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心髒跳動的頻率,懷表指針從胸膛位置傳出嘀嗒聲響。


    記憶中童年的天空總是壓著厚沉沉的雲團,樹影婆娑,風吹過草木而沙沙作響。在被我們視作秘密基地的廢棄庭院裏,小小的修治躺在泥土上,頭頂是四四方方的窄天。


    小小的我俯身去看他,在他將遮擋住眼睛的手臂移開的一刹那,我確信自己沒有認錯,那雙鳶色的瞳眸裏流露出的是對死亡的渴望。


    我相當熟悉這樣的眼神,因為我也曾在鏡子裏見過同樣的渴望。


    那時我十六歲,同窗們成群結伴,聊著社團、學業、戀愛,無憂無慮過著青春期,我並不合群,隻是終日像幽靈一樣遊離於人群之外。她們說我是個怪胎、是顆災星,唯有孤獨和寂寞同我相伴。


    我曾在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渴求一場美夢般的終結。


    即使重生後的我知道死亡的盡頭也許不是解脫,而是失去記憶後繼續尋求生的答案。即使如此,我也曾真的想過贈予他一場得償所願。


    “「安眠藥」啊……”森先生尾音意味深長:“早川桑還是決定破壞自己當初立下的守則嗎?這些年裏,你從來沒有違背過那條決斷。”


    的確,加入港口黑手黨以後,我從來沒有親手殺死過誰,也沒有被要求製作自己不想催生的藥劑。即使他曾經有讓外科醫生來試探過我,也依然最大限度地堅守了當年的承諾。


    見我不許,森先生繼續問道:“我理解織田是對於你而言很重要的人,也是港口mafia很珍貴的異能力者。不過有必要去違背你的理念嗎?”


    “有的,森先生。”


    我站在光影之中,認真說道:“關於理念這一迴事,我曾一度以為,我不想殺死誰,是想要給自己樹立一個「生存意義」的燈塔,它也許會在日複一日觀測「生命」的經驗累積下浮現路標,指引我去往某個確切的方向,尋找到那個答案。”


    “但我逐漸明白了一件事:我不想殺人的理由其實並沒有那麽複雜,隻是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的生命在我手中消失了。”


    就像不想無數次親眼看著最重要的人離我而去,而無能為力改變一切那樣。我不願意去給予任何人同等的無能為力,所以再度選擇了將自己遊離於人群之外。


    “可是,如果是要保護重要的人。”我看著自己的雙手:“第一千次、第一萬次讓我做出選擇,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參與進去。”


    我從來都不是言聽計從的好妹妹,也不是守護正義的乖孩子。就像眼下一樣,我會為了自己而戰鬥、為了同伴而戰鬥、為了……太宰而戰鬥。


    即使是染上鮮血,即使一定要給予他人絕望,我也必須要走到人群之中來。


    “也就是說,你對於這一切的結果,都已經做好覺悟了嗎?”


    “沒錯。”我點頭:“或者說,早就已經做好決斷了。”


    無聲的沉默在我們之中微微蕩漾,我再度聽到懷表指針轉動的聲音,那是嵌合的齒輪摩挲出的終點。


    我看向眼前從容不迫的青年,說道:“請容我確認一遍。在您的預期裏,是讓我提出讓「藥師」留在港口黑手黨,以此作為實現我的想法的交換,對嗎?”


    他笑了起來,沒有否認:“早川,首領這種人啊,站在頂點的同時,也同樣是組織的奴隸。如果要將所有的人和事都撥上最正確的軌道,自然是要損耗掉一些不得不損耗的東西,即使過程會無比殘酷。”


    “雖然說,因為你「絕不殺人」的原則,極大可能隻能遺憾地與幹部之位失之交臂,但你卻是港口mafia近些年來不可或缺的存在,比起幹部來說甚至還要更加重要一點呢。讓早川你離開mafia的話,會稍微讓我有些苦手啊。”


    我果然沒有猜錯,事到如今,每一環都在按照他的劇本在上演。


    從我察覺到端倪迴國、再到鋼琴家和外科醫生來救下我,他全部知情,或者說放任我們行動。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它們成為留在港口mafia的籌碼。


    “如您所說,您的確在將一切撥上最「正確」的軌道……如果想要說服您答應「使用安眠藥」的計劃,加上前麵的種種,想必我一定沒有其他的選項。”


    距離和小鬆杏約定的時間不到十分鍾。


    “但是,首領,那隻是如果。”我輕聲說道:“假如我說……mimic已經被解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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