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座島隱藏著某種特別之處嗎?那麽除了莫尼斯博士以外, 它是否還幫助過更多的人成為我們的同類?比如島上的隱士們?”伊薇特還想套出更多情報,如果隻是莫尼斯博士一人,那就可以稍微放心, 倘若島上的隱士中還有別的超凡者,那麽她必須考慮到武力衝突的可能性。

    “我想我是特別的,修道院的居民們中有一部分知道這座島的秘密, 也有一部分不知道, 但無論是哪一邊,都不過是普通人,他們沒有被賜予也不需要額外的力量。”

    他就連自己是超凡者的秘密都沒有隱瞞, 會在其他事上撒謊的可能性也不太大,但不管怎麽樣,這座修道院的隱士中有一部分間也許傳承著一種古老野蠻的信仰, 等到返迴倫敦之後一定要向組織報告這一重要情報。

    伊薇特拿著莫尼斯博士的筆記本返迴了自己房間,當天夜裏, 她就試著閱讀了一部分。

    這是一本很厚的筆記,前半部分都是記錄的很多病人的瘋話, 由於前後邏輯不通, 閱讀起來很費勁,而且有一種頭昏腦脹的感覺,但不知為什麽,她卻不想停下來。

    直到午夜禱的鈴聲響起,伊薇特聽到樓下的隱士紛紛從自己房間開門出來, 與平時幾乎隻有鈴聲的情況不同, 今天她還聽到了一些沉悶金屬物體撞擊的聲音, 感覺像是鐵鏟、鐵鍬之類的農具發出來的。

    雖然有些奇怪, 但伊薇特並沒有深究, 這些精神病人的囈語確實有種異樣的魅力,像是一個個從未有人解答的晦澀謎語,讓人不知不覺就沉浸其中,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時間已經到了午夜12點了。

    確實有些太晚,伊薇特不舍地吹滅燈睡下,想著第二天早上再繼續讀下去,但當她在白晝日光真正降臨的時候醒來,內心的興趣卻不那麽濃厚了,拿起來翻了幾頁,也沒有昨晚廢寢忘食的興致,隻覺得通篇都是些奇怪的胡言亂語。於是她隻得關上筆記,想像往常一樣在周圍散散步。

    然而今天卻有些奇怪,伊薇特看到修道院內有著比平時更多的患者在幾位隱士的帶領下在打掃衛生,平常他們在大掃除日以外,最多隻是用掃帚掃一下灰塵,今天卻提著水桶和抹布在擦拭著樓梯、走廊和扶手。

    她路過的時候注意到,桶裏水的顏色有些奇怪,像是煤塵那樣的藍黑色,而不是擦普通灰塵的水呈棕褐,據她所知,島上樹木生長旺盛,都是燒的柴,不必像倫敦依靠外部煤炭供給。

    等到伊薇特走到修道院外,卻看到草叢中有幾個新鮮的黑色腳印,她拈了一點腳印上的黑色淤泥,從中傳來一股沼澤的腐爛味道,手指略微摩擦,黑色的渣子疏鬆輕盈,似乎是從沼澤裏麵挖起來的泥炭。

    昨天晚上,他們去了沼澤?

    在島上呆了一周,伊薇特差不多對這裏的地形也略微掌握。她知道島上隻有一處沼澤,那就是傑弗裏偷盜金短劍的地方,泉水從泉眼流出,一直積壓於一片窪地,形成濕潤泥濘的沼澤地形,裏麵還埋藏著一些被毀壞的器皿、武器等,想來沼澤的曆史也是相當久遠了。

    伊薇特懷疑這些人是不是舉行了什麽奇怪的儀式,隻可惜昨晚沒有悄悄潛行去探查。

    不過到了晚上的時候,她突然忍不住內心的衝動,又翻開莫尼斯博士的筆記,很快關於精神病人囈語的部分就讀完了,接下來的內容則是他來到島上產生的見聞。和伊薇特一樣,他也曾在晚上眺望窗外,然後發現了夜晚星空下奇異的微光,筆記中很多篇都描述了他凝視光的過程。

    隻是……

    【我依舊擁有著自己的靈魂和生命,而且它變得更加強韌了,那種感覺就像是舊有的東西煥然一新,我有了另一個靈魂,一個冷卻的靈魂,以往的愛好再也不能給我的生命帶來熱度,美味的菜肴無法賦予舌頭愉悅,不過是身體在攝取養料,而愛撫女人也僅僅是角質層的摩擦,再也不能點燃我愛情的悸動……一切都索然無味。取而代之的,則是我燃燒著異質渴望的思想。

    我宛如從無夢的睡眠中蘇醒,周遭皆是沉睡的愚者,我感到無比孤獨,卻又並非獨自一人。也許,我成了世界上的少數派,隻有少數人才能從靜謐中傾聽祂的思想和對話。

    祂無處不在。】

    這像是描述超凡者覺醒的過程,伊薇特也又感到這樣的孤獨。然而就在這時,午夜12點到了,樓下再次響起了和前一晚一樣的沉重金屬碰撞聲。

    他們今晚也要去沼澤嗎?

