒關係,隻要在入眠之前好好保存好身體, 不要被老鼠之類的東西咬掉手指,“根據前兩次的經驗來看,很多交易者都需要的是特定的記憶, 來到這個地方的訪客大多數是全世界隱藏的自由超凡者,他們遇到的事情千奇百怪,也許就算遇到掌握了幽靈船信息的家夥, 他需求的記憶我們也無法提供……”

    “我們可以找別的人交換,就像大多數人所做的那樣,找到一個能夠提供給他符合條件記憶的第三者, 然後我們再和那位第三者做交易。”基根毫不在意地說。

    “那需要足夠的運氣, 更何況我們現在連見識過幽靈船的人都沒遇到過,再這樣下去,我們連在外圍港口停留的故事都快支付不起了。”沙爾歎氣。

    “也不用那麽悲觀,我親愛的顧客。”帶著野豬麵具的旅店老板加入了談話,“我也並不是隻收取虛假的故事,如果你能給我一份特別的真實故事, 那麽我的旅店將永遠向你開放, 你想什麽時候來,住多久,都可以。”

    “你想要什麽?”基根問。

    “一個關於親手殺死摯愛的真實故事。”旅店老板悵惘地說,“我聽到過好幾個類似的虛構故事, 對這樣的經曆十分好奇, 那種心碎的感覺真的像是書中所寫的那樣嗎?它是否會讓我體會到刻骨銘心的疼痛?我非常想知道, 如果你能用這樣的真實故事交換, 那麽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無論需要什麽樣的代價。”

    “很遺憾,我們都沒有過類似的經曆。”沙爾斷然拒絕。

    “啊,那太可惜了。”旅店老板搖搖頭,“不過總會有辦法達成交易的,隻要你們想。”

    他說完就去忙別的事了,過了好一會,沙爾和基根才反應過來,旅店老板的意思是:他們可以製造類似的記憶,也就是迴到現實世界親手殺死珍視的人,然後用這個記憶來交換。

    “這些瘋子……”沙爾低聲咒罵。

    “至少這證明十四世紀的魔法師約翰·雷蘭德的推論是正確的,在失去了肉|體的束縛後,精神會被放任野蠻生長,最終使得人格產生問題。這個地方的常住居民都是一些脫離人世太久,渴望獲得刺激的家夥,不可以以常理看待。”基根切割著盤子裏的盲魚肉片,“我簡直懷疑他是不是來過這裏,才下了這樣的定論。”

    他們前兩次參加的“言說之日”就聽說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要求,比如清晰完整的、被分娩生產的記憶,又比如與狂化的獸形態狼人做|愛的記憶。

    前者有些細思恐極,而後者……但凡知道獸形態狼人的尺寸,都懷疑是否有活著的人能擁有這樣的記憶。

    他們沒有一直呆在旅店裏,吃完飯後,他們就拉下麵具,戴上鬥篷,前往碼頭希望碰碰運氣。礙於角門港古怪的規則,在言說之日交易“真實故事”的模式很受許多遵循避世法則的超凡者歡迎,因為這不僅可以隱藏身份,並且真實故事一旦達成交易,那麽對方將永遠遺忘這樣的經曆,對於一些需要獨享的機會或者秘密來說在合適不過了。

    冰涼的麵具是用不透明的縞瑪瑙雕琢而成,當帶上麵具的時候,整個世界陷入了黑暗,隻有一些白色發光的、像是剪紙人一樣的影子在來往穿梭,那些就是思維體發出的靈光,每白影都代表一個活人,至少大多數情況下如此。

    突然,沙爾感覺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卻見一個白影貼了過來,在她旁邊低聲詢問:“冒昧打擾,我是一位美食家,請問您是否有品嚐珍稀食材的真實故事?我願意以我掌握的任何故事來交換……”

    沙爾剛想問那人是否知道一艘能夠穿梭於夢境與現實、與大袞有關的幽靈船,卻聽到港口的警備鍾聲狂亂鐺鐺地響起來。

    “有入侵者!所有人!戴好麵具!”

    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於是訪客們紛紛四散奔逃,就連拉著沙爾問話的陌生人也不見了。

    角門港的定居者們卻勇敢地向前,不多一陣,某樣東西墜入海中,急促的鍾聲隨即停止,一群白影子廢了好大功夫,從海中拖出了近乎半隻大象大小的事物。

    當白影路過時,基根忍不出輕輕掀開麵具,觀察腳邊被角門港居民拖行的東西。

    那是一隻半像昆蟲,半像人類女性的生物,腹部以下都是肥胖的蟲節,細長的手臂和從肋骨探出的副肢組成了昆蟲的節足,而她的眼睛則是一片六角形的黑色晶格,沒有丁點白眼仁,而且不正常地凸出,就像是蜜蜂的眼睛。

    它身體上插了好幾把魚叉,粘稠的血順著魚叉深深的血槽流淌了一路,連節足都參差不齊地斷了好幾根,看樣子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在路過基根麵前時,基根總感覺它的複眼輕輕顫動了一下。

