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古老恨意, 伊薇特跟隨不時出現的細小腳步聲, 終於來到一處較大的石室內。

    這裏幾乎有大半個足球場那麽大, 頂部同樣空曠無比,無數倒垂的鍾乳石森然而立, 仿佛一柄柄利劍直指下方。

    石室的中央則是一個巨大的坑洞,底下鋪滿了密密麻麻的白骨,骨質腐爛釋放出磷火, 微弱的幽藍光芒照亮了下方的情形:矮小的人類、奇異的動物, 甚至連巨鼠本身的骸骨也包含在裏麵,它們一層疊著一層, 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無論生前是什麽種族,在這裏都一視同仁地雜亂堆疊著,散亂的肋骨穿過眼窩、腿骨與臂骨交疊枕在髖骨上……它們宛如一片令人作嘔的蒼白叢林,散發著不祥的死亡氣息, 唯有一些毛發淩亂、體格消瘦的巨鼠在骸骨從中鑽進鑽出。

    坑洞中有一處比較醒目的、白骨堆得特別高的小山,這座孤島的女王就安靜地沉睡在上麵。它盤成一團的時候和大象差不多大, 不知道已經活了多少個世紀, 也許曾經也有過茂密光滑的皮毛,但此時已經全部脫落, 裸|露的皮膚蒼老衰敗, 滿是細小的褶痕, 但它的身軀仍然鼓脹飽滿, 猶如一條肥大的蛆蟲。除了光滑怪誕的無眼麵容外, 它頭部還保留著鼠類的特征, 但脖子以下幾乎已經完全變了樣,如同蜈蚣似的有著多節的身軀,無數對細小蹣跚的鼠足也許太久沒有使用,萎縮似的掛在懷胎的肚子上,

    而那肚子……那腫脹的孕肚被撐得宛如膈膜般半透明,每一節都是一個龐大的嬰兒製造工廠,僅憑肉眼就可以看到新生的幼鼠像是一串畸形醜陋的葡萄,被一束臍帶連在一起,在它體腔內翻滾蠕動,仿佛沸騰的泥沼。即使還在母親體內、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幼鼠就已經開始了殘酷的優勝劣汰,它們閉著眼睛互相撕咬著,把弱者化為自身的養料,這樣就能誕生更強壯更健康的個體。

    這扭曲怪異的褻瀆子宮,無時無刻不在孕育著它更多黑暗醜陋的可憎後代,仿佛嘲弄著沉睡造物主的智慧結晶。

    憎恨的火焰在伊薇特心中燃燒,她幾乎就想要立刻衝上去,把它和它的畸形子嗣撕成碎塊,一旁的尤利西斯卻突然警示:“有聲音。”

    他話音剛落,從山洞的各處角落霎時湧出一大片老鼠,隻有聖靈才知道究竟有多少,它們無懼於火光的照耀,也不管尤利西斯產生的同類氣味的偽裝,對著他們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二人各自退了幾步,維持緊密的陣型,但似乎這一舉動解除了鼠群的警戒線,它們又放鬆下來,有的整理皮毛,有的左右嗅嗅,逐漸散去,隱沒到磷火無法照耀的黑暗中。

    “看來我們身上的氣味隻允許我們到這裏了。”尤利西斯目光看向神坑,還有骸骨小山上的女王鼠,在神坑中穿行的老鼠的確和之前遇到的巨鼠有些不同,它們更小一些,看起來視力正常,在其他巨鼠憎惡的磷火亮光下,它們也來去自如。如果仔細看,它們嘴裏都鼓鼓的,或者幹脆叼著一些昆蟲或者別的食物,送到骸骨堆上的女王鼠身邊,然後又馬不停蹄向深坑另一側的洞穴奔去。

    也就是說,另一側的洞穴通往外界?

    仔細一想,這的確很合理。那些體型更小的老鼠顯然就是鼠群中的工蜂,負責采集食物,因為島上的大型生物已然被滅絕幹淨,讓貓狗大小的那種戰鬥鼠外出屬於浪費能量,從它們消瘦的體型來看,也許鼠群的給養也不充裕。

    伊薇特來的那條通道被淹沒在海水中,即使退潮露出洞口,也需要渡過海峽才能到達,所以尋找食物的老鼠們不可能從那麵走。

    但現在的問題是,這個深坑占據了整個石室,任何接近深坑的行為都是會被士兵鼠攻擊的,這樣他們就無法穿過深坑去往通往外界的路。

    “很遺憾,我暫時想不出方法取得仆役鼠的氣味……”尤利西斯沉思著。

    “那麽我們就直接殺了它。”伊薇特忍不住心中躍躍欲試的衝動,不知為什麽,她冥冥中預感,隻要殺了那個褻瀆生命的女王鼠,其他老鼠也就不足為慮了,更何況她內心是如此渴望終結它,於是話一出口,更多在腦海中盤桓的計劃也順理成章跟著說出:“我們可以直接從這裏跳過去,我身上還有一些火|藥,盡管它已經無法作為子彈的發|射藥,但隻要在我身後引爆它,爆炸的推力和我轉化的力量足夠讓我降落在它頭頂上!”

