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仆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會說話的家具,任何“有教養”家庭出身的孩子總是要被教會如何羞辱或者欺負仆人,這被認為對孩子的成長有好處。如此一來,他們就不會把寶貴的同情心浪費在下等人身上,這將有失於一位紳士或淑女的體麵。

    仆人的地位是如此卑微,所以遭受虐待或者性騷擾簡直司空見慣,但由於法官和陪審團都是與主人同樣階層的紳士,所以這些刁民的控告多半都不可能成功。同樣加害者也不會覺得自己的行為對一件家具來說談得上什麽冒犯。

    艾莉森·林奇之前服務的就是一個標準的“紳士家庭”,男主人總是花很多時間在撫弄女仆,狠打男仆上,有時候也打一些“不聽話”的女仆,用手杖、樺條、麻繩……一切隻要是他能拿到的東西;而夫人是一位賢惠女人,她對丈夫的所作所為並不當一迴事,之所以解雇艾莉森並不是因為她和所有年輕女仆一樣屈從於她丈夫,而是因為艾莉森懷孕了,盡管墮胎是違法的,但全倫敦的藥店都有標注著“經期控製藥”的墮胎藥,它們含有砷汞化合物,非常有效。夫人認為,這個不知感恩的女仆犯下了如此重大的失誤,打發她離開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很快艾莉森就被趕到大街上,她非常小心地花著存下的錢,並用這筆微薄的存款活到了孩子出世,但今後的生活卻如此渺茫。

    在艾莉森最絕望無助的時候,被眼淚模糊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林奇女士,我剛從法蘭西來到這個城市,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住在考文特花園蘭利街。我以前的仆人都不會阿爾比恩語,所以他們沒有和我一起,現在急需一位有經驗的人照顧我的日常生活,我認為您可以勝任這份工作,不知林奇女士是否願意為我服務?”

    艾莉森連忙擦幹淨淚眼,連連點頭應承:“我願意!太謝謝您了!”

    這一定是聖靈的仁慈,所以才會降下如此寬宏的恩典,要不然為何她麵前會出現一位天使般俊美的少年?!

    “我家空房間很多,您也可以把孩子一並帶過來。”伊薇特接著說。

    “啊?”這下輪到艾莉森愣住了。

    她知道這位少年或許聽到了她與中介的談話,但沒有想到對方竟然讓她把孩子帶進家門。

    這時代並沒有後世的勞動法,女工或女仆一旦懷孕就會被解雇,很多女仆都終生未婚居住在主人家中。有好心人雇傭一位德行有汙點、與男主人誕下私生子的女仆已經是天大的恩惠,允許野種進主人家幾乎是聞所未聞。原本她的打算是吃住在主人家,工錢付給一些別的家庭,讓主婦代替自己照顧孩子,這也是沒有丈夫養家的無奈之選。

    如果不是眼前的美少年長得十分漂亮,換個別的什麽人,艾莉森幾乎要懷疑是不是巧言令色的皮條客。

    “怎麽了?在阿爾比恩,這樣很奇怪嗎?”伊薇特帶上一絲法蘭西口音,裝作不解地問,反正她也是歪果仁。

    “……我……我太意外了,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您的恩情。”

    “這是我的名片,上麵有我的住址,這幾天我都在家,您可以盡快收拾好東西搬過來,因為我完全沒有獨自生活的能力。”

    “是!我四小時……不,三小時後就到!”艾莉森慌慌忙忙向伊薇特一禮,然後匆匆向外跑去。

    “您還要看冊子嗎?”向導先生問。

    “不用了,就這樣吧。”

    “她帶著孩子,恐怕不太忙的過來。”

    “沒關係。”伊薇特本來就打算隻找一位仆人,她畢竟是懷有秘密的超凡者,如果太多仆人整天在自己麵前晃蕩,她也不敢保證會不會有聰明人察覺到異常。她不像尤利西斯有一個別墅豪宅要打理,也不像這時代大多數體麵人一樣時不時舉辦宴會,隻要把最繁重的洗衣工作外包給計件收費的專職洗衣工,剩下的家務一位女仆也夠了。

    說起來,溫斯洛的能力還真是方便啊,仆役都是自己做的人偶,想怎麽浪就怎麽浪……

    “既然尤利西斯爵士囑托我的工作結束,那我就先告辭了。”向導先生微微抬起帽子,點點頭向她致意。

    “好的,謝謝您今天的幫助。”伊薇特向他道別,向導先生轉身離去,消失在倫敦街頭的車水馬龍中。他身材穿著都極為大眾化,融入人群就像是掉進大海的一顆水滴,再也尋覓不到。

    “還好忘記他名字的事沒穿幫……”伊薇特慶幸,別人剛做完自我介紹就忘記了他的名字,委實太不禮貌了。

    “說起來,向導先生長什麽樣呢?我為什麽連這也忘了?我難道是個隱藏至深的臉盲症?”

