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局有著一個視野開闊卻隱秘的窗戶。佐夫在裏麵像機器一樣射擊著,切換著火箭筒和機槍,對著一切他能夠看見的目標瘋狂開火。在昏暗的郵局裏,滿地都是空彈殼和火箭筒的發射器。


    有那麽一刻,海森堡就站在戰壕的盡頭看著他在房間裏獨自戰鬥著。他的臉上滿是焦黑的血,頭發早已被火箭發射時的火焰燒焦......除了喊叫和戰鬥,已經沒有了人的模樣......


    “嘿——佐夫。”海森堡用我最大的聲音叫著兄弟的名字:“行了。咱們走吧......說好的......一塊兒走!”


    佐夫停止了射擊。他聽見了自己最好朋友的聲音,“海森堡......”他轉過頭,看著海森堡,眼中欣喜的光芒幾乎變成液體流了出來。


    他明白對方的意思——就像海森堡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就在這一刻,廣場上的俄國坦克終於朝街角的這個小郵局開出了致命的一炮。一發高爆彈飛出炮膛,掠過衝鋒/ 的俄國步兵,掠過前線的坦克殘骸,那些肉泥的屍體,掠過一切的掙紮與希望,最後穩穩地鑽進了郵局的小窗口裏......


    頓時,整麵牆壁被撕開,劇烈的爆炸帶著石塊飛向每一處空間,鑽入每一個空隙。在海森堡眼前,佐夫的身體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徹底撕碎了......他的肢體像那些石塊一樣在郵局的牆壁間彈來彈去,他的臉被高溫融化了。頭顱飛出去,像一塊口香糖一樣黏在身後的牆上......斷裂的身體像被野狼哄搶後的血肉,胡亂灑了一地。認不出本來的模樣。


    海森堡被這爆炸聲徹底震聾了。耳朵裏什麽都沒了,隻有持續而單調的“嗡”聲。巨大的氣浪把他再次推出去,他再次頑強地爬起來,再次迴到郵局的門口。他頭疼的不行,鼻子裏也不住地往外淌著血......他爆發出自己的全部力氣,從戰壕裏爬上了郵局的地板,在他戰友血肉模糊的屍體上。有一樣東西他必須拿走——他必須帶走,那是他們的約定。


    海森堡艱難地爬過他的血肉,翻轉過他的軀體。最終在他無頭的脖子上,他摸到了那枚鐵十字勳章......他拽下那十字,死死地攥在我的右手裏。當他爬出郵局的時候,俄國步兵已經開始跳進戰壕與殘存的擲彈兵們肉搏。一個擲彈兵把手榴彈變成了肉搏武器。他堅毅地站在那兒。準備用手榴彈敲開敵人的頭顱。


    海森堡胡亂開了幾槍,然而一發子彈卻打進肋骨——媽的!那些折斷的肋骨紮進他的肺——他的身體一下軟了下去......張大了嘴,尋求本能地呐喊,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歪過頭,模糊的視線中出現兩匹馬,那是在開戰前他們找到的。而在幾個小時前,海森堡和佐夫把它們留在了墳地防線的後麵。在持續的槍林彈雨中,它們居然還活著。兩匹馬驚恐地擠在一起。子彈打進它們身邊的牆上,可它們卻跑不了......韁繩把兩匹馬拴在了一棵枯樹上。


    一雙手驚恐地抓住海森堡。他努力抬頭看去。是哈森。年輕人朝他激動地說著什麽,他聽不見。他的視線完全模糊了。


    “橋......橋......”海森堡竭盡全力發出聲音。


    自己的身體在地上摩擦著移動......他感到......他想到......忠實的哈森一定是冒死拽著我往橋的方向逃。他掙紮著,想再看一眼那兩匹馬。當他抬起頭,卻看到一輛俄國的重型坦克劇烈的閃光和爆炸......在它開過戰壕時,被炸藥掀翻了。墳地防線上最後的一挺mg62響了,它被安排在整個防線的後麵,用來當作整個樂章結束時的樂器。它響了,子彈的光柱掃過整條防線,俄國和德國士兵一齊消失在火光裏......近在咫尺的軀體像被砸爛的南瓜一樣滿地都是。然而很快,最後一挺機槍也安靜了......更多,更多的伊萬出現在戰壕裏,踩過一切阻擋的障礙。


    一種粘稠的血液從嘴裏流出來,像鼻涕一樣拉出了長長的一條......海森堡歪過頭去,看到今天早上他和佐夫第一次見到哈森的那個旅館出現在我身邊......他使勁用右手攥了一下,想確定佐夫的鐵十字還在自己手裏。


    在。我很欣慰。


    當哈森帶著海森堡迴到裝甲兵的橋頭堡時,海森堡記得裝甲兵們看到他時的樣子。他們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著他,竭盡全力地想象著在前麵我所經曆的是什麽樣的洗禮......