    她用一種帶著興奮的語氣雄心勃勃地描述著她的計劃,仿佛這不是生死存亡的戰鬥,而是一次偉大的冒險。

    尤利西斯愣了愣,很快點點頭:“你說的不錯,在失去女王蜂後,蜂群缺乏領袖將會一團糟,如果蜂農不把剩下的蜜蜂和擁有女王蜂的蜂群合在一起,它們將會無法工作直到餓死。同樣當蟻後死亡,螞蟻群落也將陷入混亂。但我認為引爆火|藥作為推進太危險了,我來代替這個工作,把你拋向那邊如何?這樣節省下來的火|藥還能作為武器使用。”

    這最後一句話讓伊薇特怦然心動,無論什麽,隻要能讓她殺死那怪異扭曲的母鼠,都會讓她充滿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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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她爽快地聽從了尤利西斯的建議,開始了準備工作。

    這時代的子彈都是紙殼定裝火|藥,很容易就能把彈頭和後部分的紙殼分開。伊薇特把受潮結塊的火|藥傾倒在裝試管的銅盒子裏,存放火蠑螈血的試管由於是剛玉製作,硬度很高,也不擔心碰壞,她全部收到襯衣的內側口袋了。

    而銅盒子本身則大有用處,伊薇特用長劍在它表麵劃了很多深深的凹槽,這樣內部爆炸的推力就會把它沿著縫隙崩裂成碎片,就像一個簡易的“小甜瓜”手|雷,戰爭中手|雷的彈片才是殺傷力最大的東西。

    做好這一切後,她把煤油燈掛在腰上,對尤利西斯點了點頭,於是兩人向深坑的方向走去。

    察覺到禁區再次被闖入的巨鼠們又表現出了強烈的攻擊性,但在它們付諸實施之前,尤利西斯很快半跪下來,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隨即伊薇特飛快地踩上去,在他站起並用力把她拋向深坑的同時猛地一蹬,雙方的力量相疊加,頓時讓她猶如騰雲駕霧般又高又快地飛了起來。

    伊薇特的眼睛現在隻看向前方,她不知道就在她剛躍出的同時,海潮般的龐大鼠群從溶洞的所有地方傾巢湧出,幾乎淹沒了她剛剛所在的跳台,那場景讓膽小和有潔癖的人看了就會暈過去。巨鼠們顯然察覺到了情況不對,不少老鼠飛快地爬上石壁,然後閃電般向她彈射過來,試圖阻止她躍向它們的女王。

    但現在誰也無法阻攔她了!

    伊薇特心中發狠,在半空中擰下腰上的煤油燈,將煤油潑在自己身上並點燃,一邊控製著體表的溫度避免火焰把自己燒焦。於是追逐她的巨鼠在碰到這個火人時尖叫著紛紛墜落。

    但這樣大麵積的火焰還是太難以操縱了,她在落地前已經感受到身上有好幾處傳來火辣辣的劇痛,但伊薇特因為興奮而戰栗的心卻絲毫不以為意,隻有殺死那怪物才是她現在的最高目標、她的唯一目標!

    她準確地控製自己降落的方向,如同一顆墜落的流星似的直直砸向那骨堆上肥膩的肉山。她先是抽出長劍,在一邊滾落製造緩衝並撲滅身上火焰的同時,讓劍刃刺入盤成一團的鼠王蠕蟲般的身軀,然後隨著她滾落的力道狠狠劃拉下來。

    女王鼠鼓脹的多節腹部幾乎沒有育兒房以外的東西,就連內髒也近乎於無,隨著伊薇特的劍不斷切開一節節肚腹,裏麵葡萄般一串串的幼鼠連同黏膩的羊水一同掙紮著流淌出來,就像被打翻的一鍋惡心的肉粥。

    群鼠的女王以繁盛的生育能力和眾多子孫取悅了多乳的大女神亞底米,而眾生之母也隨之拋棄了越發孱弱的人類,並把祂的眷顧恩賜予擅長生育的母親,將它改造成更適合繁衍、更充滿母性、也更符合祂喜好的扭曲形態。

    它現在隻是個生育的機器、製造怪物的工廠,就如同肥胖臃腫的蟻後和蜂後一樣,隻要離開它的護衛,它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於是女王鼠隻能痛苦地吱吱尖叫著,扭動翻滾著它腫脹的身軀,一邊產生一種無形的波動,命令它的孩子們馬上來救它。

    可是已經太遲了,當巨鼠們密密麻麻趴在深坑邊往下飛奔時,伊薇特已經飛快地把銅盒子塞到它尖叫的口裏,然後在裏麵轉移了一個火星的能量。

    隨著一聲劇烈的爆炸,已經翻滾到骸骨小山下的伊薇特忍著被骨頭戳得生疼的肋骨和四肢,握著劍走上骨堆確認。那母鼠的頭都被整個炸沒了,隻有剩下畸形的軀體還在最後的痙攣顫動著。

    又消滅了一個該死的褻瀆者,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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