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裏有人走動,將燈柱一一點亮。昏黃的光映被銅柱刻空的半圈銅棱一映,那光芒柔中帶著金黃色,就仿如輝煌的陽光一樣。

    我覺得悲哀如潮水一樣湧上來,又退了下去,留下心裏麵隻剩空茫一片,無悲,無喜。

    路莫拉又走了進來,他赤著腳,躬著身,輕捷如狸貓一樣沒有發出聲響。

    “愛西絲陛下,法老請您去前殿。”

    我張了一下嘴,可是嗓子象是被什麽噎住了,聲音竟然發不出來。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才問:“什麽事?”

    “法老說,請您備必前去,是非常要緊的事情。”

    我點點頭,低聲說:“知道了。”

    路莫拉乖巧的捧來鏡子,我看了一眼,根本也沒在意去瞧,吩咐烏納斯:“交待人看守好這裏……”

    他垂首答應了一聲“是”,我對路莫拉說:“走吧。”

    路兩旁的燈柱都亮了起來,整間王宮看起來沐浴在一層淡金色的光暈裏。我隻覺得自己看到的東西全是朦朦朧朧的。

    抬步輦的人走的最近的一條直道,前殿已經遙遙在望。我坐直身,看到台階上站了兩排女奴,正朝著我的方向跪下來,以頭觸地。

    明明沒有離開多久,可是現在看到這樣的錦繡富麗,卻覺得……那麽陌生。這間殿堂裏總是有許多人,白天的時候法老會在這裏議政,接見使節。到了晚上這裏就成了歡宴歌舞之所,我可以清晰的聽到有鈴鼓和弦樂聲從裏麵傳出來,還有歌女在唱著瑪拉克多爾的小調,纏綿又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情意。

    我一步一步的踏上宮殿的台階,裏麵也是一片金色的光暈透出來。我站在殿門前,停住了腳。

    裏麵的音樂聲停止了,人聲也漸漸變小,終至於無聲。裏麵的人轉過頭來看著這裏,然後他們紛紛向我行禮。

    伊姆霍德布走了出來,我有些意外,因為他是很少參加這些宮宴的。但是隨即我想到今天來的賓客身份貴重——巴比倫雖然是個遙遠的國家,但是一國國王親臨,那麽宰相大人不陪席是怎麽也說不過去的。

    “愛西絲陛下,您的氣色看起來還好。”他朝我微微躬身。我秘密前往密諾亞的事情,宮裏知道的人不多,差不多的人都以為我是在尼羅河上遊的神殿住著,一麵沐浴祈福,一麵休養身體。而伊姆霍德布卻是知道其中真相的。我想,在埃及恐怕沒有什麽事情能夠瞞得了他,而且那件事本來也的確瞞不過他,所以一開始曼菲士就告訴了他的,連西奴耶都不知道。至少,我啟程的時候他肯定是不會知道的。

    “你也一樣。”我淡淡的說:“你近來還好嗎?”

    “還好,”他摸了摸胡子:“就是……”他說了兩個字又停住了,不知道他的就是兩個字後麵跟著什麽難題。

    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我緩緩向裏走,低聲問:“拉格修這人如何?”

    “城府很深。”伊姆霍德布低聲說:“剛才他……”

    “王姐!”

    曼菲士打斷了伊姆霍德布的話,他從那張描金彩漆的座椅上站起身,大步朝我走過來,一麵挽著我的手,一麵笑著說:“來來,我來替你介紹,我們今天有一位貴客呢,這位是巴比倫的拉格修王。”

    他的笑容有些過於歡快,態度也積極的讓我覺得有些怪異。可是我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思索他怎麽會如此,坐在左邊席桌處的男子已經站起身來,朝我微微彎下腰去,他的埃及話說的也很流利,幾乎聽不出是外來者。

    “很高興見到您,美麗的愛西絲女王。”

    “拉格修王遠道而來,旅途辛苦了。”

    “嗬,能看到富饒的埃及,並與法老和女王結識,再遠的路途也都值得。”他吻了一下我的指尖,微笑著說:“您的美麗令一切艱辛都變的有價值。”