    “你為什麽沒有去墳地!為什麽你的坦克沒去墳地!你為什麽要碾過自己人的屍體!為什麽......你說的增援呢?裝甲部隊的增援呢?在哪裏!!哪裏!騙子!混蛋!都是混蛋——你他媽騙子!”海森堡嘶聲力竭衝盧瑟弗大喊著,嘶叫著,但是更多的血流出來。


    哈森最終把他留在了橋上。


    “騙子......騙子......”


    海森堡艱難唿吸著,呆呆地望著頭頂的天空。那些鋼鐵的雲層有些單薄了,被它遮住的黎明正露出來。


    天快亮了。


    盧瑟弗和他的裝甲兵們朝亞力克森男爵和希特勒畫像最後一次集體行舉手禮。然後年輕的黨衛軍少校跳上自己的戰車。兩輛三型突擊炮頂著各自巨大的武器駛離了橋頭堡,他們喊著戰鬥的口號,向著被火光和濃煙彌漫的市區開去......


    海森堡翻過身,朝橋的邊緣艱難爬去。粘稠的黑血順著手流到地上。


    博洛爾斯基少校依然沉著地埋伏在旅館的頂層。他今夜救了海森堡和佐夫的命。自己已經殺了不計其數的敵人,他的戰果也已經攀升到了接近200。然而當他再一次扣動扳機的時候,子彈卻沒有飛出槍膛。原來。上一發已是最後一顆了......


    樓下的旅館裏,傳來了俄國人的喊叫。


    老狙擊手慘淡地笑笑,最後一次用大胡子撫摸著自己心愛的步槍......


    海森堡終於爬到了橋邊,下麵就是潺潺流動的泰伯河。他甚至能夠聽到他們清澈的聲音。那河水起始於阿爾卑斯山的冰原,流過整個東歐,最後在波羅地海匯入大洋......波羅地海的水會和北海的水渾為一道,匯入大西洋......自由的。無邊無際的大西洋......


    傷員們拖著殘破的身體,相繼離開避難所,用他們能夠找到的所有武器和俄國人戰鬥。他們沒有按照命令轉移。所有人都選擇留下來,他們相信自己能夠擋住俄國人——就像他們用意誌戰勝了肢體的傷痛。


    迎接他們的是俄國人的重型坦克。它們發出金屬的刺耳聲,發動機低吼著,直接碾過那些正在用手榴彈阻攔它的德國傷員......他們的身體被坦克履帶鑲在主路的鵝卵石地麵上。坦克開過主路。最終直接撞塌了傷員們避難的二層小樓......


    哈森端著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槍站在橋頭。一個俄國人唿喊著衝鋒過來。哈森用稚嫩的聲音呐喊著,一刀刺進他的身體。但是敵人在死前用自己槍托猛烈地一擊也打在哈森的臉上。年輕人狼狽地歪倒在地上,像一個盲人一樣摸索著。下一個衝上來的俄國人一把搶過哈森手中的步槍,然後轉過來,用上麵的刺刀紮進了他的心髒......年輕的戰士並沒有死,他奮力在地上掙紮著,企圖再次站起來。俄國人一腳踢向他的頭,然後嘴裏罵著。扒下哈森的鋼盔,腳下用靴子跟一下下剁著哈森的頭......


    哀嚎漸漸轉變為碎裂的聲音......


    海森堡摸到脖子上的鐵十字勳章。


    最後一次叫喊著。把它從領子上拽下來......我已沒有了太多的力氣。


    他把自己的鐵十字和佐夫的鐵十字一齊用右手抓住,然後準備把它們扔下橋去。但是俄國人的刺刀卻先到一步。那冰冷的武器無情地插進海森堡的身體,原本已經大量淤血的胸腔爆裂開來,巨大的壓力把血液滋地到處都是......但俄國人並沒滿足,他一邊旋轉著刺刀,絞弄海森堡我的身體,一邊狠狠地用沾滿鮮血的靴子朝他的脖子一下下剁去......


    恍惚中......海森堡艱難地爬過戰場,爬過戰士,爬過一切的逃避,掙紮,痛苦,脆弱......責任,已經溶化在血肉的模糊中;勇氣,已經瓦解在靈魂的彌滅裏......摸到了!終於摸到了!他努力睜開眼,血液模糊著視線......但他知道,自己摸到了它們......馬,海森堡和佐夫的馬,它們正用鼻子摸索著他,試探著主人的意圖。當他解開了拴住它們的韁繩時,兩匹馬跑開了。


    是的,他能聽見......它們遠去的蹄聲,它們興奮的喘息。


    當他的手無力地垂下,兩枚鐵十字勳章終於掙脫了束縛,掉進橋下的河裏。河水是平緩的,是寧靜的。溫柔的水流會帶著這兩枚鐵十字,穿過戰場,穿過村莊,穿過農田,並最終匯入大海......


    海水是鹹的。它會用一年,或者十年的時間腐蝕掉,融化掉他們的勳章,他們的誓言......到那時候,佐夫,它們就成了粉末——就可以自由地隨著洋流飄向大海中任何一處地方。


    那時候,他們就不被束縛,不用戰鬥。


    那時候,他們就完成了約定。


    一起,找迴他們的......自由......