    伊薇特等到人群的聲音消失在建築內部,才輕輕推開房門,從走廊一處箭孔的位置向通往沼澤的方向窺視。

    她看到一群穿著褐色兜帽的人影,無聲無息地舉著火把,拿著鏟子、麻袋等工具,走在夜霧彌漫的樹叢中,他們前進的地方正和她猜測的一模一樣。

    隱士們吃的少,而且忙於務農,大多消瘦岣嶁。意外的是,人群中有一個高大敦實的兜帽背影格外醒目。

    那個背影看起來像是莫尼斯博士。

    因為有一位超凡者也在裏麵,伊薇特權衡了片刻,沒有選擇立刻跟過去,而是準備觀察他們迴來時候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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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大約兩三個小時,怪異的人群又從去時的路返迴了,伊薇特數了一下,人沒多也沒少,不過他們去的時候拿著空麻袋,迴來的時候麻袋卻裝著東西,而且沾滿了漆黑的汙跡、緊緊貼在容納的物體表麵,顯露了它的形體——不難猜測,那看起來像是屍體。

    許多禁忌儀式都與獻祭有關,就算這些人真的在夜晚殺了人,伊薇特也不會懷疑。可是受害者究竟是誰?為什麽他們去時麻袋是空的,迴來卻裝著屍體?而且那屍體似乎十分僵硬,如果不是儀式具有特別的效果,正常的屍體在兩三個小時內必然不會僵化到這種程度。

    人群去往了修道院不遠處的墓園,沒過多久,沉默的隊列終於迴到了修道院。伊薇特站在樓上隱蔽處,看到他們袍子下擺和衣袖滿是黑色的汙跡,農具還拿在手裏,上麵沾著墓園普通的褐色土壤,可那幾個麻袋卻不見拿迴來。

    等到一切平息後,伊薇特悄然溜了出去,借著夜色的掩護,來到荒蕪冷寂的墓園。

    她仔細尋找,確定了一處近期被翻動過的土地,用一把修道院隨處可得的鐵鏟無聲無息地挖開。

    大約挖了兩三尺深,鏟子就觸及到了一種不一樣的東西,她小心挖開,果然下麵埋著一個能容納人類屍體的麻袋。

    她用劍尖輕輕割開麻袋的布料,露出裏麵盛裝的東西。

    竟然是一具木乃伊?

    雖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麽時候死去的,但看樣子不像是近期發生的事,它的形體基本上保持著生前的狀態,但也已經碳化發黑,表皮光亮皮革化,看起來就像是一尊用木炭雕琢的人像。

    “這是沼澤木乃伊,在一些沉積有大量泥炭蘚的沼澤裏,屍體會被泥炭鞣製保存,形成這種奇特的狀態。”九頭蛇這樣告訴她。

    不僅如此,伊薇特還可以確定,這具屍體一定死於他殺,而且不像是尋仇或者謀財害命後的棄屍,更像是某種儀式。

    因為屍體後腦有些癟,從保存完好的形態看來,應該腦後遭受了重擊;與此同時,它脖子處還有撕裂般巨大的傷口,並且用一根麻繩勒得緊緊的,將脖子幾乎勒到手臂的粗細。

    三處都是致命傷,正常人行兇卻不必如此。

    “我也隻是聽說過……有些像是德魯伊教的‘三重死亡’儀式。”九頭蛇沉吟著說。

    “據說‘三重死亡’的祭品通常身份尊貴?您可以檢查一下它究竟有沒有這方麵的特征。”萊德貝特補充說。

    由於屍體保存良好,伊薇特借著星光觀察它,可以得到生前許多信息。這是一具男性木乃伊,他表情平靜,鼻梁挺直,眼窩深邃,外貌甚至有幾分英俊,體表除了死時的傷口外幾乎沒有其他傷痕,而且肌肉線條看起來年輕力壯、營養條件優越,頭發胡須也都修剪整齊。

    這一切都說明,這具木乃伊生前一定是一位具有顯赫身份、地位高貴的人上人。

    然而他卻最終被如此殘忍的方式殺死在了沼澤裏,想來這個儀式祈求的東西一定也非同尋常。

    伊薇特又挖了兩處鬆動的土壤,裏麵埋藏的麻袋同樣各自裝著一具體態年輕健康的木乃伊,而且死亡的方式也同第一具一模一樣。

    這天夜裏,伊薇特做了好幾個奇怪的夢,時而夢見自己穿行在一群傷痕累累的披發部落戰士中,低頭深深看了一眼旁邊插著羅馬式青銅短劍的屍體,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時而夢見自己脖子上套著鬆弛的絞索,腳下沼澤的水麵平滑如鏡,倒映出身邊後持刀和錘子的祭祀,毫無波紋的水麵宛如水銀一樣泛著冷光;時而夢見她蜿蜒細長的身軀在草叢中穿行,來到無人的墓園深處,來到某座被掘開的墓地,她看到裏麵躺著一具泥炭化的屍體——那屍體有著與她極其相似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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