    她冥思苦想,卻始終迴憶不起來,腦海中隻有極為普通的一張五官模糊的臉。自己究竟是沒有細看還是忘了就不得而知了。

    ……

    這天夜裏,當艾莉森帶著嬰兒搬進考文特花園蘭利街24號,在西漢普斯特的費雪家宅邸也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

    “您來了,‘平凡先生’。”溫斯洛泡好了紅茶,端給一位麵貌和穿著都極為普通的男子。

    下午為伊薇特帶路的向導微笑接過:“謝謝,‘發條’調配的紅茶還是如此香氣宜人,‘醫生’讓我觀察的人,我已經接觸了,她精神方麵沒有問題,我同意她作為賞金獵人為組織效力。”

    超凡者很多都有怪癖,而精神係能力者是其中最為嚴重的。尤利西斯和溫斯洛都知道,這位代號“平凡先生”的特殊能力就是極致的平凡,隻要他願意,可以悄無聲息堂堂正正混入任何一個群體,無論佛羅倫薩最森嚴的黑手黨家族,還是新大陸手段殘忍的馬匪,所有成員都不會察覺到身邊多出一個陌生人。

    這是一種鬼魅般可怕的能力,明明是光天化日之下,他就站在你麵前,而你卻自動忽略了他,就像他是一根草、一塊石頭。

    而且他還能像閱讀書本一樣旁觀他人的情緒,雖然無法偵測腦中確切的思維,但用於測謊或者拷問什麽的已經足夠了,而且平凡先生不用任何刑訊逼供,對方不會對他產生敵意,從而很容易暴露出真實的想法。

    但由於超凡能力的作用,平凡先生不會被人記住名字和相貌,所以別人都以代號稱唿他,他也以代號稱唿別人,“發條”就是溫斯洛的代號,尤利西斯則是“醫生”。

    “沒想到您今天就去了,您乘坐的‘凱瑟琳公主號’早上才到倫敦港,為什麽不先休息一下,工作的事明天再考慮。”尤利西斯說。

    “時間匆忙,我隻告訴了‘發條’。而且對我來說,今天下午已經是很好的休息,好久沒有遇到這樣讓我愉快的工作。”平凡先生平靜地啜飲了一口紅茶。

    “平凡先生他這次從新大陸迴來,本來是要去接受矯正治療的,他擔心呆久了身體更加惡化,所以執意下午就去觀察。”溫斯洛憂心忡忡地解釋。

    “沒關係,現在已經好多了。”平凡先生摘下帽子,隻見他頭頂正中赫然有一隻半眯著的眼睛,就仿佛在沉睡一樣,“對我們精神係能力者來說,普通人的大腦就像是原始動物一樣赤|裸地在我們眼前蠕動,充滿了各種可憎汙穢的念頭;而超凡者的更加糟糕,我們除了會看到屬於凡人的惡念外,還要接受古神力量的精神汙染。所以我們中絕大多數都信仰三位一體,把教義作為我們的的信條,如果我們不被一種更加高尚的光輝普照,我們就無法準確告訴自己,凡人究竟是不是值得我們所愛的。

    我之前在新大陸調查一些古神崇拜的事,那裏的情況有些嚴峻,我們隻能盡力封鎖禁忌知識,避免它們流傳到本土。你們知道的,新大陸的原住民雖然沒有掌握生命樹的升華理論,但他們知曉遠古流傳下來的秘密,如果被一些有心人得到,結合文明世界取得的神秘學研究成果,後果不堪設想。

    原本我已經被新大陸的道德敗壞之徒影響得有些異常,甚至身體出現了畸變現象,需要休養一段時間做矯正治療,在我登船時候,頭頂的眼睛都完全睜開了。但下午我和那位小姐相處了一段時間,讓我獲得了久違的平靜,它目前已經陷入沉睡,我想這次治療可以比原計劃更快結束。”

    超凡者有時候不免人性搖擺,以致身體和靈魂出現異常,一般來說畸變度25%以內都是可以治愈的範疇,平凡先生頭頂的畸變現象估計也就5%左右。

    “看樣子您對她有不錯的評價?”尤利西斯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

    “是的。那是一種沒有經過扭曲價值觀汙染的、純粹的善良,麵對一位普羅大眾都認為屬於不檢點、道德敗壞的女仆,她也完全沒有任何歧視或是嫌惡,並對困境中的女人伸出援手,而這一切也不是為了獲得自我滿足,她會因為幫助了別人而感到快樂,而不是陶醉於善行中的自己。”平凡先生揉了揉太陽穴,“閱讀她對我來說非常放鬆,這是一個有趣的靈魂。”

