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織田作先生中毒並痊愈的情報之外,小鬆杏還為我帶來了另一個消息:芥川君受傷了。


    那是發生在一天前的事了。聽聞芥川君親身前往mimic據點,並與敵方首領交戰,不幸留下了腿傷。也正是那時候,織田作先生前去協助了他。


    兩人並未將mimic首領帶迴。


    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過芥川君的異能力,但太宰曾經向我提起過,芥川君很強。


    在我離開後的半年裏,他已經在港口黑手黨中站穩了跟腳,此時的才能比起當初絕對是隻強不弱。這樣的人,會在和mimic的交戰中處於下風並且受傷,可見敵方的實力委實不容小覷。


    指節規律地敲擊著桌麵,我沒再出聲,而是讓小鬆杏先迴家了。


    …


    舊世界裏,今晚的台球廳與以往的喧囂迥然不同,伴隨著樂器悠揚之聲,沉默在我們周遭流淌。稻草黃色的香檳酒正在三隻高腳杯裏冒著氣泡,我照例被塞了一個牛奶杯。


    “冷血會保護好她的。”鋼琴家啜了一口酒,安撫我道:“說起來,你不打算去找太宰嗎?”


    “時間緊迫。”我盯著手裏的杯子出神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關於所得知的情報,大多都來源於哥哥。至於其他的……”


    至於我所知曉的部分,在確認我無能為力、無可挽迴的情況下,小鬆杏會替我傳達的。


    “這樣。”鋼琴家了然:“按照你說的,我也向那位好心的陌生人傳達了你已經安全了的情報。接下來呢?你不打算去找太宰的話,是打算繼續迴到之前的住所去嗎?”


    “不。”


    我停頓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用異常平靜的聲音敘述道:“就在剛剛,我向首領發送了一則明天上午見麵的邀約。他同意了。”


    “首領?邀約?”信天翁不可思議地叫道:“你瘋了嗎?早川?……難道說,你打算去和首領交談?”


    外科醫生也一臉莫名地看向我:“……你的腦子被地下室的毒蟲啃食過了嗎?……剛剛把你救出來,你想再將自己送進去?”


    我無奈道:“偶爾也請口下留情一些,前輩。”


    鋼琴家側過身子,看向我:“雖然話不好聽,但醫生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早川,我們能救你第一次,卻沒辦法救你第二次,再度關押進去,首領一定會注意到我們的。”


    信天翁也補充道:“沒錯!你是怎麽想的啊?難道你認為,在誠心發問後,首領就會解答你的疑惑、聽從你的想法、以你的意誌為先嗎?別做夢了!如果他想麵見你的話,早就召見了!你……”


    “嗯。”我點了一下頭:“我知道。”


    “你知道還……?”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了。用情感去權衡森先生的舉措、告訴他自己的感受和意誌,借此來解決事端什麽的,太可笑了。


    如果我真的相信這種做法行得通的話,那麽迴國時我就不會隱瞞他了。


    如果真的能夠憑借真誠一類的東西打動他的話,那麽那個時候,他就會選擇見我一麵了。


    隻是,我有必須要這麽做的理由。


    久久不語的外科醫生,在信天翁暴跳如雷、恨不得將話語搖晃著塞進我腦子裏的聲音,和鋼琴家不間斷的平和勸說、我的沉默裏,突然問道:“……一定要這麽做嗎?”


    周遭忽然靜了下來。


    信天翁:“醫生?”


    我看向他那雙深邃地仿佛能吞進一切混濁的眼眸,沒有遲疑地點了下頭:“是的。前輩,一定要這麽做。”


    “……是嗎。”外科醫生勾起嘴角:“……早川,你知道為什麽港口黑手黨的諸位、乃至於首領……他們都會對你如此優待嗎?”


    “我知道。”


    “因為無害。”我垂下眼眸,純白的牛奶正在杯壁裏蕩漾:“因為沒有需求,不會觸碰到任何人的利益。因為能夠提供利益,為大家帶來無可替代的好處。”


    我一直都知道,在港口黑手黨這樣的地方,用溫柔和無害是換不來善意的。這裏奉行的,隻有“價值”。


    一個人的價值才是他在此地的立足之本。


    在這裏,麵對無害的“寶藏”,他們並不會選擇優待,而是會用暴力征服,用武力獲取。


    隻有當森先生為我下達“除此之外,治療你想治療的人”這一命令後,這份才能就成為了競爭品,才成為「價值」。


    因為我選擇“不去殺人”,所以不會觸碰到任何人掌心裏的那份蛋糕,不會成為權利的墊腳石,也不會成為誰的阻礙……除了那位想獲取我手中果實的醫生。


    因為無害和利益糾葛。所以,善意會朝我的方向湧來,即使那之下也許裹挾著的是其他的什麽東西,但我並不在意。


    我一直都知道。


    被優待是因為不參與瓜分權利與利益的中心。而當我想涉足其中,一切便是另當別論。


    他看著我的眼睛說道:“……去找首領,你也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吧?”


    我沉默了幾秒鍾,而後答道:“我知道。意味著我需要交換的「籌碼」,必須是能夠打動他的東西。麵對的結果是怎麽樣,我一直都很清楚。前輩。”


    冰塊撞擊玻璃杯的聲音。


    “該說什麽呢,實在太亂來了。”


    鋼琴家苦笑:“又或者說,是清醒地亂來嗎,明明知道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依然這麽選擇……真是敗給你了。早川,容我問一句,你是這樣固執的人嗎?”


    外科醫生收迴目光,慢吞吞地嘟囔道:“……絕對是吧……此前,為了研發一款止痛藥劑,展露出過讓人難以置信的耐心和毅力呢……嗬嗬,當年她才十三歲不到吧?”


    話語移開了。


    掌心傳來一絲溫熱,在言語漂浮交織的過往裏,我輕微地晃了一下神:“已經是那麽久以前的事情了,前輩。”


    “……喔,是嗎?你還是一點也沒變。”


    我搖了搖頭:“不,我已經改變地足夠多了。”


    “嘛,算了。不論如何。”鋼琴家說道:“給出一點來自前輩的忠告吧: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任何時候,都不必顧慮他人。”


    “即使是你的同伴。做出的選擇即使是需要代價,也會是他們心甘情願背負的。他們不會想成為你的負累。”


    “所有的決斷,隻要去想「你想不想」,而不是「你能不能」,就足夠了。”


    “……”


    半晌,信天翁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喂喂!鋼琴家,就這麽同意了嗎?算了……話要說的這麽帥氣嗎?稍微也給我留一點點發揮的空間啊?”


    “謝謝前輩。”我撇開臉,咕噥道:“雖然,即使是這種話,我也絕對不會感動到哭之類的就是了。”


    “……”


    “真的沒有哭嗎?”


    “絕對沒有。”


    “把手心挪開一下?”


    “前輩,你是小學生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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