    這個人的個子倒是挺高,肩膀也挺寬,臉龐顯得長了些,濃密的眉毛,細長的眼睛,鼻子微微有些鷹勾,嘴唇很薄,還沒有蓄須……看起來二十多三十歲左右。雖然五官單拿出來都不怎麽好看,但是合在一起倒也顯得很協調,這長相並沒什麽太大特色,不過也不是讓人覺得醜陋討厭。記得以前看一本關於相麵的書裏說,這種長相的人比較薄恩寡義。這說法準不準我不知道,不過他的嘴唇是比較薄,薄唇通常給人一種嘴皮子比較利索,拉格修的嘴唇看起來也讓我覺得,這個人八成十分風流薄情。

    感覺是一迴事,客套話還是得說一句。

    “拉格修王,你真是能說善道。”我用羽扇遮住半邊臉,向曼菲士丟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來的嗎?就為了見這個家夥?

    曼菲士剛才還隻挽著我的手,現在卻變成搭著我的肩了。他朝拉格修笑著說:“拉格修王,我王姐當然是美貌與智慧兼具一身的,你向她求婚,當然是因為你……”

    我愣了下。

    我剛才聽到什麽了?求婚?

    那個拉格修,向我求婚?

    沒搞錯吧?

    我這麽一錯愕,就漏聽了曼菲士中間的兩句話,迴過神來的時候,他正在說:“可是拉格修王,這件事實在是很突然,你怎麽也沒派請使者先來詢問告知一聲呢。”

    拉格修說:“是的,我來的是莽撞了。但是我覺得再多等一天,都無法忍耐。愛西絲女王的美麗和智慧,還有她的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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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急忙岔了一句:“你過獎了拉格修王,有什麽事,坐下慢慢說吧。”

    曼菲士點頭說:“是的,拉格修王,請坐下吧。”

    曼菲士身旁擺著一張同樣描金漆彩的椅子,那是我的座位。

    我提了一下裙擺,緩緩落座。曼菲士等我坐下了,才迴到他的座位上。

    我定定神,把他們剛才說的話在心裏飛快的過了一遍。是了,我記起來了。拉格修這家夥本來就是來求親的。在原書裏也是這樣,他對埃及有圖謀,趕著曼菲士娶凱羅爾,愛西絲心傷憤怨的時候趁虛而入,與愛西絲做了一筆見不得光的交易——他答應誘騙凱羅爾到巴比倫並替愛西絲除掉她,而愛西絲則答應嫁給拉格修。但是拉格修並沒有履行諾言,他用燒焦的宮女的屍體騙過了愛西絲,卻把凱羅爾囚禁起來,後來,似乎還想著把凱羅爾也弄到手,結果……唔,後來怎麽樣我卻不太清楚了,隻隱約記得凱羅爾出主意,埃及兵引石油,燒毀了巴比倫的通天塔……

    這一段故事我還有些印象,隻是……隻是剛才沒有想起來。

    這家夥是來者不善啊。我可不是那個書裏的愛西絲,任人欺瞞哄騙。

    聽曼菲士話裏的意思,是因為這個人剛才就提出了求婚,所以曼菲士才叫我要過來的。

    這的確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就算我不是埃及女王,法老的姐姐,他也不是巴比倫國王,即使是普通人家,婚嫁也是大事,曼菲士自然要把我找來。

    拉格修有些歉然的說:“是我太唐突了,一下子提出來,愛西絲陛下如果覺得我冒犯了,我向您表示歉意。但是,我對您的仰慕之心卻是真誠的。”

    仰慕我?我用羽扇遮住唇角的冷笑。

    這個人的心可不是一般的黑,臉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啊!這花言巧語反正不要本錢,說的這叫一個順溜。可惜,你這人的底子我已經知道,絕不會上你的當。就算我不知道,我也不會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更何況……我早就對曼菲士說過,這一生,我不會和人結婚。

    在說那句話的時候,我隻是知道,我和伊莫頓恐怕沒辦法正大光明的結合,所以我才會那樣說。既然不能和自己愛的人結婚,那麽索性就不結好了。

    而且現在的情形也和書裏不同。

    這裏的我,可沒有對弟弟一往情深,失戀受傷,他又怎麽可能有機會趁虛而入呢?

    “對不起了拉格修王,我感謝你的錯愛,但是我……”我正要說我這一生不會嫁人,曼菲士搶過我的話,接著說:“我王姐是要和我結婚的,拉格修王你沒有機會了,真是遺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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