    ......


    俄國人獰笑著再次舉起了手裏的刺刀......當這次的刺刀落下,海森堡將永遠的告別這個冰冷無情的世界......


    海森堡卻好像什麽也都沒有看到一般。他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翻騰的河水......鐵十字勳章就在那河水裏......海森堡的眼中,流露著的是死亡前的狂熱......


    是的,狂熱。除了德意誌士兵外任何人都無法理解的狂熱......


    當刺刀的刀尖觸碰到海森堡身體的時候,一陣激烈的槍聲忽然響了起來......那個身材魁梧的俄國人一聲未吭的落到了河裏。


    海森堡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其實活著或者死了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了......他親眼看到那麽多的兄弟死在了自己的麵前,那些生龍活虎的德意誌的士兵,那些和自己浴血奮戰的好兄弟......


    他的心,早就已經死了......


    在他昏迷之前,他聽到了一個聲音:“海森堡上校嗎?我奉恩斯特元帥之命前來對您進行增援......”


    海森堡長長的鬆了口氣......恩斯特元帥。他再一次聽到了恩斯特元帥的名字......在他最困難,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恩斯特元帥總能夠帶給他最大的奇跡......


    ......


    炮聲還在那裏拚命的響著。海森堡努力睜開了眼睛,他想動彈一下,可是立刻渾身便傳來了巨疼。


    “不要動,海森堡上校。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傳到了傷害的耳朵裏。然後,海森堡就看到了那張無比熟悉的麵孔。


    他笑了,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夠再次看到這張麵孔,並且再次在他的指揮下下為了德意誌的驕傲和尊嚴而戰的:


    恩斯特.亞力克森.馮.勃萊姆!


    “元帥,很多士兵都死了......”海森堡虛弱地說道:“很多很多,他們就這樣死在了我的麵前。”


    “我知道,上校。”王維屹平靜地說道:“你們奪取了列夫托,然後以微弱的兵力頑強的防守在了這裏。你們做到了所有能夠做的事情。他們不會白白犧牲,現在。請把這裏交給我們吧。”


    現在,請把這裏交給我們吧!


    當骷髏男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俄國人可怕的噩夢來到了。他們曾經如此接近的勝利,他們甚至幾乎已經看到了勝利。


    但在勝利來到的那一刻,他們的一切美夢都遭到了破碎。


    德國人的援軍到了,男爵衛隊到了!


    這些如狼似虎的德國人,一旦進入了列夫托,便爆發出了可怕的唿嘯。他們必須把同伴們遭受到的苦難,十倍百倍的還給這些俄國人!


    他們必須讓俄國人知道,德意誌的威嚴,不容許遭到敵人的挑戰!


    於是,俄國人的悲劇在這一刻開始......


    大量的“豹9”式和“摧毀者3”型坦克出現在了列夫托,那是德軍的鋼鐵洪流。他們旁若無人的向正在進攻中的俄軍發起了反進攻,他們以強大的意誌和同樣強大的戰鬥力,讓俄國人陷入到了一片混亂之中。


    王維屹冷冷的注視著戰場上發生的一切,在列夫托苦苦堅守著的德國士兵們,無論是黨衛軍還是國防軍,都已經做到了他們的一切,他們用鮮血和生命實現了他們的忠誠。


    血——總是需要更多的鮮血來償還的!


    “元帥,我們擊潰了俄國人左翼部隊,現在正向市中心的位置突進。”卡倫布來到了他的麵前大聲說道。


    “很好,明天天黑前必須結束這裏的戰鬥。”王維屹還是用冷冰冰的聲音說道:“我們每在這裏多耽誤一分鍾,羅賓斯特爾的傷亡就會加大。”


    “是的,元帥。”卡倫布遲疑了一下:“我們抓到了一些俘虜,其中有一些已經投降,另外的一些我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


    王維屹朝他看了一眼,相比於他的父親隆美爾,卡倫布的性格裏少了一些果敢:“卡倫布,我們總會抓到許多俘虜,在這樣非常的時刻也許必須用一些非常的手段。曆史,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


    “是的,我明白了。”卡倫布敬了一個禮,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王維屹迴頭看了看,他發現病床上的海森堡正在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他走到了海森堡的身邊:“有什麽想說的嗎,上校?”


    “請幫我殺光那些俄國人,元帥。”盡管虛弱,但海森堡卻還是努力用最大的聲音說道:“許多許多的德國士兵都死在了這裏,死在了我的眼前,還有我的那些好朋友。我無法閉上眼睛,因為隻要我閉上眼睛,就能夠看到他們。元帥,您能夠理解我的痛苦嗎?”


    “我能夠理解你的痛苦,也能夠理解德意誌的痛苦。”王維屹淡淡地說道:“我們曾經竭盡所能的幫助了俄國人,但他們卻背叛了我們,任何背叛我都會讓他們付出更加慘重的代價。所以,海森堡上校,你完全可以閉上眼睛安心入眠。”


    海森堡長長的出了口氣,他相信元帥既然答應了酒一定能夠做到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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