    “在精神評估方麵,您是一位絕對的權威專家,不知您是否能為她做個判斷,她究竟適合走上哪一條人性之道。”尤利西斯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當然,這就是醫生邀請我觀察她的主要目的吧?我現在有少量程度的畸變,正好可以提高我能力的強度,這次的觀察一定比平時更加準確。”平凡先生要了一張紙,一支筆,然後呆呆坐在那裏出神。隻見他頭頂上的眼睛突然睜開,然後像是某種蠕蟲一樣,迅速往下移動,把原本的右眼擠到太陽穴,代替了它本來的位置。

    這是一隻虹膜灰蒙蒙的無神的眼睛。

    他並沒有看腿上的便簽,手如同被絲線控製的木偶,飛快地在紙上寫著。直到筆停頓下來,那隻詭異的眼睛才又挪動到頭頂,右眼也隨之恢複原狀。

    平凡先生把寫滿字的紙遞給尤利西斯,看得出神態有些疲憊。

    “這是……”尤利西斯看著上麵的文字,難得嚴肅地皺起眉頭。

    “謝謝您,非常抱歉在您身體抱恙的情況下還麻煩您動用能力。”溫斯洛說,“你剛才提到觀察她的心境對控製您的畸變有好處,那您為什麽不和她多呆一會?”

    “不用了,雖然沒有研究結果證實,但在我們精神係能力者中有傳言:與產生畸變的超凡者,尤其是精神係超凡者相處久了不是什麽好事……茶很好喝,我也該走了,再會。”平凡先生帶上帽子,從外麵關上了會客廳的門。

    然而,作為話題人物的伊薇特此時剛剛從伏案小憩中醒來,她麵前擺著一本似乎白天買來的書,窗戶開著,夜風吹拂著書本,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翻開了一頁又一頁。

    她記得之前已經關上了窗,難道記錯了?搖搖頭,正準備伸手去關,一低頭看到了搖曳的燭光照亮的書上的文字。

    【惟獨肉帶著血,那就是它的生命,你們不可吃。】

    風又吹過一頁:【我所要賜的糧,就是我的肉,為世人之生命所賜的。】

    ……

    其他文字都變得十分模糊,唯有一部分內容越發清晰。

    “我買過這本書嗎?”

    她一張口,卻發現自己的舌尖分叉,仿佛蛇一樣……又像是之前那個被她無意殺死的黑袍人。

    【不得噬魂……因為吞下的不僅僅是死者的超凡力量,更有他的記憶和人格。】

    腦海中浮現溫斯洛的告誡。

    可是……我沒有噬魂的行為……絕對沒有!

    風停了,攤開的書頁上漸漸浮現了一行血紅的字。

    【我們的生是建立在他人的死之上。在死者體內,無知無覺的生命潛伏著,等待與另一生者的胃結合,重獲知覺與智慧。】

    是她的筆跡,但絕非她親手所寫。

    她惶然站起來,卻沒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影子,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影子。

    ※※※※※※※※※※※※※※※※※※※※

    今天看到有讀者留言說女仆是小三,檢討一下渣作者沒講清楚,之前看了很多當時的資料和紀錄片,有些東西我覺得習以為常了就沒有特意去寫。

    小三應該是賣身求榮,但19世紀的女仆被主人騷擾基本沒有好處,隻有壞處。

    當時小三是最高級的一檔,因為好人家的女兒不能外出拋投露麵,包小三要給房給錢,就像《名姝》裏麵女主就當過醋王的外室,醋王給她租了個獨棟樓(旅館要麽隻收男客,要麽隻收女客,連夫妻都不能住一起),醋王的妻子知道老公用自己錢包外室,但毫無辦法,還要照顧外室,當時女人一旦結婚就無法支配任何財產,所以後來醋王被捅死,他老婆還幫女主脫罪。

    第二檔是性工作者,倫敦當時有世界最多的失足婦女,據說六分之一女性的都當過,連法國人都大吃一驚,工業革命城市人口增多,找不到工作的女人就去賣身。

    第三檔就是弱勢群體的女人了,中產階級女人不工作,因為隻要工作就會麵對各種欺負,女性獲得選舉權甚至在黑奴之後,女工被工廠主,女仆被男主人當作後宮,有個作家騷擾過40多個女人,大半是他女仆,不聽話就打或者解雇,他妻子不管的,日記裏還diss被他欺負的女仆,連記述這件事的後世作家布萊森都忍不住加個括號吐槽(有意思的是,浪蕩子“塞繆爾(男主人)”是我們的英雄,“默瑟(女仆)”倒是賤貨。),可能在女主人看來,老公騷擾女仆反正不花錢,比在外麵浪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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