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二樓以上的地方依舊寂靜無聲, 站在樓梯下往上看, 上麵似乎連一盞燈都沒有點著, 與一樓仆人區的燈火通明形成截然相反的對比。

    樓道是黑暗與光明的分界線,伊薇特在第一級台階下方,用她帶著鏡片的眼仔細觀察。通過這片死去怪物的器官看去, 牆紙上大片的唐草圖案裏似乎藏著不懷好意的眼睛,即使移開視線依舊可以聆聽到隱約傳來含混不清的嘶嘶聲,就連樓梯本身都仿佛在輕微顫動, 讓人想起食道、腸腔或是別的類似的東西, 仿佛這座建築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生物,它把自己的血肉塑形成牆壁、立柱和走廊,就像擬態的肉食動物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她搖了搖頭,驅散了自己奇怪的想法。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如果需要上去探索的話……”

    “方法有很多種,然而你選擇了一個最糟糕的。”溫斯洛不留情麵地說。

    這人……

    冷靜冷靜……他現在是半夢遊狀態。

    就在這時, 寂靜的樓上突然有了動靜,換了一身正裝長裙的比洛多太太端著一盞燭台,悄悄出現在了通往二樓的階梯上, 她帶著迷人的微笑,仿佛看不到被吊在天花板的仆人,以及拿著武器的陌生人似的。

    “歡迎光臨, 還請到樓上會客廳坐坐, 我準備了紅茶和點心, 希望與客人們分享。”

    伊薇特和溫斯洛都不答, 隻是戒備地看著她。

    比洛多太太又重複了一遍,這遍與剛才那次語調和停頓都一模一樣,仿佛事先錄製好的東西又播放了一次。

    早在她出現的時候,伊薇特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她一隻眼睛帶著單片眼鏡,在透過鏡片那隻眼睛看來,比洛多太太的裙子下拖曳著一條約有小水桶粗細的、介於蔓藤與肌腱之間的東西,那玩意連接著她,並且一直蔓延到樓上看不見的地方,就像一隻怪異的觸手頂端套著一個布偶娃娃。

    更令人細思恐極的是,她裸眼看起來竟一切正常,真不知道白天的時候是不是也和現在一個狀況。

    溫斯洛處於夢遊和清醒狀態之間,他同樣看到了。

    於是在一瞬間,他們兩個同時出手,伊薇特用以對付虛體的水晶銀蝕子彈拖著幽藍發亮的尾焰,向她身後的蔓藤射去——在學會用電磁發射彈丸後,她也無需準備別的彈頭,執行任務時彈夾裏都換成了特種子彈。

    而溫斯洛手心裏的細絲則包含著一顆顆晶亮的光塵,像一張網一樣噴射而出,整個包裹上比洛多太太。

    一陣呲呲的聲音,中彈那節腕足和美麗的婦人都像是扔進壁爐的蠟像一樣迅速融化。

    幸虧是假的……伊薇特看著從台階上流淌下的惡臭粘液,要是真人背後插著那麽大根觸手,很難保證結束這件事後還能活下去。

    不過溫斯洛的靈力凝成的線上麵那些光塵……伊薇特瞥了一眼,好像是他之前拜托自己從巫師集會上買的“鹽”,其實就是骨灰中提煉的微量元素,她的特種子彈裏就用到了這味原料,原來直接使用也是有效果的……

    總之她帶迴來的東西能派上用場還是很高興。

    “你的建議與對方的願望達成了一致,它希望我們上去。因為越往上,空間越扭曲,我能感覺到上麵受另一個世界影響更深,那裏十分危險,我認為應該避免這麽做。”溫斯洛認真地說,

    “……我隻是稍微那麽一說,還有別的方法呢?”

    “眷族能找到這個世界的入口,是因為某人提供了契機,還是直接問本人吧,我根據這裏的情況提問,她用點頭搖頭迴答,應該可以得出大致結果。”

    他說完,操縱著一旁的人偶女仆走上來,手指在德尼絲眉心點了一點,然後一根晶亮的絲線就迴到了他手上。

    “我還以為她是自然睡著的……”

    “一開始是這樣。”

    在腦中的絲線被溫斯洛收迴後,本來像是嬰兒般安穩的德尼絲夢囈般支吾了幾聲,眉頭緊緊皺起來,一張小臉滿是痛苦,唯獨沒有醒來。

    “你的安眠方式不會有副作用吧?”