    “先生。”兩把匕首飛過來,插在了蟲女的複眼上,屬於角門港守衛的靴子停留在基根麵前:“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輕易揭開麵具,即使麵對的是屍體,也要遵守港口的規定。”

    “他說的沒錯,基根,你最近確實有些太浮躁了。”衛兵走後,沙爾小姐鄭重告誡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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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基根喃喃自語地搖搖頭,“是這個麵具有古怪……它充滿好奇心,老是讓我做一些出格的事。下次我再變得奇怪時,請務必提醒我。”

    超凡世界的危險性就在於此,沒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也許此時的古怪不過是和生命中發生過的其他異常一樣,隻是與自己擦肩而過,今後將不再產生其他任何交集;又或者,在不久的將來,亦或是很多很多年以後,昔日的因果之卵孵化出的怪物終究會從蟄伏中蘇醒。

    ……

    在考文特花園的宅邸內,伊薇特從浴缸中起身,順手摘下衣帽架上的浴巾,一邊擦拭,一邊用熱力蒸發體表和頭發上殘留的濕氣。

    此時距離她讓居屋的死魂靈打聽沙爾小姐的消息已經過了兩天,這兩天裏,她已經通過別的渠道知道了角門港大概是什麽地方,但寫給沙爾的信卻隻得到了一份客套問候的萬用迴複,通常沙爾有事離開就會預先準備好這樣的迴信,伊薇特猜測她可能去執行什麽秘密任務了,

    正當她在默默思索時,忽然感覺似乎有什麽不對,抬頭一看,卻見水汽迷蒙的浴室玻璃鏡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幾行擦拭出的文字。

    【致尊貴的主人:我找到了您另一位朋友,他和一位女士相伴,停留在一座閉上了眼睛的城市,那座城市太老也太過腐朽,已經不剩下多少清晰的記憶。雖然我不太介意您親自前往,但那隻是基於潔淨角度,您尊貴的足不應踏上那肮髒的地方,倘若您仍舊如此打算,您的麵具當保您安然無恙。盡管我還想為您探知更多的,有關這處老鼠洞的惡心細節,但我靠的太近,他們發現我了,他們奪走了我的眼睛,我的探險隻能到此為止了,很高興能為您效勞。您忠實的……】

    ……

    也許基根和沙爾的運氣不錯,自碼頭那次意外後沒多久,又一次的言說之日開始了。

    隻要在角門港,就不可能會錯過這個當地唯一的節日,一盞盞睡蓮形狀的燈被擺放在街道上,裏麵點燃著一股甜膩的熏香,隻要循著熏香的氣味,就可以一路抵達內城的門前,厚重的大門上雕刻著一隻巨大的無眼怪異人麵,想要進入內城的人,需要先向人麵講述一個真實故事,隨著一陣悠長的咀嚼聲傳來,證明人麵認可了這個故事,大門也隨之打開。

    當地人每一位都會參加祭典,造訪角門港的人多半也是為了節日而來,於是平時隱匿在外圍區域的訪客們也都默不作聲,無言地進入到通往內城的隊伍。

    基根和沙爾帶著麵具的眼中,卻看見黑暗中一連串的白影子,像交疊的紙人一樣摩肩擦踵。

    道路越來越窄了,很容易就不小心碰到旁邊的人,即使帶著麵具,身披鬥篷,也能輕而易舉分出哪些是當地人,哪些是訪客。

    沙爾一邊沉默地走著,隨著衣袂摩擦,同行者鬥篷下的身軀隨著微微晃動,仿佛她周圍的人都極輕,宛若柳條編織的空心人。

    這種人偶般的輕盈正是久居此地的當地人特征,據說沉溺於交易的訪客中有交換到一無所有的,角門港也會慈悲地加以收容。

    突然,前方傳來了嘈雜聲。

    像是受驚的羊群,入城的隊伍以前方某一個點為中心避開,留出一個不大的空白區域。

    “我、我不知道怎麽迴事!我隻是不小心撞到他,他就倒在地上起不來了,我不是故意的!”空白當中,一個白影大聲嘶吼著,聲音緊張至極,卻顯得中氣十足。

    是一位訪客。

    在他腳下,另一個人影在逐漸幹癟、變淡。

    “請迴到您的隊伍中,先生,這並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

    那人隻得疑惑又後怕地拉了拉兜帽,匆匆又返迴了人群的隊伍。

    隨後路過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稍微避開躺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海潮被礁石分開一樣整齊。

    當基根經過的時候,他目光忍不住向下,透過麵具與臉間的縫隙瞥了一眼腳下,借著散發著睡蓮香氣的黯淡蠟燭光芒,他看到了一件包裹著灰燼的空落落鬥篷委頓在地上,仿佛它的穿戴者在一瞬間化為了飛灰,以至於它失去了唯一的支撐。

    衛兵的衣角一閃而逝,然後他聽見麵具被撿起來的輕微摩擦聲,也不敢可疑迴頭去看,隻是低頭悄無聲息地走著。

    隻是內心深處,他隱約感到不適,當周圍那些輕飄飄的鬥篷袖子再次碰到他時,總有一陣令人惡心的震顫在他體內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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