    “不會,我在自己身上使用了很多次。”溫斯洛翻開了她的眼皮,卻見眼球一直在動個不停,“她在做夢,我想可能有變化即將發生了。”

    話音剛落,他們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樓下仆人區天花板上被吊著的人都消失了,幾架蓋著半圓形保溫蓋的餐車靜靜停放在一旁,從縫隙裏還冒著微弱的水蒸氣。他們謹慎地慢慢一路檢查,隻見廚房的桌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菜肴,旁邊散落著擺盤需要的糖雕城堡、花卉的裝飾物,以及空的餐車,爐子的火焰也燒得正旺,灶台上還起著幾隻正在烹煮的燉鍋,似乎後廚的仆人才剛剛離開不久。

    隻不過……

    伊薇特從某個盤子的燉肉醬汁裏看到,好像有一塊肉上套著一隻碩大的婚戒,那肉的形狀也正好是圓柱形的……

    這是噩夢,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她這麽告訴自己。

    德尼絲臉上的表情更加痛苦了,伊薇特見她鼻尖和額頭都溢出了豆大的汗水,即使不能親身體會,也能感受到恐懼和絕望在夢境中緊緊扼住了她。

    “她怎麽樣了?無法叫醒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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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處在夢的世界裏,就算切下她的手腳她都感受不到,隻要死才能畫下句點。”溫斯洛說,“現在的情況是怪物察覺到了危機,它在更激進地試圖更快獲得這邊的通行權,所以施加給她的恐懼更加猛烈了。”

    “眷族的降世和她的恐懼有關?”

    “恐懼隻是方式,最終的目的是用絕望擊碎她的精神和人格,就像一些古老教派的通靈、降神術,祭司會使用迷幻|藥使自己進入精神恍惚的狀態,短暫讓本身成為一個情感記憶暫時真空的,像是‘容器’的東西。這需要才能以及長達數年的訓練,不過也不是沒有捷徑,痛苦、巨大的精神創傷也可以讓普通人很快達到這一點。”溫斯洛平淡地迴答。

    “你是說……她現在正在經曆……”伊薇特有些難以想象這個小女孩在夢境中受到的折磨。

    “我在盤子裏看到了一隻煮熟的帶著戒指的手指,想來也無非那樣,諸如親人朋友的慘死,自己一遍遍被虐殺之類老掉牙的把戲……大概是顧忌一旦過頭,人類脆弱的精神有可能放棄生命,它之前沒用太激烈的方式,現在它改變了主意……”他將手搭在餐桌上,指節輕輕叩擊桌麵。

    這本該是很涼薄冷酷的話,但伊薇特總覺得,即使溫斯洛處於不會掩飾自己的夢遊狀態,她也能從他話語中讀出同樣的痛苦。

    “一切終會過去,你現在過得很好,那就是對厄運最大的嘲諷……”她鬼使神差說著,一邊伸手蓋在他手背上。這是她安慰人的習慣,化療後身體免疫力降低,手腳有時會很冷,她前世父母來看她時總是做出這種動作,伊薇特也把這當做最能鼓舞人心的魔法。

    但溫斯洛不輕不重地揮開了她的手,一雙沉鬱的灰色眸子不快地盯著她,持續了幾個唿吸時間才移開,然後不再說話了。

    他越是如此,伊薇特越相信他有過類似的經曆,畢竟醫院裏絕症病人她見得多了,有人就是這樣,得病後既孤獨又刻薄,縱然內心十分渴望得到關懷,表麵上卻總是對人惡言相向。

    伊薇特理解這種心情,不過現在要緊的事是阻止眷族再為所欲為,她沉吟了片刻,謹慎問到:“假如你有一個朋友有了類似的遭遇,要怎麽才能盡可能拯救他,同時殺死或是趕走怪物?”

    溫斯洛既然好好站在這裏,顯然他是成功案例,但他似乎不願意別人提及,那隻好選擇“我有一位朋友”的方式了。

    他夢遊狀態也不是傻子,隻是看著她不發一語。

    正當伊薇特以為計劃失敗的時候,溫斯洛開口了:“眷族在夢境裏纏上她,要終結這一切也隻能從夢裏戰勝。你那麽想要知道人內心秘密,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

    他說著,也不管伊薇特迴答,徑直用一根絲線探入德尼絲的後頸。片刻間,她的麵孔從恐懼的汗濕潮紅變得灰白一片,就連嘴唇也變得失去了血色。

    “你做了什麽?”

    “我隻是暫時控製了她的神經,製造了一個關於被鈍刀割下腦袋的錯覺,雖然她不會醒來,但這種程度的刺激也會如實反映在夢中,隻要找到和這個有關的變化就可以觸摸到她的意識了。”

    他話音剛落,灶台上的燉鍋裏響起了一個小女孩的歌聲,聲音隨著粘稠醬汁沸騰的咕咚上下起伏。

    “我的媽媽殺了我,我的爸爸在吃我。我的兄弟和姊妹坐在餐桌底。撿起我的骨頭,埋了它們,埋到冰冷的石碑下……”

    阿爾比恩著名的恐怖童謠《杜鬆樹》,講述一個被繼母砍下腦袋做成肉湯的孩子的故事。

    應該就是它沒錯了,搞這麽恐怖的東西,我可真謝謝你了!

    目的達到,你已經沒有用了。伊薇特忍不住給了溫斯洛一個鄙視的眼神,走過去接起了鍋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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